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淳厚被逼的連連後退,竟然沒有反擊的餘地,不由又驚又怒,大聲喝道,“還不動手,呆着做什麼?”
郎潯將士一怔,正不知要不要動手之時,只聽端木讚一聲長笑,悠悠道,“九王爺,你還不認輸嗎?”
隨着話落,剛纔還激烈的爭鬥頓時歸於平靜,只見端木贊悠然而立,左手中長刀橫拖,右手卻握着一柄長劍,指向劉淳厚咽喉。
數萬人的大軍,頓時一片死寂,郎潯將士,更是面如土色。
不錯,劉淳厚倒行逆施,濫殺無辜。可是,他這一敗,代表整個郎潯從此一敗塗地,什麼雄圖偉略,什麼統一大業,都成妄談。
劉淳厚只覺頸下微疼,伴着一絲滲入骨子裡的冰涼,一張臉,更是如同死灰,咬牙道,“端木贊,你要殺就殺,我劉淳厚豈是貪生怕死之徒?”
心中暗恨,如果自己的將士同心,以五萬兵馬拼死一戰,又豈會落到這個地步?卻不想想,當初,是他自己懼於端木讚的威名,不等瞧清他所率兵馬多少,就急着奔逃,又怪得了何人?
端木贊冷冷向他注視,凌利的眸光,似要刺入他的心裡,淡淡問道,“奚樂在哪裡?”
沒有人料到,在這個關頭,他問的不是軍情,不是兵力,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名字,不禁都是一怔。
劉淳厚也是微微一愕,詫道,“奚樂?”
端木贊點頭,淡道,“奚樂!打傷孤王王妃的奚樂!”
劉淳厚一怔之下,瞬間哈哈大笑,點頭道,“端木贊,你身爲一國之主,卻爲了區區一個女子擅自動兵,當真是枉稱英雄,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心中疾速動念,如何能激的端木贊放自己離開,再圖捲土重來。
端木贊向他冷然而視,淡道,“孤王說過,孤王的王妃,人辱殺人,國辱滅國!”長劍向他頸下一挺,喝道,“說!”
劉淳厚身子向後一仰,冷笑道,“奚樂是酉碭國人,本王又如何知道他在哪裡?”嘴裡說不知道奚樂在哪裡,卻說出奚樂是酉碭國人,暗示端木贊他與奚樂熟識,要擒奚樂,就得留下他劉淳厚。
端木贊冷笑,淡道,“九王爺不說,孤王也不相逼,如今天下紛亂,只要孤王發下王詔,天涯追輯,孤王不信,還有何人膽敢收留他!”說着長劍驟橫,順手斜拖。
“你……”劉淳厚剛剛發出一聲驚喊,後繼的聲音卻已隨着飛濺的血雨流逝。
他萬萬沒有料到,端木贊會毫不猶豫的下此殺手,他可是一國王爺啊,擒到他,會有多少人投鼠忌器?又可以和郎潯王提出多少交換的條件,而他……竟會驟下殺手!
劉淳厚難以置信的望着端木贊,喉嚨裡發出“咯咯”幾聲輕響,卻已說不出話來,慢慢倒退兩步,雙腰一軟,砰然跪下,僵直的身體,直挺挺栽倒,手腳抽了幾下,僵臥不動。
端木贊挺然而立,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眼瞧着他再不動彈,才慢慢開口,說道,“孤王說過,人辱殺人,不管他是誰!”微微擡眸,凌利眸光向郎潯將士掃去,淡淡道,“棄械!”沉厚的聲音,平淡的語聲,卻帶着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
衆郎潯將士面面相覷,最後齊齊落在方纔被劉淳厚攻擊的將領張箭身上。
劉淳厚一死,郎潯大軍的的將領,就以他爲首。
端木贊目光
稍移,也是淡淡望向張箭,不說不動,整個人卻如山如嶽,帶給人無窮的壓力。
張箭臉色乍青乍白,一手緊握兵刃,心中兩種思緒交戰,一時竟然拿不定主意。
此刻端木贊一行不過四百餘人,立在郎潯數萬兵馬之間,當真如滄海一粟。如果,此刻他振臂一呼,只要衆將士同心,大可以將這四百餘人絞碎,立斃在大軍之中。
端木贊一死,北戎軍羣龍無首,必然潰敗,而那邊的皇甫巖,雖然是北戎駙馬,可是各爲其主,也未必會揮兵爲他報仇,那時,或者就可以殺出大朔,回救郎潯。
可是……
在那雙凌利鷹眸的注視下,張箭的手指,忍不住輕輕顫抖。
他知道,此時郎潯大軍軍心渙散,莫說面對的是神話一般的北戎王端木贊,就算是名不見經傳的皇甫巖,恐怕也沒有勇氣一戰。
要想鼓舞士氣,唯一的方法,就是他自己像劉淳厚一樣,對端木贊做拼力一擊,只要端木贊受傷,纔有可能令郎潯兵馬奮起。
可是……
剛纔面對劉淳厚的致命一擊,並沒有一絲畏懼的張箭,此刻只覺手足痠軟,不要說向端木贊主動出擊,就是此刻與他對視的勇氣,也幾乎消失。
遲疑間,只見端木贊身邊的黑衫死士慢慢擡手,“唰”的一聲,四百餘名黑衫少年長劍齊出,斜向下指,一道道清冷的目光,已望向前方身穿將軍服飾的數人。
“張……張將軍……”另一名將領顫聲低喚,語氣中,再沒有平日馳騁沙場的豪氣,所有的,只是對端木讚的畏懼。
一個月前,郎潯五千兵馬揮師大朔,那是何等的銳氣?可是一路之上被這些黑衫死士侵擾,將整個大軍攪的疲憊不堪。如今,郎潯大軍不但疲憊至極,也已經再沒有一戰的勇氣,又要如何去抵擋這些黑衫少年的攻擊?更何況……那一邊,還有疾馳而來,難以計數的大朔兵馬。
這一切,張箭自然也會想到,腦中閃過,到最後,終於將牙一咬,問道,“北戎王,這些將士,都是郎潯的大好男兒,我張箭無能,不能領他們建功立業,卻也不能眼看着他們將性命白白留在大朔,我們若降,北戎王可能答應,令我們活着返回家鄉?”
郎潯兵馬深入大朔,連奪大朔數道城池,如今,只是北戎王一人答應不殺,萬一投降之後,北戎王轉身而去,大朔兵馬卻揮兵殺來,這些棄械而降的將士,又如何抵擋?
端木贊點頭,隔着數萬大軍,向皇甫巖一望,提氣說道,“我端木贊一言九鼎,既說不枉殺受降將士,決不失言。北戎與大朔結盟,皇甫將軍自然與端木贊同進同退!”
他潛運內力,聲傳數裡,那邊皇甫巖雖然難以分辯他立在衆軍中的身影,卻將這話聽的清清楚楚,立刻朗聲答道,“北戎王信守盟約,我皇甫巖豈是背盟小人?郎潯將士但請放心!受降之後,本世子親自送衆位回國!”
這句話,聲音朗朗,滿軍皆聞。張箭聽在耳裡,心中微定,輕輕點頭,說道,“好!”再不多說,將眼一閉,手指微鬆,手中兵刃“噹啷”落地。
隨着這一聲響,幾乎所有的兵馬,包括郎潯大軍之後掠陣的一千北戎精兵,都是輕輕鬆了口氣。郎潯大軍雖然已成疲兵,可是這數萬人馬若是奮起,非但北戎這兩千人馬無法對抗,就算是大朔的數萬精兵,也必有一番
苦戰。
端木贊微微點頭,淡道,“張將軍此舉,保全郎潯數萬兒郎,端木讚佩服!”
張箭臉色蒼白,慘然笑道,“我張箭縱橫沙場十餘年,從不向敵將低頭,今日,只盼北戎王言而有信!”
端木贊點頭,說道,“我北戎人最講信約,必不會食言!”
張箭得他再三肯定,才輕輕點頭,默然片刻,狠狠咬牙,喝道,“棄械!”
隨着喝令,先有剛纔出聲的將領拋下兵刃,跟着,“噹啷”聲響成一片,郎潯近五萬大軍,竟然再沒有人反抗,齊齊棄械投降。
耳聽着兵刃落地聲弱了下去,端木贊又淡淡道,“下馬,卸甲!”
到此地步,郎潯將士又還哪裡有人能說得出半個“不”字,聽到他的命令,不等張箭傳令,騎兵已各自下馬,慢慢脫去身上盔甲。
張箭摘下頭盔,一手在盔上輕撫,神情中滿是眷戀,隔了片刻,咬了咬牙,慢慢俯身,輕輕放在地上,緩緩直起身來。
端木贊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深知身爲一名將軍,對那盔甲的滿腔情感,不由輕輕點頭,說道,“端木贊謝過將軍!請將軍整隊,隨孤王返回郎潯!”
張箭輕輕點頭,深吸一口氣,向身旁幾位將領揮手,說道,“整隊罷!”
將令一級級傳下,所有的郎潯將士都是默默而動,各自站入自己的隊列。
端木贊見一切妥當,翻身上馬,遙遙向皇甫巖拱手,說道,“世子請!”此刻郎潯將士全部下馬,數萬大軍之中,只有四百黑衫親兵挺立馬上,遠遠望去,已極爲顯眼。
皇甫巖遙遙望見,含笑點頭,揚聲喝令,當先帶着北戎的一千精馬穿過郎潯大軍,向前方而來。北戎兩路兵馬合兵一處,隨在端木贊、皇甫巖身後,向郎潯而去。
在北戎兵馬之後,是卸甲之後的郎潯大軍,最後,是大朔邊關總兵蔣廣新率兵跟隨。
兵行並不迅速,三百里路程,十日之後,才行至大朔邊關。皇甫巖孤身送端木贊出城,馬上施禮,說道,“巖不日回朝,即刻奏明皇上,遣使者前往北戎,商議迎娶沙沙公主!”
端木贊微微一笑,點頭道,“贊在北戎王城敬候!”向他略一拱手,調轉馬頭,向郎潯邊關而去。
二人在侗聶邊關相聚之後,端木贊將一萬精兵分出八千,由萬城、向異率領,卻打出他端木讚的旗號,直取侗聶王城,接收侗聶江山。
而餘下兩千人馬,卻由他和皇甫巖分別率領,借道大朔,分截劉淳厚大軍前後。此刻,他要回兵與習橫、葛瞻圖等人會師,就要從大朔這一方,一路破關,攻往郎潯王城。
眼望着端木贊一行,浩浩遠去,皇甫巖這才調轉馬頭,馳回大朔邊城。
蔣廣新匆匆迎下城頭,喚道,“世子!”
皇甫巖勒馬,笑道,“這幾日委屈了總兵大人!”
這蔣廣新也是大朔一員猛將,要不然,也不會一路升爲總兵。只是自從與北戎結盟,蔣廣新就依計,連連佯敗,一路讓出城池,退兵三百里。
蔣廣新微微搖頭,說道,“爲了我大朔,蔣某區區榮辱又算什麼?”回頭向沒有關上的城門一望,微微抿脣,上前一步,說道,“世子,如今端木贊只有兩千精兵,我們邊關卻有三萬人馬,若是此時殺去,將他斬於馬下,輕而易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