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的毒藥好狠,不過三杯,就讓母妃即可斃命,朕不過喝了一小口,卻讓朕,終生都要活在這種毒藥的控制之下,你可知道朕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你可知道毒法的時候,那種一萬隻螞蟻一起在你的身體裡飲血蝕骨的感覺?朕是靠着人血!那些臣民們,那些簇擁朕的人,都說朕是九五之尊,是天龍化身,可是他們口中最神聖的真命天子,卻要靠人血而活。”
“哀家知道。”裴太后剛纔訴說的時候,一直都是以我自稱,她一直覺得,談起當年的事情,她總是沒有臉面自稱哀家的,誠如慕元安所說,她的一切,都是從自己姐姐手裡頭搶來的,若是沒有她,如今坐在這壽康宮裡享受太后尊榮的,應該是慕元安的生母。
“你還有臉稱呼自己爲哀家?”慕元安亦是不滿意裴太后這一句下意識的自稱,手上的力道也是跟着加重了幾分,他內心的確是有一種想要就此將裴太后瞭解在這佛祖面前,讓佛祖看看,他最忠誠的信徒,當年是怎麼殘害人命的,可他還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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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太后一副大無畏的表情,像是等着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了,淑妃剛死的時候,還有柳長言一家也因爲大順揮兵北上在戰場上犧牲的時候,都是她曾經以爲她最難受,最痛心的時候,可是不是,最難受的是這些年,是歲月彷彿將一切的故事掩埋於深,她卻還能從夢中驚醒,內心受到譴責的時候,纔是她最難熬的。
“嘉莞,你知道嗎?你天生就不是一個能殺人的料,你的內心始終保留着最後的一絲人性,所以你註定只能被利用。”這是當年姐姐對她說的話,現在想來,許那時候,姐姐就已經看清了自己早晚會受到自己良心的責備。 шшш★ Tтkǎ n★ C○
“事已至此,一些都已經真相大白,皇上若是想要哀家的性命,哀家,無怨無悔。”
“取你的性命?”慕元安突然鬆開手來,臉上帶着一種陰毒的戲謔的神情,“這不是太便宜你了嗎?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慕秦易現下如何嗎?朕,可以讓你見他。”
裴太后默不作聲,她明白慕元安,其人做事必有目的,慕元安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道:“可是你必須要套出他的話,元家起事的時間有些蹊蹺,可是朕查遍了和肅親王府有關的出入京城記錄,卻都沒有找到對應的蛛絲馬跡,這必定是有京城之外的人在幫他,朕要你套出他的話,朕必須知道,這朝中,究竟還有誰,是他的走狗。”
裴太后冷笑了一聲:“皇上未免太擡舉哀家了,皇上都問不出來的東西,僅憑哀家一介老婦,又怎麼問得出呢?”
慕元安側過身,一半的臉隱藏陰影裡,看起來無比的陰鷙:“朕說過,朕不喜歡你再自稱哀家。”
裴太后突然從剛纔的失落和愧疚爬了出來,若說她之前只一直卸下一切武裝的刺蝟,可此時,涉及到慕秦易的事情,她又像是隨時準備應敵的巾幗將軍,因爲被灌下絕子湯,她終生不能生育,她無法將慕元安自己的親生兒子,若不是當年姐姐懷了慕元安,她也不會被父親強逼着入宮,所以她是怨恨慕元安的。
而對於好姐妹的靜太妃的小皇子,她雖然喜歡,可也不敢表現得太過親近,畢竟小皇子的生母是靜太妃,自己怎麼也敵不過她。
可當時慕秦易來國寺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棄兒一樣,他一出生就因爲不吉祥被送了出去,他對裴太后給他的一點點好都表現得十分感激,在國寺,那段最艱難的日子,他們早已有了母子般的情誼,包括後來,慕秦易出入沙場,左右殺敵,裴太后都會像一個母親擔心兒子一樣日夜思念。
裴太后微微昂頭,臉上浮出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可哀家,終究還是哀家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哀家是太后,不是嗎?”
“那也是你從母親手裡頭搶來的!”慕元安被裴太后徹底激怒了,可他很快地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險些就中了裴太后的圈套,他偏過頭,不再看裴太后的臉,只是冷冷地道:“待會,蒙上眼,朕會帶你去見慕秦易,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按照朕的吩咐去做,畢竟,你要知道,慕成凰的命,可還在朕的手上。”
裴太后想要努力保持面容的平靜,卻還是忍不住抿了抿脣角,慕元安見狀,便又是引誘地一般道:“想來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了,沒錯,慕成凰根本不是如妃的女兒,她是朕千辛萬苦付出極大的代價,從天池國帶回來藥人,是天池國皇上和皇后柳綠玫的女兒,換句話說,她可是你老情人柳長言的外孫女,你對你老情人用情那麼深,沒道理用他的外孫女的性命冒險吧。”
“你,卑鄙!”這是裴太后唯一能想出來形容慕元安的話了,慕元安聽完,卻是沒有露出一絲不滿,彷彿當這是讚歎一般,頻頻點頭道:“那也要多謝姨媽能給朕這個卑鄙的機會了,來人,將太后蒙上眼睛帶走。”
裴太后明顯是被高原手底下的兩個人推搡出來的,守在門口的顧嬤嬤見狀,立刻迎了上來,她下意識地護在裴太后跟前:“皇上,這是要做什麼?”
“沒你的事,退下。”
顧嬤嬤自是不肯退下,裴太后亦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環芝,你走開。”
“太后。”顧嬤嬤搖頭,她伺候裴太后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裴太后這副模樣。
“環芝,等我回來。”裴太后微微一笑,像是想要顧嬤嬤放心,這動作被慕元安看在眼裡,卻只是一句嘲諷:“太后果然是樂觀,高原,給太后蒙上眼。”
一層厚厚的黑布被疊了又疊,重複好幾層確保一點兒光也透不進來,裴太后纔是被“請”上了一輛馬車,雖然被蒙着眼睛,可裴太后還是能感覺得到,這馬車是故意在繞彎子,連續的七拐八拐就是爲了讓裴太后記不清道路。
想來裴太后在這皇宮裡渡過了數十載的光陰,這皇宮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無比,若是這馬車沒出宮,那慕元安必定是要帶她去皇宮的某一處,可這皇宮雖然大,若是想要不動聲色地藏起一個人,而且還是當朝重臣,一品王爺,確實有些難度。
馬車突然在一處很是陰冷的地方停了下來,裴太后下馬車的時候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高原在旁邊攙扶着他,提醒了一句:“太后小心,待會兒還有冷的時候呢。”
裴太后踏上這柔軟鬆散的土地,她努力地回想,皇宮裡哪兒會有這樣鬆軟的土地,可立刻,又被高原迎上了一頂軟轎,因爲看不見,高原一直很小心地扶着她,讓她連假裝摔倒拖延時間的機會都沒有。
不得不承認,慕元安是個做事很謹慎的人,不僅這馬車在兜圈子,這軟轎也在兜圈子,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又立刻有人過來背裴太后,高原示意裴太后讓那人揹着進去,裴太后的手卻突然停住,淡淡地道:“哀家可以自己走,不用人背。”
高原的語氣帶着討好和笑意:“太后娘娘,這也是皇上吩咐的,皇上是怕太后娘娘鳳體受累了,特意囑咐了奴才這樣做的,太后娘娘,也莫要爲難奴才。”
裴太后這樣一路腳不沾地地過來,竟然是連最後的信息都捕捉不到了。
不過唯一一點讓裴太后敏感的,就是溫度,誠如高原所說,這裡比之前上軟轎的地方更冷,高原見裴太后打了個很誇張的哆嗦,又是道:“來人,替太后取件狐裘披風來。”
裴太后微微蹙眉道:“不用,現下這溫度還是可以的,只是再冷,哀家可能就受不了了,難道,待會兒還會更冷嗎?”
高原沒有明着回答,只是笑道:“備着總是好的。”
揹着裴太后的人腳步很穩,裴太后幾乎都感覺不到上下樓梯,可是誠如高原所說,裴太后只覺得周圍越來越陰寒,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地底下一樣,那股從地心傳來的陰森和涼意,和站在外頭吹風是不一樣的,總是帶着一股潮溼的氣息。
不知走了多久,高原突然停下,示意揹着太后的太監停下腳步,纔是對太后道:“太后,到了。”
裴太后取下蒙着眼睛的黑布,倒是沒覺得眼睛會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因爲這裡和蒙上黑布的效果一樣,也是十分晦暗,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石壁上還雕刻着一些浮雕,每隔五丈就有一盞燭火,在這晦暗不明的走廊裡閃爍跳躍。
高原朝着走廊的盡頭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裴太后上前,裴太后慢慢挪動着腳步,盡頭是一個圓形的拱門,裡頭的燭火似乎更加明亮一些,將整個門洞襯托得閃閃發光。
可是越是靠近,裴太后卻越聞到了一股血腥的氣息,她突然加快速度走了幾步,趕到拱門前,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雙臂被鐵索吊起來,雙膝跪在地上,渾身是血的不省人事的慕秦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