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直到天黑纔回來,向甘以羅回道,“王妃,今日城裡大亂,酉碭的上將軍被人割了腦袋,青天白日就掛在南城門上。諫議大夫剛一出王宮,就被一駕馬車橫輾過去,當場斃命。還有一隊巡城的兵馬,在城北的一條巷子裡全部被殺!”
甘以羅微微挑眉,脣角噙出一絲淺笑,點頭道,“酉碭王宮裡有什麼動靜?”
張元回道,“搜城的禁衛軍大半調了回去守護王宮,還有兩千人馬仍在搜索。”
正說着,就聽隱隱聽到院子外遠遠的人喧馬嘶,越來越近,竟然是向這邊馳來。
張元“啊喲”一聲,說道,“難道搜來這裡?”
甘以羅揚眉,凝聽片刻,搖頭道,“這些人來的極快,不像是搜查!”起身向外去,說道,“我們去瞧瞧!”
搜查都要從巷子兩頭將巷子堵死,再挨家挨戶搜起,斷斷沒有快馬馳過的道理。
施義卻臉上變色,忙上前將她攔住,說道,“王妃留步,小人去查看就是!”
甘以羅微笑,說道,“哪裡就會有人認得出我?”
說話的功夫,馬蹄聲已近了許多,竟然是直衝這個方向而來。
甘以羅微怔,不由纖眉微攏,說道,“難不成,是我們泄露了行蹤?”雖然這兩日她出入小心,但難免落在什麼人眼裡。
張元挑眉,說道,“王妃,走側門罷!”迅速轉身,拔步就向側面的柴房跑去。
這小小的民房還有側門?
甘以羅詫異,卻見他搬開一捆柴禾,露出一扇小小的木門,木門打開,卻又是一捆柴禾,柴禾推開,露出隔壁的一處院子。那院子較這裡更小,只有小小的兩間屋子,卻並沒有院門,看來,是單單爲這院子裡藏人準備。
甘以羅不禁啞然失笑,心裡倒也頗爲讚賞。
這裡的民房都是院子連着院子,兩所院子中間闢出這樣一個小院,不是特意留心,從外頭如何瞧的出來?只要躲避巧妙,倒當真不怕官府挨戶搜捕。看來,北戎國在這酉碭王城中倒有幾個人物。
聽着那馬蹄聲更近了許多,甘以羅也再不遲疑,拔步向側門奔去。
張元向身後施義道,“施大哥,那邊偏房裡,有一處地窖,你和王妃藏進去,小弟前去應付!”一把將施義推進側門,急急將門關上,用柴禾擋在門外。
施義跟在甘以羅身後鑽出柴禾,又反身將柴禾重新擋好,依言引着甘以羅向偏房奔去。
甘以羅卻在房門口停步,搖頭道,“不必去什麼地窖,我們往後院去!”
施義一怔,說道,“王妃,後院怕躲不了人!”
這樣的民房,雖然也有前後院子,但並不像富戶一樣修有亭臺樓閣,卻只是種些花菜果蔬,哪裡有藏人的去處?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這些兵馬來的急切,怕當真是知道些什麼,若我們藏入地窖,不被尋到還好,若是尋到,豈不是束手就擒?”一邊說,一邊已拔步向後院裡去。
施義聽她說的有理,也不再勸,只是一手緊握劍柄,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哪知道二人剛剛繞到屋側,卻聽馬蹄聲疾,竟然越過原來的院子,在牆外停
住。
甘以羅一怔停步,回頭向施義一望。
施義也是大吃一驚,低聲道,“王妃,你快走,小人將人截住!”長劍“錚”的一聲出鞘,反身向外迎去。
甘以羅微微搖頭,低聲道,“你一個人能截住多久?”擡頭向四周院牆張望,尋思脫身之策。
施義急的連連頓足,說道,“王妃輕功非凡,小人截一刻是一刻,王妃快走!”顧不上君臣之禮,催着甘以羅向後院去。
甘以羅微微抿脣,眸中閃過一抹冷芒,低聲道,“一會兒本宮將人引開,若能脫身自然會來尋你們!”說着縱身躍起,手掌在牆上一搭,就要縱身躍上。
在這片刻間,她審度形勢,已迅速做出決定。如果任由施義、張元替自己抵擋,或者她可以逃脫,可是如此一來,怕會將北戎潛伏在酉碭王城中的探子連累,也就等於失去了端木贊在王城中的眼睛,到時,端木贊縱然進城,又如何去救無雙?
反之,如果自己被擒,不管是袁和還是酉碭王,最先想到的必定是用自己威脅端木贊,反而沒有性命之憂。說不定,還會因此見到無雙!
施義大驚,失聲道,“王妃,不可!”顧不上君臣之別,疾躍而起,向甘以羅手臂抓去。
正在此時,卻聽門外一個粗嘎的聲音喝道,“快快!向那邊逃了,快追!”跟着馬蹄聲又起,竟然越過院子,向遠處馳去。
甘以羅一怔,一隻手搭着院牆,身子懸在半空停住。施義卻收勢不住,只是百忙中手臂略縮,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將她拽落牆頭。
甘以羅隨他落地,站穩身子,又側耳凝聽片刻,皺眉道,“像是在追拿什麼人?”
施義點頭,說道,“會不會是我們的人?”
甘以羅搖頭,說道,“先回去再說罷!”她和施義在這酉碭王城中都是生面孔,要打聽消息,還得依靠張元。
二人正說着話,卻見張元又推開柴禾過來,喚道,“王妃!”臉上也是滿滿的疑惑,說道,“方纔的兵馬,像是在追拿什麼人,王妃和施大哥先留在這裡,等小人去打探消息!”
甘以羅點頭,說道,“小心些!”張元點頭,仍然從柴禾後的側門離去。
夜色漸深,張元仍然沒有一絲消息傳回,院子外的兵馬,卻又過去幾路。
施義也是心中焦灼,想要出去探查消息,又放心不下甘以羅,不禁急的團團亂轉,問道,“王妃,張元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張元做事謹慎,想來是有旁的事,不必擔心!”心中暗暗思忖。
戰十七離開兩天,算路程,也早該見到端木贊。而今日城裡發生的事情,除去那被馬車輾死的大夫,旁的人分明是黑衫親兵下的殺手。只是,黑衫親兵進城,必然有一個挑頭的人,這個人……
腦中,泛出一條高大魁偉的身影,甘以羅心中微甜,脣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如果,端木贊知道自己大膽潛入酉碭王城,會不會按捺不住,也悄悄潛入城來?
三更天,院外的小巷漸漸變的寧靜,而甘以羅和施義都無心歇息,將屋門大開,二人一坐一立,靜靜凝神傾聽,不放
過門外的一絲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驟然間,聽到一陣鑼響,有人急聲大呼,“走水了!”
“走水了!”
“驛館走水了!”
“快來人救火啊……”
甘以羅一驚躍起,奔出院子一望,果然見驛館的方向火光沖天,片刻間,就已將半邊天映紅。
甘以羅臉色大變,說道,“去瞧瞧!”已顧不上暴露行蹤,縱身躍上牆頭,在屋脊上飛身直掠,向驛館奔去。
雖然說,那天施義探查驛館,無雙並不在裡頭,可是隔了兩日,又怎麼知道袁和不把她重新帶回去?
“王妃!”施義疾喚,又哪裡來得及阻止,只得躍上牆頭,隨後跟去。
只是他雖然武功不錯,輕功卻差甘以羅甚遠,等他趕出兩重屋子,早已沒有了甘以羅的身影,不由心中大急,卻已不敢放聲呼喊。
甘以羅身形疾掠,徑直向大火起處撲去,心裡暗暗焦急。郎潯王宮一場大火,無雙被人劫走,如今這場大火,又不知會發生些什麼?
想到無雙出世前的驚險,甘以羅心中又大爲難過。這個女兒在肚子裡就遭逢劫難,難不成當真是命途多舛?
心中胡思亂想,腳下片刻不停,已奔近驛館的後牆。
她雖然心中焦急萬分,卻向來不是魯莽之人,遙遙聽到驛館那方人聲嘈雜,心知必定還有不少酉碭兵馬,找個僻靜處躍下屋脊,隱在暗中向驛館奔去。
驛館外,早已圍滿瞧熱鬧的百姓,甘以羅混入人羣,見往來都是酉碭官兵奔跑救火,衆百姓竟然沒有一人幫忙,不禁向身畔一名老婦問道,“大娘,爲什麼沒有人幫忙救火?”
老婦人向她一望,見是一個模樣討人喜歡的少年,搖頭道,“小夥子逃難來的罷?”
甘以羅點頭,說道,“不錯,我是洛城人,前幾日才逃來王城,卻沒想到和家人失散!”
老婦人見她直認,點了點頭,說道,“難怪你不知道,若不是這驛館裡來的那個裳孜人,北戎軍也不會打來!”
“裳孜人?”甘以羅一臉奇異,問道,“北戎軍攻打我們酉碭,怎麼會和裳孜人有關?裳孜國不是早已被佔了嗎?”
老婦人連連搖頭,嘆道,“老身也不知道,只是見那裳孜人去過幾次王宮,大夥兒都這麼說。”
甘以羅掛念無雙,踮腳向那驛館張望,問道,“難不成是有人要燒死那裳孜人?會不會連累旁人?驛館裡總不會只住着他一人吧!”
老婦人搖頭,轉身向左右一望,低聲道,“你放心,這火是旁人放的,只是要將那裳孜人趕走,不會傷到旁人!”
甘以羅奇道,“大娘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老婦人呶了呶嘴巴,低聲笑道,“今兒老身起夜,眼瞧着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在那裡搬柴禾,燒的卻是後院裡的馬棚,自然不會是爲了殺人。”
甘以羅倒沒想到一個尋常的老婦人,竟然有這樣的見識,但聽她說的有理,不禁輕輕點頭,卻仍然不放心,問道,“那前院有人逃出來麼?”
老婦人點頭,悄悄向側面一處屋檐下一指,說道,“你瞧,那就是那個裳孜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