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臺下伏拜的羣臣百姓,端木贊沉厚的聲音,慢慢響起,說道,“數十年來,西疆動盪,民不安樂。我北戎地處大漠,貧瘠荒涼,百姓掙扎求存,本來並無爭競之心。”
寥寥數語,將北戎國所有的人,帶回那貧窮、艱難的歲月。衆臣默默點頭,將士相顧黯然,百姓中卻有人道,“是啊,我們都以遊牧爲生,相爭的,也不過是大漠上的草地綠洲!”
端木贊點頭,說道,“奈何諸國節節相逼,覬覦我北戎大漠上的良馬精鐵,越發令我北戎百姓無法生存。”
想到這數十年來的金戈鐵馬,戰火紛飛,更有人大嚷,“是啊,他們瞧我們北戎國貧力弱,就來欺辱我們!”
端木贊點頭,續道,“孤王亂中受命,聯合北戎九部,共抗外辱,纔有我北戎今日之盛……”
他話聲一頓,就聽到臺下百姓從中有人大聲道,“如今王上已經稱帝,怎麼還稱孤王?”
話聲剛一落,另一個人笑道,“王上稱帝,自然該稱皇上,你也叫錯了!”
一句話,將本來肅殺的氣氛頓時沖淡,人羣中傳出一片笑聲。
端木贊微微一笑,點頭道,“說的習慣,一時沒有轉過來!嗯,朕!是朕!”
衆人見他說話隨意,又是不禁笑起,就連衆臣也不禁跟着莞爾。
端木贊等笑聲漸落,這才又道,“如今我北戎不但一統西疆,更是進取中原,如今整個天下在我北戎之手。今日,朕登基稱帝,改國號……大戎!”
最後兩字一出,臺上臺下衆人齊聲歡呼,大聲叫道,“大戎!大戎!大戎……”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直衝雲霄。
北戎奪取天下,北戎王稱帝,勢必再不能以“北戎”爲號,如今端木贊將國號定爲“大戎”,就是不忘根本之意。
端木無缺跪在甘以羅身後,被眼前的氣氛感染,也是忍不住高聲大呼,“大戎!大戎!大戎!”
端木無忌仰頭望着端木贊,小臉兒上都是祟敬,低聲道,“父王好威風啊!”
“以後,要改稱父皇了!”甘以羅淺淺含笑。
此刻裳孜、郎潯、侗聶、大朔等國的降臣卻都輕輕吁了口氣。
改國號“大戎”,也就是說,以後不但沒有了裳孜,沒有了郎潯,沒有了侗聶,沒有了大朔,同是,也沒有了北戎。天下大統,只有一個大戎!
而臺下南紹衆將卻相顧黯然。
端木贊稱帝,已掌握天下,日後,他的手中,就不再只是北戎一國之兵。南紹要想報一箭之仇,就是以南紹一隅小國,與天下兵馬相抗。看來,這毀家滅國之辱,是再也難報。
端木贊等歡呼聲小了下去,才擡手輕壓,令全場靜寂,說道,“如今我大戎初立,百廢待興,最重要的,是穩定朝堂,安定民心,所以,朕與丞相和衆臣商議之後,決定沿用大朔朝吏治,任用各國降順百官,設六部,定州郡,分族而治。”
也就是說,大戎國雖然建立,但仍然由各國原來的官員治理,各族也是仍然依照各族的舊俗,互不干擾,令黎民百姓少些動盪。
這一次趕來千澤洲的衆臣,雖然大多是北戎舊臣,但也有不少各國的降臣。雖然北戎朝廷一早傳下話來,只要降順,不念舊惡,但終究心裡不穩。等到親眼瞧見袁和伏誅,心裡更是惴惴。
此刻聽到端木贊在大典上親口言明此事,暗暗鬆一口氣,同時也爲端木讚的胸襟折服,隨着北戎舊臣紛紛拜倒,說道,“皇上英明!”
端木贊不禁一笑,說道,“英明不敢當,不算糊塗就是!”
臺
下百姓又有不少人笑起,大朔的衆降臣卻不禁暗暗皺眉。
他們大多數人中,服侍大朔兩代皇帝,有一些,還是三朝元老,還當真沒有見過,說話如此隨意的皇帝。如此下去,又哪裡有威嚴可言?可見這北戎人不通教化,毫不知初登大位,要立威於人前。
可是他們哪裡知道,大朔皇帝都是圈在一個皇宮裡,高高在上,從不親民。
而北戎王端木贊卻是半生戎馬,最初幾年聯合九部,更是成日與將士們吃住一起,到北戎九部合一,又常常來住於各族之間,不要說各族族長等人,就是尋常百姓,也與他稱兄道弟。
端木贊等衆人笑聲漸落,面容慢慢露出一抹凝肅,說道,“今日大戎初建,朕初登大寶,當封賞功臣!”
衆人聞言,頓時一片靜寂,幾乎所有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最前跪着的奇木身上。
從三年前,奇木親率大軍,平滅裳孜國之後,重登相位,手握兵權。而這一年來,又再一次統兵,率兵攻下大朔都城,拿下大朔半壁江山,可以說,如今能有大戎,他可是居功第一人。
果然,只聽端木贊沉厚的聲音說道,“丞相奇木,平敵有功,理該重賞!如今大戎初立,仍命爲大戎丞相,樞密院院使,加封定國侯!”
定國侯!
臺下百姓中起了一層紛議,都是暗暗點頭。不錯,在平滅裳孜國之後,奇木官復原職,任北戎國丞相,加封樞密院院使。如今再立大功,除了封侯,也再無可賞。
“謝皇上!”丞相奇木卻不驚不喜,恭恭敬敬磕下頭去。
端木贊點頭,說道,“丞相免禮!”見奇木起身,目光望向衆臣末跪着的皇甫巖,說道,“振威將軍!”
這一聲喚,滿場頓時一片靜寂。
皇甫巖與奇木不同,他在北戎國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振威將軍,可是大朔滅國之前,他可是靖王世子。如今他親自率兵攻破大朔皇城,平定大半大朔江山,又不知道如何的封賞,才能言明他的功績。
皇甫巖起身,上前幾步跪倒,俯首道,“臣在!”
端木贊點頭,說道,“振威將軍驍勇善戰,平敵有功,晉右將軍,封……靖王!”
轟……
最後兩字一出,全場頓時轟然。以皇甫巖功績,從振威將軍一躍封爲右將軍也倒罷了,這一封,就是王,爵位竟然高過奇木。
可是,他本就是大朔朝靖王世子,如果不是因爲那場慘變,靖王皇甫敬楊百年之後,他也就是名正言順的靖王。如此一來,又覺當真只有這麼封賞,才能算是封賞。
皇甫巖也是一怔,慢慢直起身,向上抱拳,喚道,“皇上……”
端木贊微微挑脣,說道,“怎麼,靖王嫌封賞太小?”
皇甫巖忙道,“不,不是!”
“那就好!”端木贊點頭,擡眸向全場一掃,淡淡道,“駙馬之才,不止在於征戰,還是不世出的治國良才,朕當重用,才封爲靖王,可有人不服麼?”
他話說的雖慢,可是一字一頓,已極有氣勢,目光到處,觸上的人都是心頭突的一跳,又哪裡還有人膽敢說半個不字。
更何況,他這句話,不說“振威將軍”,不說“靖王”,卻以“駙馬”稱呼,自然是要告訴衆人,他不止是大朔朝的靖王世子,還是北戎國的雪狼駙馬,如今封賞他,封賞的就不止是大朔的降臣。
端木贊縱橫大漠十六年,一向一言而決,並不容旁人說半個不字。北戎國人都是心知肚明,如今聽他點明這一點,心裡縱有不服,也頓時煙消雲散,齊齊伏首,說道
,“皇上英明,恭喜靖王!”
而一些大朔降臣,因大朔國破,不得不歸降北戎,眼見端木贊登基,心裡自然會擔心旁國之人會受排擠。如今一看靖王世子不但保住王位,更是手握兵權,受這位新皇帝重用,都是不禁輕輕鬆一口氣。
聽到端木贊問話,自然也都跟着拜倒,說道,“皇上英明,恭喜靖王!”
皇甫巖瞠目,再次向上行禮,說道,“皇上,皇甫巖平滅大朔,爲的並非王位,更何況區區微功,豈能蓋得過丞相?請皇上三思!”
端木贊調回目光,向他定定注視片刻,突然低笑一聲,說道,“怎麼,駙馬這是想給朕撂挑子,帶着雪狼公主逍遙去?朕可不能成全!”
沙沙跪在甘以羅身側,聽到這話不禁紅了小臉兒,撇脣道,“王上當真是不像話,這等場合,也說這些瘋話!”
甘以羅側頭向她一望,忍不住低笑出聲,說道,“我瞧駙馬逍遙是假,想留在家裡守着嬌妻,等孩兒出世纔是真的!”
沙沙咬脣,伸手想要掐她,卻被她躲過。
那裡皇甫巖自然知道,端木贊狀似玩笑,卻也在告訴他,如今大戎初立,正是用人的時候,他斷斷不能退出朝堂。
皇甫巖垂眸,暗歎一聲,俯首磕下頭去,說道,“臣謝過皇上!”
端木贊見他領命,也覺欣慰,微微點頭,說道,“靖王平身罷!”
“謝皇上!”皇甫巖再次磕頭,起身退了回去。
端木贊又望向杜中平,說道,“大戎建後,建六部,廢尚書令,除左右大夫制。原右大夫杜中平,封吏部尚書……”一道道詔書傳下,封六部官員,賞有功將士,其中自然也不乏諸國的有識之士,沙場勇將。
羣臣、衆將一一上前磕頭謝恩領命,直到將大多官員封過,端木贊才點頭道,“如今朝堂新立,其餘空缺就勞丞相和吏部斟情增添罷!”
奇木、杜中平忙又上前領旨。
端木贊微一沉吟,目光就向階下的望臺掃來。
甘以羅對上他的眸光,心中暗叫“不好”,可是還沒有等她示意,就聽端木讚道,“既然是分族而治,我大戎後宮,就仍承襲北戎王宮舊例,不設三宮六院,只獨立皇后一人,皇后問政!”
“皇后問政?”
衆臣中,頓時有人叫道,“皇上,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皇后只主管後宮,哪裡有女子問政的道理?”
甘以羅心中暗歎,不禁無奈搖頭。
這個端木贊,當真是一意孤行。前幾日,她不止一次說過,等他登基之後,皇位坐穩,到那時,他再下旨又有誰敢反對?
哪知道,他雖然不提立後,卻把這獨立一後,皇后問政的事說出來。
自己早已受過他的詔封,這獨立一後,除了她甘以羅,又能是誰?
端木贊聽到有人反對,不禁濃眉一挑,鷹眸向那個方向一掃,見是大朔降臣中的幾人,卻分不清是誰所說,只是淡淡道,“我北戎九部,素來只娶一妻,王后問政,如今天下歸元,朕並不強求旁族與北戎九部一樣,難不成,衆愛卿倒來強求朕嗎?”
此刻一出,大朔衆臣頓時默然。
是啊!他們大朔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如今端木贊不強求他們只留一妻,難道他們還能強求皇帝招納後宮?
甘以羅卻忍不住好笑。原來,他要分族而治,還有這一層意思在裡頭。
只是……
一默之後,有人一揚聲道,“皇上,北戎風俗雖然如此,可是皇上後宮,事關皇嗣,豈能只有皇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