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渾身綿軟無力,被他一手按回,竟然沒有一絲力氣抗拒,皺眉道,“你只管顧着我,有誰去找無缺、無忌,我……我……”
只是短短几句話,已經說的氣喘,歇了一歇,才道,“他兄弟二人沒有找到,我這當孃的,又豈能安心躺着?”擡手抓住端木贊手臂輕搖,說道,“贊,如今究竟是什麼情形,你……你不要瞞着我!”
端木贊微微點頭,擡手在她面頰輕撫,低聲道,“原本怕你憂心,纔沒有對你說起。”
微微抿脣,鷹眸中,閃過一抹堅決,心道,“以羅並不是尋常的女子,若是一味瞞着她,她發起性子,自個兒去查,反而虧了身子,倒不如將所有的事情和她細細說了,說不定她能想到法子。”
主意拿定,身子微傾,向甘以羅定定凝注,說道,“以羅,我將所有的事情說給你知道,你要答應我,安心休養,不要着急!”
甘以羅微微皺眉,怨道,“這幾日我自覺添了些氣力,何太醫也說我再無性命之憂,你卻如此羅嗦。”言下,大爲不耐。
端木贊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就這個性子,比男兒還要剛強,幸好是我,若是旁的男子,在你面前,豈不是挫敗?”慢慢替她整了整薄被,柔聲道,“你覺得添了氣力,只不過是你身上的傷漸漸癒合,卻不知道……”
微一猶豫,鷹眸低垂,深深望入她的眼底,輕聲道,“你腹中這孩兒雖在,但是,你連動胎氣,又受了這樣的重傷,這孩兒並不安穩。何太醫說,要你好好臥牀一個月,才能養得住她!”
“是……孩兒……”甘以羅低語,一隻手輕輕撫上小腹,低聲道,“這麼說,我……我還是傷了她……”清透眸子,漾上一層水霧,嬌美的面容,卻一片歉然,低聲道,“贊,對不住,我……我……”
“不是你的錯!”端木贊搖頭,俯首在她額前輕吻,低聲道,“牟章在牆角伏下那樣一個高手,自己又隱伏在側,分明是想置我於死地,若不是你……此刻,不要說孤王性命不保,就是整個北戎,恐怕也已經烽煙四起,永遠寧日了!”
想到掌傷甘以羅之人,端木贊濃眉不覺擰起,說道,“倪平和牟章何處尋來那樣的高手?還有,大殿中圍攻孤王的那四百餘人,竟然也身手不凡,如今又不知逃去了何處?”低語變爲自語,眉峰緊皺,怔怔出神。
甘以羅聽的雲裡霧裡,問道,“你說什麼?是找不到牟章和那名高手?那四百人沒有殺出城嗎?”
端木贊微微搖頭,又輕輕點頭,說道,“牟章和那灰衣人都武藝高強,那天趁亂殺出去,並不稀奇。那日奇木進城,城中有一番激戰,城門更是被幾次衝擊,那四百高手身手不凡,衝了出去也說不定。只是,那三千叛軍,竟然也找不到蹤跡,倒是一件奇事。”慢慢將近日搜城的事細細說了一回。
甘以羅微一凝神,突然輕輕一笑,說道,“北戎王枉稱智勇雙全,今日怎麼就糊塗了?”
端木贊聽她取笑,不禁揚眉。
甘以羅抿脣淺笑,說道,“叛軍本來也是北戎的兵馬,服色與奇木所率的大軍一般無二……”
“不!不!”端木贊連連搖頭,說道,“奇木所率,其實是當初習橫率領攻入裳孜國的兵馬,牟章所率,是七年
前,赴邊城戎邊的兵馬,若是叛軍混入奇木的軍中,豈能不被人查覺?”
甘以羅聽他說完,輕輕搖頭,問道,“那麼,你原本留在王城中的守衛,又是哪裡的兵馬?奇木所率的將士,是不是都認得?”
端木贊一怔,瞬間恍然,大手在腿上一拍,說道,“我當真是糊塗!”跳起身來,向寢宮外奔去。奔出幾步,又轉身回來,說道,“你千萬不要起身,孤王去去就回!”
甘以羅見他雖然神情急切,緊鎖的眉峰卻已經展開,不禁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端木贊見她答應,這才轉身奔了出去,一出寢宮殿門,便大聲喊道,“葛瞻圖!奇木!”大喊聲中,已疾步奔入正殿。
殿中二人聽他突然呼喚,只道甘以羅有什麼不妥,都是急急躍起,向殿外迎來。
剛剛迎到殿門,就見端木贊一臉振奮,疾奔而入,一手一個,將二人抓住,說道,“你我可真是糊塗,方纔,以羅一語,就將迷團點破。”
二人聞言,都是又驚又喜,齊聲問道,“王妃說什麼?”
八年前,葛瞻圖隨端木贊出征,與南紹一戰,雖然獲勝,卻深知甘以羅之智。而奇木親眼見過甘以羅的兩次逃亡,對她的智計也是深知。二人聽說甘以羅將迷團點破,心裡都沒有一絲懷疑。
當下,端木贊將甘以羅的話轉述一回,說道,“留守王城的守兵,是當年我忠武王府的近衛,一向隨我駐守王城,裳孜國亡,孤王只率幾百人隨駕,旁人盡數留在王城……”
話還沒有說完,奇木也瞬間恍然,續道,“牟章和習橫的兵馬,都是各族所聚集,與王上的親衛自然不認識。此次搜城,我們只道叛軍藏在百姓中,卻沒有想到,他們只要躲入城內的兵營,就可以冒充城內的守軍,而真正的守軍,在他們攻入王城時,不是被殺,就是逃走。”
葛瞻圖是行武出身,心思遠不及二人周密,聽奇木將話講完,才恍然道,“我們只搜城中百姓,哪裡會懷疑到軍營?這幫混蛋,果真是狡猾!”
心中恨恨,頓了頓足,說道,“王上,我立時帶人殺去,將這幫叛賊全部拿下!”說完也不等端木贊下令,轉身就走。
奇木忙一把將他拉住,笑道,“既然知道他們藏身軍營,又何必浪費兵力?”轉身向端木贊躬身行禮,說道,“請王上下道王命,將城中守軍撥入奇木麾下,奇木不傷一人,就可一網打盡!”
端木贊點頭微笑,說道,“先生本是奇人,只是不知爲何,竟然和孤王一樣,被瞞了個嚴嚴實實。”
奇木笑道,“奇木一生算計,卻屢屢輸在南貴妃手中,奇木早已心服。”
說話間,端木贊一道召書已一揮而就,奇木等他蓋上大印,雙手取過,說道,“恐夜長夢多,微臣速速就去!”轉身疾步奔出承露殿。
端木贊與葛瞻圖二人,料想這回再無錯漏,安心等候消息。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奇木回宮稟報,三千叛軍,竟然有兩千餘人藏在城中軍營,已經被他一網成擒,只是,卻仍然不見牟章和那灰衣人的影子。
端木贊點頭,說道,“想來那二人當日已逃出城外,只是……只是縱然逃出城去,總也有個去處,這些日子的追索,卻仍然沒有消息。”
微微凝神,笑道,“孤王也不想了,還是問以羅去!”奔出正殿,又向寢宮而來。
甘以羅臥在牀上,見他回來,微笑道,“瞧你這神情,定然是得手了?”
端木贊含笑點頭,在她身邊坐下,笑道,“還是愛妃神機妙算!”
甘以羅嗔他一眼,說道,“你一向沉穩,今日卻這樣沉不住氣。”
端木贊笑道,“我被這幫叛賊悶了許多日子,此時得你提點,自然是要早些擒來,不要再被他們逃去旁處。”
說笑一回,將此事撇過,又將這幾日各綠洲追索牟章與兩個愛子的事細述一回,說道,“你再想想,他們,又會藏在何處?無缺、無忌又會在哪裡?”
甘以羅靜靜聽完,纖眉微攏,凝神思索,隔了片刻,問道,“你是說,你派出去的偵騎,將方圓數百里的綠洲,全部查過?”
端木贊點頭,說道,“在這大漠上,他們倉促之間,短短几日,萬萬難以逃遠。”
甘以羅點頭,清透的眸子,也露出一抹奇異,低聲道,“若說無缺、無忌在我們回返王城前,就被送往旁處,路過旁的綠洲,斷斷不會不露一絲痕跡。再則,那牟章受我一劍,縱然不是重傷,也要尋處休養,短短几日,斷斷不會逃的這麼快……”
端木贊雖然急於找到牟章和無缺、無忌,可是見她凝神苦思,又怕她勞心傷了身子,忙道,“你一下子想不到,慢慢再想,千萬不要勞神,安心靜養纔是!”
甘以羅點頭,微微闔眸,說道,“嗯,你放心,爲了腹中這個孩兒,我也會顧着自個兒的身子!”
端木贊俯身,探指在她面頰輕撫,嘆道,“這十幾日,我和奇木費盡心機,沒有寸功,方纔得你一點,就將那些叛軍擒獲。奇木說,你心思素來縝密,我心中存了念想,或者你能猜到她藏人的去處,纔來問你,若你因此傷了身子,豈不是適得其反?”
甘以羅心頭一動,說道,“藏人的去處?”纖眉微蹙,暗道,“當日叛軍佔了王城,派左連假意報訊,卻令檀畢卿中途設伏。牟章是北戎老將,不會想不到若伏擊不成,端木贊必然疾騎前來,奪回王城……”
想到左連,甘以羅不覺問道,“那左連假意報訊,其實是想引你中伏,此人可曾審問?”
端木贊輕輕點頭,跟着又微微搖頭,說道,“當日我們走後不久,那左連言語間就露出破綻,審問之下,只供出牟章是叛軍之首,旁的一概不知。要不然,奇木來的也沒有這麼快。”
甘以羅“嗯”的一聲,說道,“他不過是牟章的一枚棋子,料想知道的也不多。”
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尚書令倪平,右將軍檀畢卿,上將軍牟章,加上太后鄔氏,若果然齊心,實在是一支勁敵。可惜,牟章要自個兒稱王,當日鄔氏殿中設伏,你闖入大殿,他竟然沒有命他身畔的高手一同伏擊,想來……是想等你和鄔氏一黨,鬥個兩敗俱傷罷!”
說至這裡,心中也暗暗慶幸。若是那日,那人也在殿中,僅他一人,短時間內,就可以和端木贊戰成平手。而那殿中,又伏着鄔氏的四百高手,兩邊合擊……
甘以羅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若果然如此,就算她和尚勤及時進殿,恐怕一切,又有所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