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心頭怦的一跳,暗道,“怎麼如此巧法?那前半句,竟似在說我甘以羅!”
一念未已,便聽那說書先生道,“上回書說到,攝政公主甘以羅兵敗,自此下落不明,南紹朝廷一片紛亂,一時間,宗室之中,羣雄並起,圖謀篡奪王位!”
甘以羅腦中轟然震響,騰的一下站起身來。
“公主!”奇木見機極快,忙伸手攔住,低聲道,“說書罷了,公主不防一聽!”
甘以羅微微定神,暗道,“說書先生所講未必是真,即使是真的,我又做得了什麼?”雙眸微闔,慢慢坐下,雙耳卻不放過說書先生的隻言片語。
說書先生站在臺上,手講比劃,口沫橫飛。
說南紹自從去歲失去攝政公主,南紹王甘以昊意欲親政,卻因年幼,遭朝臣反對。
宗室子弟明爭暗鬥,圖謀王位,就連兩名長公主也壓制不住。
在這個時候,王后步氏突然挺身而出,得到兩位駙馬相助,在羣雄紛爭下,力挽狂瀾,扶甘以昊親政,將禍國大亂,消於無形……
甘以羅聽到這裡,心中頓時一鬆,脣角,露出一抹淺淺笑意。
難怪自己被俘半年,南紹王竟不設法營救,原來,是國中生此變故。
想到王后步氏,心中又暗暗稱奇。
這步氏,就是將軍步回之女,較她甘以羅還年長一歲。先王在世時就已經指婚,只因甘以昊年幼,遲遲不曾大婚。
去歲北戎犯邊,甘以羅放心不下甘以昊,便在出徵前,替他主持與步氏的大婚。
想不到,這步將軍之女,竟然有這樣的膽色,以新封王后的身份,挑起一片江山。
臺上,說書先生的書已告一段落,臺下衆聽客轟然喝彩。說書先生醒木一拍收場,拱手團團行過一禮,轉身向臺下去。
剛剛走出兩步,卻聞臺下一個響亮的男子聲音問道,“先生,你說那攝政公主甘以羅大漠戰敗,卻不知,如今又在哪裡?”
說書先生一愣,笑道,“若小人知道在哪裡,又怎麼會說‘下落不明’?”
臺下那男子笑道,“自從七年前,當今王上率兵滅了邑婁國,沙場所擒戰俘,都歸兵士自己所有。聽說那永和公主生的傾城絕世,卻不知是哪一族的兄弟如此好運?”
話剛出口,就聽二樓一間雅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一個女子聲音冷冷道,“哪一族?只怕那甘以羅就是爲奴也不安份,尋常兵士,又豈能入得了她的眼?”
甘以羅聽那聲音耳熟,不覺纖眉淡挑,凝目向那雅室望去。但見雅室門口,立着兩名女子,身側,是幾名錦衣護衛。
主人打扮的女子,高挑身材,桃腮杏目,向她怒目而視,正是昨日街上見過的尚書令之女,倪纖纖。
奇木微微皺眉,低聲道,“公主莫惱,奇木去去便來!”轉身出了雅室,穿過迴廊,向倪纖纖行去。
臺下那客人仰頭見是一名小姐,拱手道,“姑娘何出此言,難不成,姑娘竟然知道南紹公主的下落?”
倪纖纖冷笑,說道,“那甘以羅以色自恃,誘惑有婦之夫,才僥倖留住一條性命,這等事,本小姐自然知道!”出言污辱,面含得色,定定向甘以羅注視。
此話一出,樓下一片譁然,有人道,“甘以羅公主之尊,豈會如此不堪?”
也有人道,“那甘以羅身嬌肉貴,自然是受不了大漠清苦,以色侍人,也未可知!”
另一人道,“我北戎男兒,又豈會惑於色相,爲色所迷?這傳言一定有誤!”
“……”
衆口駁雜,其言不一。
紛亂間,只聽一間雅室內有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就算是南紹公主以色誘人,總也強過有人送了上門,人家偏偏不要!”聲音從甘以羅隔壁傳出,卻是飛煙的聲音。
倪纖纖大怒,戳指罵道,“又是你這賤婢!”轉過身,便向這裡奔來,卻見眼前人影一閃,已被奇木擋住道路。
“倪小姐!”奇木躬身施禮,淡道,“此處人多口雜,小姐還是慎言的好!”
倪纖纖冷笑,說道,“怎麼?奇木,你立誓爲王上效命,如今見甘以羅美貌,竟然輕易易主麼?”言語間,竟然辱及甘以羅清白。
奇木長眉一挑,冷道,“小姐此言,就不怕辱及倪大人身份?”
樓上二人爭執,奇木說話低沉,樓下衆人紛嚷,不能聽的真切,而倪纖纖高聲怒喝,字字句句,卻極爲清晰。
樓下衆人一聽這二人竟然是因爲甘以羅起了爭執,不禁都噤了聲兒,仰首注目。
衆人的神情,盡數落在倪纖纖眼中,令她越發得意,仰起頭,傲然道,“就因家父是尚書令,甘以羅所作所爲危及北戎王朝,本小姐才揭露其真實面目!”
“尚書令?這位是尚書令家的小姐?”
“聽說尚書令家的小姐,是未來的王后!”
“這小姐如此跋扈,怎麼會是未來王后?”
“正因她是未來王后,纔會如此囂張!”
“……”
一時間,衆議紛紜,酒樓中百餘道目光,盡數落在倪纖纖身上,有人稱讚,有人鄙薄,更多的,卻是質疑。
倪纖纖受人矚目,大爲得意,仰起頭,側眸斜睨奇木。
奇木心中暗暗苦笑,卻又無法相勸。正在對恃,但見身後一條人影一閃而出,“啪”聲脆響,倪纖纖臉上,已被人重重扇了一掌。
倪纖纖一呆,但見奇木身側已多了條纖細人影,正與她一樣的姿態,挺起胸,仰起頭,向她側眸斜睨,又是甘以羅身畔那個多嘴的丫頭,飛煙!
倪纖纖大怒,喝道,“賤婢,你敢打本小姐?”疾衝上前,揮手向飛煙臉上扇去。
飛煙腳步向後一移,輕輕避過,冷笑道,“你辱及我家公主,姑娘自然不能容你,旁人怕你,本姑娘不怕!”
樓下衆人本來就對這裡矚目,一聽此言,頓然大譁,齊聲驚嚷,“這小姑娘是南紹公主的侍女?”但見飛煙一身南紹女子裝束,都是將信將疑。
倪纖纖一掌打空,心中越發怒起,喝道,“奇木,這奴婢以下犯上,你管是不管?”
奇木微微一笑,說道,“奇木一介布衣,如何管得了公主身邊的人?”
倪纖纖氣的發抖,向身後護衛喝道,“你們這幫奴才,看本小姐受這賤婢羞辱,還不快快動手,杵在那裡做什麼?”
尚書令府護衛聞命,互視一眼,只得向前靠近。
奇木雖然沒有官爵,但是這北戎朝上朝下,誰不知道他是端木讚的心腹?
奇木微微挑眉,邁前半步,將飛煙擋在身後,淡道,“這位姑
娘是王上爲公主親選的侍婢,有哪個不要命的,儘管一試!”
語氣清淡,絲毫不顯凌厲,卻令衆護衛臉色一變,再不敢上前一步。
倪纖纖聽他擡出端木贊,更加怒發如狂,喝道,“王上親選又能如何,甘以羅不過一個奴妃,也和這賤婢一樣罷了!”
話音剛落,奇木身後,纖細人影又是一閃,“啪”倪纖纖另一側臉上又中一掌。
飛煙眉梢揚起,將頭高高一擡,用下巴指着她道,“奴妃又如何?你就是替我家公主提鞋也不配!”
倪纖纖身材高挑健碩,飛煙卻生的嬌小,頭頂只到倪纖纖胸口,此時她極力仰頭,用下巴對着倪纖纖,相形之下,極爲滑稽。
奇木爲人雖然沉穩,見到這樣的情形,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甘以羅見雙方爭鬧不休,不由不耐皺眉,向身後尚勤道,“走罷!”轉身悄悄離開雅室。
隔壁綠珠瞧見,也急忙隨出,一主二僕向樓梯行去。
樓上樓下衆人盡皆注視倪纖纖,而倪纖纖被飛煙連揮兩掌,也是一心找回,並不曾留意甘以羅。
飛煙雖然懲戒倪纖纖,但絲毫未將這草包小姐放在眼裡,此時眸光稍斜,見甘以羅離去,忙道,“土大小姐,今日姑娘乏了,懶得理你!”丟下倪纖纖,轉身向甘以羅奔去。
倪纖纖怒不可遏,回頭見甘以羅離去,大聲喝道,“甘以羅,你別走!”繞過奇木,撥步向另一側樓梯奔去。
語出驚人,樓下頓時如開鍋一樣,紛紛嚷道,“甘以羅?難道,這位竟是南紹的永和公主,甘以羅?”數百道目光,齊刷刷移向樓梯上的甘以羅。
甘以羅腳步一頓,冷冽眸光,在廳上漫掃。但見衆人神情,或驚訝,或惋惜,或鄙夷,或不解……
甘以羅心底暗歎。本想悄悄離開,不料終於還是不行。
衆人被她所眸光一觸,都是心頭一震,暗道,“此女手不動,足不擡,臉上也沒有絲毫怒色,卻有如此威勢,縱然不是甘以羅,也必然有些來歷!”一瞬間,盡皆摒息凝神,靜觀她有何舉動。
甘以羅眸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臺上說書先生臉上,櫻脣微張,聲音清洌淡漠,問道,“方纔先生所講南紹國之事,可是真的?”
那說書先生聽說甘以羅在此,早已驚的呆住,聽她問話,忙道,“雖說講書之人,三分是真,七分爲假,但南紹內亂,被王后所平,卻是屬實!”
甘以羅微微點頭,身體微曲,向說書先生深深一禮,輕聲道,“以羅今日能夠得知故國的消息,且喜且悲,在此謝過先生!”一禮施罷,立起身來,再不向衆人瞧去一眼,步下樓梯,向樓門外行去。
竟然真是甘以羅!
衆人震驚之下,竟然沒人能說出話來。
倪纖纖眼看甘以羅就要出店,怒聲喝道,“甘以羅,站住!”越過她的身子,雙臂一張,擋在門前,喝道,“甘以羅,你的奴婢打了本小姐,你就這麼走了嗎?”
甘以羅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纖眉淡挑,冷聲問道,“若不然呢?”
倪纖纖一手指着飛煙,說道,“只要讓本小姐打回來便是!”
甘以羅輕輕搖頭,說道,“本宮的奴婢,只有本宮能打,旁人休想動她分毫!”清淡的語氣,卻難掩話中的傲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