107 你不走我走!
認了個機靈閨女的璃妃高興地嘴巴一直沒合攏過,平時總蘊抑着憂色的面容此時舒展開來更顯清雅絕麗,連晚上的年宴都謊稱身體不適而推了,直拉着安雨蘭往寢宮回去,看樣子是要與其培養一晚上感情了。
被兩人匆匆拋下的万俟漓悠瞅着她們歡快而去的身影,只能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而後快步走去舉行年宴的場所——集英殿。
此刻距離宴會開始只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瀟夙歌從御花園離開後便早早地來了殿中坐好,但真說早卻也不至於,因爲她到殿中之時裡面已是坐了一片的人,相對來說,作爲皇室重要的幾個後輩之一,她來得算遲了。
不過顯然,有人比她還晚,餘光掃了眼身旁空落的位子,瀟夙歌執着玉杯的手不由微微發緊。
一個美人都沒撈到手的秦譽捏了捏從未離手的墨畫扇,半闔着嘴嘲涼地道:“我說瀟兄啊,你家六殿下該不會被你給丟了吧?”
瀟夙歌神情淡然,只一雙眸子比平常冷冽了點,瞥了眼殿中一個冷清的角落,她開口沒什麼情緒地道:“比你沒有人可丟要好。”
“……”單身漢的尊嚴又受到了傷害,秦譽不由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表示短時間之內他不想再理會任何人。
一旁被關了許久才終於得見天日的江宸不屑地丟給他一個白眼,隨後側身抱着瀟夙歌的胳膊來回搖晃起來,嘴巴一張便開始巴巴地倒着自己的苦水,“兄臺,我好可憐好可憐吶,那倔老頭子天天把我關在家裡逼着我寫字畫畫,我的手都要廢了!
看他的意思好像還想要我去考個功名,這怎麼可能嘛,街上隨便抓個人的文采鐵定都比我高,要是等我考上功名再去向寧兒求親,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瀟夙歌抽回手臂,淡聲道:“江伯父也是爲你好,如果你能走上仕途,一輩子平平安安地待在盛京不好麼?”
江宸似乎完全沒看出她拒絕的意思,不依不撓極其順溜地再次抱住了她的胳膊,瞪圓了眼反駁道:“哪裡好了?我家世代從軍,我當然也該像個男子漢一樣去戰場上殺敵,總不能因爲我是最小的就把我當成嬌花一樣永遠養在溫室裡吧?”
側眸瞥了他一眼,瀟夙歌已經懶得抽回手臂,語氣沉肅地道:“看不出來你挺有血性,不過真正的戰爭可不如說書人所講的大氣凜義,沙場上詭數多變,環境艱苦,每天頭上都像懸着把利刃,一不小心性命就沒了,有時甚至連溫飽都不能解決,你現在所享受的一切榮華安樂到了那裡都將不復存在。如此,你還要去麼?”
聞言,江宸果然猶疑了起來,無甚焦點的眸中情緒變化萬千,好一會兒才抿了抿脣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剛開口便被對方驟然打斷。
“等你完整地理好思路,確定將來不會後悔你的決定再說。在那之前,你還是乖乖地呆在家裡練字作畫吧。”說到後面,瀟夙歌的聲音中帶了絲打趣的笑意。
江宸頓了頓,好不容易纔將憋住的一口氣嚥了下去,遙遙地看了眼對面和女眷們坐在一起嬉笑打鬧的万俟若寧,他沉鬱地輕嘆了一聲,決定回去再細思一下。
周圍的空位不止一個,江宸單手託着下巴,略憤慨地道:“也不知阿珂那傢伙犯了什麼病,連年都不過就又跑出去晃盪了,我看他真心是要注孤生一輩子了,都不看看懷王爺和懷王妃急成什麼樣了,天天就抱着把破劍,明明劍又不能給他生孩子!”
瀟夙歌眼角一抽,“你操心的可真多。”
“對了,譚姑娘在之前也走了。”江宸對她疑似嘲諷的話不以爲意,轉頭認真地問道:“兄臺,你知道她去哪了麼?”
搖了搖頭,瀟夙歌回道:“她自有她的去處,你又何必多問?我看你目前還是先操心你自己比較好。”
“我……”江宸皺着對濃眉想要反駁幾句,然而只在轉瞬間便被人驀地拎起扔在了一邊,齜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坐起身來,擡頭看去卻見他原本的位置被另一道紅色身影而佔。
“喂,你就算想叫我讓位不能說一聲嗎?”
万俟漓悠回頭睨視着他,“比起說我更喜歡直接行動。”
江宸瞪着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坐到瀟夙歌的右側,卻在屁股即將到座之前再次被踢了下去。
“你夠了吧?!”江宸黑着臉,氣得腦袋都快生煙,但是對方卻不再看他,收到對面万俟若寧望過來的擔憂目光,他忍了忍,只能憋屈地坐到秦譽的身邊。
秦譽斜了他一眼,譏誚道:“你總插到人家之間做什麼?活該被扔出來。”
“閉嘴!”江宸順帶記恨上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卻冷不防被辣得直吹舌頭,看得周邊人紛紛樂笑出聲。
万俟漓悠単肘撐在桌上,雙眼直愣愣地瞅着身邊之人,看着對方一直沒有反應,他不由伸手戳了戳,“阿夙……”
鳴樂突然響起,打斷了所有人的話語,擡眼望去卻是時辰已到,万俟琛一身淡金龍袍威嚴有加地攜着皇后坐上了高臺主位,便連長居佛堂的太后都被攙扶着到來,只是其面色哀鬱,好像一直在對万俟琛說着什麼,從口型上來看,大概是‘依兒’兩字。
瀟夙歌恍然,對方顯然是在找她孝順乖巧的‘孫女’,身爲白霖的朝華郡主,隸屬皇室的白舞依應該出現的纔是,但是當前殿內並沒有對方的身影。同時,她也注意到那位歆瑜長公主亦不在場,雖然對方行事乖張暴戾,但也不至於連這等重要的場合都不理會。
臺上身着紫色冠服的連公公已經開始代表帝王致辭,衆人皆安靜下來,等待着其宣佈宴席開始才又談鬧起來。
万俟漓悠反覆地拿手指戳着她,雙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可憐,然而瀟夙歌此刻看着他卻只覺得一股惻然複雜的情緒自心底而生,蹙了蹙眉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驀然,一陣發音奇怪類似符語的聲音傳入她的腦海,綿長清潤,越雅新逸,雖聽不太懂卻讓人繁亂的思緒漸漸平緩了下來。
有所感應地擡眸看去,正見那坐於冷清角落中的白衣男子凝視着她,兩人目光一觸便似沉壓了心絃。
瀟夙歌傳音過去:“這是什麼?”
疑被衆人孤立實則卻是摒棄了衆人的陌遙神情未變,回道:“釋心咒。”
雙眸微斂,瀟夙歌再問道:“你傳給我這個作何?”
“日後汝總會用上的。”陌遙脣角微不可察地彎出一抹細微的弧度,但僅是如此也有一種冰雪化梢般的出塵驚豔。
瀟夙歌對於他的玄言玄語一向忽視,於是只淡淡地道:“那就多謝神棍大人了。”
陌遙眉間皺了一下,肅聲道:“吾不是神棍。”
對方解釋得十分認真,然而瀟夙歌已不想再聽他玄叨叨的話,只用內力隔絕了他再傳音過來的可能。
陌遙不驕不躁地一遍遍擾着她,直到她蹙眉轉過來看他才動了動嘴脣。
瀟夙歌看出那四個字——‘新年快樂’,剛剛升起的厭煩情緒不由緩和了些,便勾起脣角回了對方一句同樣的話。
一旁被忽略了半天的万俟漓悠終於忍不住伸手擋在她眼前,怒聲道:“你看這看那就不能看看我嘛!”
乍然眼前一黑,瀟夙歌揮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地問道:“爲什麼要看你?”
万俟漓悠理所當然地反問道:“你爲什麼不看我?”
嘴角一扯,瀟夙歌有些懶散地道:“我看夠了還不行麼?”
万俟漓悠完全不覺得這算件事,挑眉悅然道:“那我換張臉讓你看!”
“……你的臉很隨便麼?”默了半晌,瀟夙歌抑住揉眉心的衝動,頗爲無語地問道。
万俟漓悠極其認真地道:“你要是看夠了,我就可以很隨便!”
“……既然你這麼隨便,那乾脆拉出去讓馬蹄子踩兩腳怎麼樣?”瀟夙歌看着他同樣極其認真地道。
沉默了片刻兒,万俟漓悠一改剛纔囂張的氣度,面部線條柔和下來,緩緩地眨了眨大眼,一副委屈又可憐的模樣,軟聲道:“阿夙,你又欺負我……”
瀟夙歌終是沒忍住揉了揉跳得正歡快的眉心,伸手將他推過去,抿脣道:“你走開!”
万俟漓悠發現對付她只要一個字——纏!於是他極其厚顏無恥地又貼了上去,彎眸笑道:“我不走!”
戌時已到,宴會臨末,衆人相對安靜了些準備等着万俟琛說結束便回到家中守歲。鼓樂聲漸漸停止,万俟琛估算着時辰站起身來剛準備散宴便見自己的禁衛長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來,跪在他腳邊低聲稟報道:“陛下,歆瑜長公主被其府上男寵打成重傷,性命危在旦夕,而傷人者現已逃離出府,屬下已派人前去攔截。”
万俟琛陡然驚怒,沉聲道:“怎麼回事?……罷了,你先隨朕一同去看看瑜兒。”
禁衛長起身跟在他身後,“是。”
衆人看着万俟琛連最後的結宴致辭都未說出便匆匆離開,不明所以地相互對視了眼。而座位稍前的幾位大臣自然是聽到了禁衛長的話,然而這等涉及皇室隱私的事可不是他們能過問的,雖說万俟歆瑜的聲譽早已是衆所周知,但人家可是實實在在的皇室長公主,誰敢上前明說她的不是?
不過不能否認的是,他們還真挺希望長公主別被救回來了,省得接着禍害盛京的良家子弟。但是當下,他們還是麻溜地回家和妻兒們好好過個年吧!
按着往年的習慣,在大臣們離去後宴殿並不會立即關閉,因爲年輕的一輩都會在殿中逗留半個時辰,或談論或嬉鬧,所以年宴其實也是這些青年子弟的一次大聚會。
比如江宸就低着頭和一旁的秦譽嘀嘀咕咕地講着話,半點也不理會他那將軍爹對他打的眼色,而被自家不聽話的臭小子氣得頭頂直冒青筋的江老將軍便只能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尋思着等他回去再好好地修理他!
走在他前面的御史秦淮回頭看了看他,然後撫着自己的八字鬍走過去狀似哥倆好攬住他的肩,“老江啊,孩子們的事我們老頭子就別管了,再說了,小宸和我家那小子在一起你還不放心嗎?”
“就是和你家那小狐狸在一起老子纔不放心!”江恪一把揮開他的手,虎着臉兇了他一眼,而後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秦淮挑了挑眉,追上他喊道:“你這死犟頭,說誰呢……”後面的聲音隨着兩人漸行遠去。
万俟漓悠見身邊的人自剛纔起就開始發呆,不由伸手戳着她連喚了幾聲。
理清了思緒,瀟夙歌驀地站起身,對着他冷然地道:“你不走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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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去哪?”万俟漓悠欲跟上她,卻又聽她說道:“不許跟來,回家等着。”
看着她走得極爲速度的身影,万俟漓悠皺着眉,對於對方再次拋下他一人離開的行爲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