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璽言大驚,手帶馬繮要逃,卻聽跨下馬一聲哀鳴,屎尿齊流,已癱軟在地。
雪狼聽到沙沙呼喝,發出一聲長嗥,碩大的身形疾縱,向關璽言疾撲,大嘴張開,一口咬下半個頭去。
可憐關璽言一代君王,連喊都沒有喊一聲,就一命嗚呼。
沙沙大喜,又向皇甫巖身邊一指,說道,“咬他!”
雪狼轉身,迅速無比,向皇甫巖撲來。
皇甫巖大驚失色,一手抓住尚勤,連連後退。那雪狼來勢極猛,身子掠着他的面頰撲過,狼嘴又是一張,將他身後一名兵卒咬成兩半。
甘以羅見雪狼竟然如此通靈,喜出望外之際,絲毫不敢大意,聲音放緩,揚聲道,“兵刃收起,慢慢回來!”
衆黑衫少年雖然震驚莫明,聞命仍然慢慢將兵刃收起,扶起受傷的同伴,目注狼羣,一步步向甘以羅身前退來。
而此刻沙沙已指揮雪狼,將皇甫巖身邊的陣勢咬的七零八落,大聲喊道,“小黃,快回來!”
皇甫巖雖然在狼羣中數月,但此刻見雪狼到處,殘肢橫飛,仍然嚇的腿軟,忙一手拉着尚勤,一手拉着夾谷阿越,向甘以羅退去。
沙沙見皇甫巖脫險,大喜之下,連連向雪狼呼喝,叫道,“雪兒,這些都是壞人,咬他!咬他!”
雪狼身子躬起,向衆郎潯兵馬一望,巨頭一仰,“嗚……”的一聲。
隨着這一聲長嗥,衆狼齊應,成千上萬的惡狼,疾撲而出,頓時將郎潯衆兵捲入狼羣。
有幾隻惡狼疾衝,向甘以羅等人奔來,沙沙大驚,疾聲大呼,“雪兒!雪兒!”
雪狼聞喚回頭,一聲嗥叫,向這裡疾撲,三竄兩竄,趕過衆狼,橫身一擋,眥牙大叫。
衆狼一驚,齊齊停住,只是愣了一瞬,又轉頭向郎潯兵馬撲去。
而此刻,劉春陽早已嚇的魂飛天外,眼見雪狼擋道,衆狼竟然不傷甘以羅等人分毫,連滾帶爬向她奔去,大聲道,“王……王妃,救我……救我……”
撲到近前,卻見雪狼巨大的狼身擋在路中,又哪裡敢直闖,向着甘以羅連聲道,“王妃,是……是那哀……哀順侯要……要反,不……不關……不關我……”
一個“事”字還沒有出口,身後一隻惡狼撲來,狼嘴一張,咬住她一邊肩膀。
“啊……”劉春陽長聲慘呼,身子拼命掙扎,要擺脫狼身的壓制。只是那狼咬到血腥,哪裡還肯鬆口?咬着她猛力一拽,半邊身子連着手臂就已被撕了下來。
劉春陽嘶聲慘叫,掙扎着想要爬起,後邊又一頭惡狼撲到,一口咬住她的咽喉。
劉春陽雙眸不甘的大睜,只覺全身的氣力,正從喉嚨那裡飛速的流走,再也說不出話來。
甘以羅雖然對劉春陽厭惡至極,可是看了這等慘狀,仍覺不忍,咬牙轉過頭去。
而此刻,郎潯兩千兵馬在狼羣的攻擊下,數量正迅速減少,一時間,慘呼聲,哀鳴聲,響徹整個赤峰洲。
皇甫巖瞧的呆住,喃喃道,“又不是月圓之夜,怎麼會有這許多狼羣。”
眼前的狼羣,足足有上萬頭之多。而尋常的狼羣,都是幾十頭,幾百頭不等。就是當年甘以羅、尚勤等人所遇,也不過千餘頭。包括去年帶皇甫巖和沙沙逃亡的狼羣,也不能與之相比。
沙沙雖然生長大漠,但其中道理,卻也想不明白。
此刻夾
谷阿越已被黑衫少年鬆開捆綁,輕嘆一聲,說道,“這裡連番大戰,死傷無數,想來是許多狼羣聞到血腥,同時尋來!”說着話,目光投注到雪狼的身上,點頭道,“若不是這狼中之王同來,這些狼羣之間,恐怕還要自相殘殺!”
甘以羅點頭,側頭向沙沙望去一眼,心裡不禁暗歎,當真是天意!
當初,如果不是沙沙堅持要一同前來大漠,不是她堅持要來赤峰山,自己這二百號人,恐怕此刻和這些郎潯兵馬一樣,都飽於狼吻。
天色,已經由濃黑,變成灰淡,東方,露出一抹淺白。郎潯兵馬的哀嚎聲已漸漸靜了下去,寂靜中,只剩下惡狼的咀嚼聲。
剛纔只是火把映照,並不能瞧的清楚,此刻衆人站在岩石上,由上向下望去,竟然見殘肢斷臂亂拋,內臟腦漿橫流,整個赤峰洲,早已成了修羅場。
沙沙哪裡見過這種場面,早伏在皇甫巖懷裡,吐了個天翻地覆。
甘以羅也覺胸口如堵着什麼一般,說不出的難受。
可是如今雖然說有雪狼在前,面對數萬頭惡狼,終究不敢大意,只能勉強咬牙,靜靜的注視着前邊的狼羣。
眼看着東邊的灰白淡去,露出紅日的邊緣。雪狼起身,“嗚……”的一聲長嗥,轉頭向岩石上望來。
皇甫巖打一個突,在沙沙肩上輕拍,喚道,“沙沙!”
沙沙強忍着噁心擡頭,向雪狼勉強一笑,揮手道,“雪兒,謝謝你!”
雪狼俯了俯首,像是還禮,一雙狼眼掃過岩石上下的衆人,身子一轉,又是一聲長嗥,向赤峰洲外衝去。
隨着它的呼喚,衆狼也齊聲呼應,拋下滿地的屍骨,向四方散去,只是短短片刻,就已去的無影無蹤。
沙沙目送雪狼離去,目光再向場中一望,又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拽着皇甫巖衣襟,連聲道,“小黃,快走,快離開這裡!”
皇甫巖回頭向甘以羅一望,問道,“王妃,這裡……”
古來征戰的規矩,勝者一方,要打掃戰場,掩埋雙方的死者。
可是眼前,五六千的郎潯兵馬,竟然分不清哪條胳膊哪條腿同屬一人,而自己這邊,只有不到兩百人,又如何去清理戰場?
甘以羅微微一默,擡起頭,只見蔚藍的天際,飛來幾片小小的黑影,片刻又掠了過去。
禿鷲!
甘以羅微微抿脣,說道,“不必管了,我們走!”
強烈的血腥味,不但引來了狼羣,也引來了禿鷲,只等他們這些活着的人一離開,這些禿鷲就會俯衝而下,將這裡殘餘的屍體吞食殆盡,用不了明日,這裡就只會剩下一片白骨。
這裡的人,除了皇甫巖之外,都在大漠多年,不但清楚大漠的生存法則,更知道大漠的殘酷。當即並沒有人出聲,默默的扶起傷者,相互包裹傷口,隨在甘以羅身後,穿過滿地的殘肢,向洲外走去。
關璽言兩路共約六千人馬,所有都是騎兵,這一役下來,當真是全軍覆沒,竟然沒有一個活口。
而雪狼在沙沙的指揮下,衆狼大多攻擊向郎潯衆兵,這片修羅場外圍,癱倒的馬匹,竟然許多毫髮無損。
甘以羅輕輕吸氣,說道,“查點馬匹,能帶走的,都帶走!”
一來,是大漠上綠地有限,能養出這許多戰馬,並不容易。二來,這赤峰洲無水無草,這些馬留下,到最後也只能是變成惡狼和禿
鷲的食物。
衆親兵聞命,都是默默執行,將沒有受傷的馬匹托起,驅趕着向洲外來。
尚勤上前一步,問道,“公主,我們是去流雲洲,還是回越流洲?”
甘以羅微微一停,轉頭向皇甫巖望去。只見沙沙正伏在他的懷裡,肩膀輕輕抽動,而皇甫巖將她緊擁在懷,一手在她背心輕拍,柔聲安哄。
甘以羅微微一嘆,說道,“關璽言只有一千兵馬不知去向,就算前去攻打流雲洲,料想族人也能夠應付,何況……”微微苦笑,說道,“依我們如今的情形,縱然趕去流雲洲,怕也做不了什麼,回越流洲罷!”傳令衆人上馬,迎着朝陽,向東而行。
連日的埋伏廝殺,這一行兵馬,早已疲憊不堪。好在關璽言攜來的數千戰馬,衆人一路換馬而馳,倒也奔行迅速。
到第二日一早,衆人剛剛拔營,就見一隊兵馬向這裡馳來,前行哨探的親兵回道,“王妃,是王上!”
甘以羅大喜,說道,“越流洲奪回來了!”等不及上馬,搶步迎了上去。
端木贊奔到近前,眼見衆親兵衣衫破碎,大多帶傷,不禁大吃一驚,飛身下馬,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急切問道,“以羅,出了何事,有沒有受傷?”
這兩日來,甘以羅表面上雖然鎮定,卻早已是勉強支撐,此時身體落入堅實熟悉的懷抱,一顆心頓時一鬆,身子一軟,靠入他懷裡,微微一笑,輕聲道,“贊,我沒事!”嗅着他的氣息,再不願離開。
端木贊見她只是眸底露出疲色,身上並不見傷痕,這才輕輕鬆了口氣,說道,“沒事就好!”擡起頭,這纔看到隨後跟來的夾谷阿越,奇道,“夾谷族長!”
夾谷阿越上前跪倒行禮,說道,“爲了阿越,王上和王妃親自涉險,阿越惶恐!”
原來,關璽言生性狡詐,雖然蘑菇洲伏下三千人馬,伺機奪取越流洲,而仍然怕越流洲有什麼圈套,離開紫波洲之後,就將大軍分成兩路,前一路四千人,自己率兩千人押着夾谷阿越隨後。
而端木贊等人並不知情,那夜所探的大營,就是關璽言的前隊人馬,因此,並沒有找到夾谷阿越。
瞭解到其中的關鍵,端木贊不禁一嘆,說道,“這關璽言倒也算是將帥良材!”
甘以羅點頭,問道,“越流洲如何?”
“奪回來了!”端木贊點頭,嘆道,“只可惜孤王兵少,只能將叛軍打散,不能盡殲,又見你遲遲不回,孤王生怕你撞上那些散兵,所以出來迎迎。”
甘以羅點頭,將別後的事略述一回,苦笑道,“這次若不是有沙沙在,你尋去赤峰洲,怕只能見到我的白骨了!”
端木贊聽的驚心動魄,咬牙道,“這個狡猾的老匹夫!”向衆人道,“先回去再說罷!”攬着她上馬,調轉馬頭向越流洲馳去。
甘以羅倚在他的懷裡,眼望着黃沙高天,身後,是堅實的倚靠,不禁輕輕籲出口氣,輕聲道,“贊,有你真好!”
端木贊微微勾脣,將她擁的更緊,輕聲道,“你歇一下罷!”
“嗯!”甘以羅低應,闔眸休息。
端木贊正以爲她睡去,卻聽她輕聲道,“還有一千兵馬去了何處?如果不是流雲洲,我們還有什麼地方遺漏?”
端木贊輕嘆,說道,“這向東一路,也只有這幾個地方,不去流雲洲,又會在哪?”又道,“你歇歇罷,餘下的事交給孤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