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現的亮光,引起狼羣的一陣騷動,亮光下,鷹眸清楚的捕捉到那抹倒下的嬌小身影。
“以羅!”端木贊狂吼,長槍脫手,電射而出。
撲上甘以羅的惡狼發出一聲慘嗥,被死死盯入黃沙,四肢抽搐片刻,便寂然不動。
十餘頭惡狼受驚,長聲嗥叫,齊齊轉身向端木贊撲到。
端木贊手腕力提,黑馬唏溜溜一聲長嘶,從兩狼上空縱躍而過,瞬間奔到甘以羅身側。
端木贊俯身下撈,握上長槍槍柄,順手甩出。狼屍帶着一串血珠飛出,摔入狼羣之中。
端木贊長槍疾抖,將最近的兩頭惡狼挑開,垂目向沙中女子望去一眼,顫聲喚道,“以羅!”
地上女子滿身鮮血,毫無動靜。
端木贊心中驚急,長槍疾抖,又將兩頭惡狼挑於槍下,翻身躍落,一手拉着馬繮,一手將甘以羅扶起,喚道,“以羅,你怎麼樣?”
懷中女子身子軟垂,竟然沒有一絲聲息,反而是遠處狼羣中有人大聲歡呼,“北戎王,來的正好!快帶公主走!快走!”
“尚勤!”端木贊精神一振,一把將甘以羅抱起,長槍斜挑,又刺傷兩狼,翻身上馬,縱馬向狼羣中衝去,大聲道,“尚勤,快,上馬!”
狼性狠虐,受傷的惡狼竟比旁的狼更爲兇殘。
端木贊剛剛衝入狼羣,方纔受傷的一狼便疾撲而上,一口咬住端木讚的小腿。
端木贊悶哼一聲,長槍下挑,一槍洞穿那頭惡狼的咽喉。只這一緩,已有數十頭惡狼齊齊撲上。端木贊一臂抱着甘以羅,只有一隻手可用,一時竟然也手忙腳亂。
端木贊手中長槍連挑帶抹,心中暗恨,“若我長刀在手,又豈怕區區狼羣?”
原來他赴千澤洲時,因爲只是前去點兵,便將征戰沙場所用的厚重長刀留在王宮,只隨身帶着一杆輕便長槍。此時驟遇狼羣,竟然不能全力拼殺,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尚勤見他陷入狼羣,不禁大急,叫道,“王上,不必管我,帶着公主快走!”
匕首連挑,殺退兩狼,轉身見端木贊猶自殺來,不由暴聲喝道,“端木贊,你救不出公主,我尚勤做鬼也不會饒你!”
端木贊心頭一震,舉目四望,但見羣狼仍如潮水般涌來,自己只憑一杆長槍,萬萬難以殺盡。
暗暗咬牙,端木贊心中主意已定,大聲道,“尚勤,孤王絕不會忘你!”將心一橫,一手帶繮,長槍連環疾刺,從狼羣稍稀處殺開一條血路,落荒而逃。
縱馬奔出數裡,算來狼羣再難追上,端木贊纔將馬帶住。回過頭,但見朝陽初升,大漠籠上一層金黃。恍惚間,方纔的一切,似乎不過是一場噩夢,這裡,從不曾發生過什麼。
“以羅!”俯下頭,垂目注視着懷中的女子。那滿身滿臉的鮮血,令他心痛莫名。
“終究,還是孤王不夠好,才令你毫不留戀的逃離!”低聲輕喃,一手撕裂衣衫,匆匆替她包紮傷口,心,卻沒有一絲的安定。
雖然是最後關頭尋回了她,可是……
縱目而望,放眼都是漫漫黃沙。
端木贊暗暗焦急。莫說她身受重傷,便是自己腿上的傷處,若不尋藥包扎,狼爪之毒入侵,也勢必使傷口潰爛。
只是這一路逃來,血流不止,先不說狼羣隨時會沿着血跡追來,這大漠上,又往何處尋藥去?
蘑菇
洲,因洲中一座形似蘑菇的山峰而得名,雖然較爲偏遠貧瘠,卻是屬於黑河族的領地。
經過一日疾馳,子夜時分,端木贊闖入綠洲,將馬縱入林中,自己懷抱甘以羅,踉蹌奔入蘑菇峰下一個山洞。沿着石壁慢慢滑坐,卻仍然捨不得放下懷中的女子。
身邊僅餘的半囊水,這一日,已盡數灌入她的口中,而她只在神思渙散中,曾低喃出飛煙的名字,此後再不曾甦醒。
“以羅!”乾裂的脣,喃喃的喚着她的名字,端木贊低聲道,“你在此處等候孤王,孤王……孤王去……去尋些水來!”口中雖然如此說,身體,卻無力移動。
後腦倚上山洞冰冷的石壁,疲憊的闔上雙眸。一個月來的不眠不休,昨夜狼羣中的激戰,受傷後一日的疾馳……他滿身的氣力,早已消耗殆盡。
“或者,再歇一會兒罷!”喉間輕動,無聲自語,手指習慣的去探甘以羅的呼吸,去撫甘以羅的心跳。
微弱的氣息,令他有片刻心安,低聲道,“以羅,撐着點,你會沒事……”聲音漸低,片刻間,便昏昏睡去。
睡夢中,彷彿回到了九年前。
那一日,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滿身鮮血逃入這座山洞。不同的是,九年前的他,孤身一人,悽惶無助。
而此時,懷中卻抱着他深愛的女子,雖然昏迷不醒,卻也,總算又在他懷裡了……
寂靜中,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耀眼的火光,將整個山洞照的恍如白晝。
端木贊一驚而醒,一手握上倚在洞壁的長槍,一手抱緊懷中的女子,沉聲喝道,“何人?”
洞外,無人應聲,卻傳來許多人粗重的呼吸聲。
是人!
端木贊心底一鬆,手拄長槍,慢慢站起,卻覺雙膝一軟,又重重跌坐回去。
端木贊心中暗驚,從十四歲之後,自己縱橫大漠,所向無敵,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微微抿脣,心中念頭電閃,暗道,“這蘑菇洲,是黑河族的領地,縱然有人,也該是黑河族的人,到此地步,也只能表露身份,向人求助了!”
艱難吞下一口唾液,極力放緩語氣,說道,“端木贊在此,喚你族長來見!”
洞外,呼吸聲有片刻的凝窒,緊接着,一個微顫的聲音低聲道,“端……端木贊,他……他說,他是端木贊?”
“端木贊?”
“端木贊?”
“他果然是端木贊?”
“……”
一時間,竊竊聲起,都在重複端木讚的名字。
端木贊微覺不耐,沉聲道,“不錯,孤王正是端木贊,命你族長來見!”
洞外,靜寂無聲,隔了片刻,有人問道,“你果然是端木贊?”
端木贊聽他直呼自己名諱,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疑。
雖然自己登基不久,未必能令人人信服,但這七年來,他橫掃整個大漠,單以忠武王之名,便已令人震懾,這樣明目張膽呼喚自己名諱的,還是第一次。
難道,來人竟然是敵非友?
念頭稍轉,胸中豪氣頓生,仰頭笑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端木贊又何必冒充?”
洞外人聞他聲音朗朗,頗俱威勢,不禁都是一窒。
隔了一會兒,前一人咬牙道,“這廝果然是端木贊!”
“端木贊”這個名字從齒縫中狠
狠迸出,帶着強烈的恨意,大聲道,“兄弟們,若此人真是端木贊,我們拼去這幾條性命,也要報仇!”
“對!報仇!”
“殺了他!”
“端木贊,出來!”
“……”
一時間,應者紛涌,在洞外大聲呼喝,卻沒有人敢闖入洞來。
端木贊濃眉微挑,俯首向懷中女子一望,輕聲道,“既然這些人如此恨我,那孤王與你共死便是!”
心知自己身死,甘以羅也勢必無幸,倒也不做他想,一臂將她抱緊,一手握着長槍,撐身站起,向洞口一步步行去。
洞外衆人正大聲喧囂,但見火把掩映中,一條高大的身影,滿身鮮血,懷抱一個女子,慢慢邁出洞來,傲岸的身姿,昂然而立,睥睨之色不減分毫。
衆人心頭一凜,不自覺閉嘴,一時間,洞前一片靜寂。
鷹隼般的眸子,淡淡掃過,端木贊臉上聲色不動,心底卻暗暗心驚。
山洞外錯錯落落立着十餘人,男女皆有,個個瘦骨嶙峋,手握棒棍,向他怒目而視。
這羣人,有一個共同處,那就是臉上都刺着一個大大的“奴”字,色澤暗紅,覆蓋了整張面容,火光映照下,看起來極爲猙獰。
“奴顏族!”
端木贊暗念,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他竟然忘了,七年前,他將邑婁國百姓掠入大漠,全部臉上刺字,稱爲“奴顏族”,分囚各處綠洲,供黑河族人奴役。
若是平日,他自然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而今日,此時就是站着,也覺得艱難,又如何應付這十幾人的棍棒相加?
或者,今日遇上的,若是旁的仇敵,自己縱然難逃一死,也可以說服敵人放甘以羅一條生路。
而如今……
微微搖頭,端木贊長長吸了口氣,心道,“既然不能同生,那就共死罷!”
主意拿定,雙臂擡起,將甘以羅扛上左肩,右手長槍橫拖,斜在身側,冷笑道,“既然要殺孤王報仇,那就來罷!”
身上僅餘的一絲氣力,勉力支撐着身軀,不使搖擺,手指拼力握緊長槍,指節已經發白,卻並無多大力道。
洞前衆人見他雙目如電,神威凜凜,不覺退後數步,卻仍然將山洞遙遙圍住,怒目瞪視。
那眼神,令端木贊想起昨夜大漠中的狼羣。
“怎麼,怕了?”端木贊冷哼,心低卻不禁暗歎。
若是在平日,不要說這幫烏合之衆,就是千軍萬馬,他端木贊又何曾怕過?
人羣中一人向端木贊注目良久,沉聲道,“端木贊,你作惡多端,可曾想過今日?”
端木贊仰天大笑,暴聲喝道,“只恨我當年未曾屠盡邑婁國人,至有今日之禍,你等要殺便殺,哪個與你廢話?”笑聲朗朗,不留一絲餘地。
那人被他話語所激,怒道,“端木贊,你死性不改,就怪不得我們!”轉頭向身旁衆人叫道,“兄弟們,上啊,殺了他!”一手握棒,當先向端木贊衝來。
端木贊脣噙冷笑,默默凝注。但見此人腳步虛浮,拔步衝來,手中棍棒直起直落,當頭砸下,顯然是不會武功,只是淡淡一笑,說道,“來的好!”右臂回收,將槍尖擋在身前。
那人疾撲而上,只見眼前槍影一閃,已經閃避不及,衆人驚呼聲中,已將咽喉撞上槍尖,頓時血流如注,倒地身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