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一衆護衛手使長戟,指向身前三人,卻沒有人膽敢上前一步,反而在三人緩緩的前行下,腿腳抖抖,一步步向後退去。
殿內喝聲傳來,衆護衛齊齊鬆了口氣,長戟一收,向兩側散開,齊聲道,“太后有命,請忠武王上殿。”聲音微顫,沒有一點氣勢。
“忠武王?”端木贊輕輕挑眉,眸底,閃過一絲怒色,揚聲笑道,“孤王是忠武王,那北戎王是誰?端木恭嗎?”擡步正要跨進殿去,卻覺手腕一緊,已被甘以羅握住。
“殿裡恐怕有埋伏!”甘以羅低語,冷冽的眸光,望向空無一人的殿門。
殿門前,不見一人。甚至,竟然沒有一個守衛,而那殿中……暗沉的宮殿,透出一抹森寒,卻在那一片暗沉中,又隱隱閃出寒光。
“埋伏?”端木贊冷笑,說道,“孤王倒要瞧瞧,端木恭有什麼能耐,能設伏困住孤王!”一句話說完,掙開她的掌握,大踏步奔上石階,從那洞開的殿門,一躍而入。
“關門!”一聲斷喝,從左側轉來,一瞬間,刀光疾起,十餘柄單刀,向端木贊身後疾封,殿門“砸砸”聲響,緩緩闔攏。
“不好!”甘以羅低喝,身形一展,向那殿門疾掠而去。
“放箭!”門內,又是一聲低喝,霎時間,銀光萬道,百餘支短箭,從門內激射而出。
甘以羅一驚,身形中途轉折,向一側斜翻,險險避過萬箭穿身,雙足落地,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只這片刻,只聽“咣噹”聲響,殿門已經闔上,門內金鐵交鳴聲隱隱傳來,已經展開一場激戰。
“衝門!”葛瞻圖大喝,手中長刀疾揮,當先向殿門闖去。一百死士齊應,黑潮涌動,向那殿門疾卷。
“放箭!”又是一聲斷喝,大殿屋檐上,瞬間現出數十名弓箭手,個個手握輕弓,弓弦連響,精鋼短箭,如滿天急雨,激射而下。
衆死士不防,閃避短箭又互相牽制,頓時連聲悶哼,已有十餘人中箭倒地。其餘死士雖危不亂,劍光疾起,聯成一片銀光,護持受傷同伴,不得命令,竟然並不後退。
葛瞻圖長刀疾舞,格開射到身前的短箭,連衝數次,卻難以奔前一步。心中焦灼,卻也只得狠狠咬牙,喝道,“退!”身形倒縱,率一百死士,退出短箭射程。
尚勤沉聲道,“我去!”長袖一揮,就要衝出去。
甘以羅反手,一把將他拉住,低聲道,“不成!”擡起頭,向大殿屋頂望去。驕陽下,箭頭閃閃,齊齊向這邊瞄準。
甘以羅微微咬脣,側耳傾聽,只聽大殿內呼喝聲、兵刃撞擊聲,響成一片,其中,還隱隱夾雜着端木贊時起時伏的朗笑聲。
甘以羅纖眉微挑,轉頭向殿側的宮道望去,心中念頭電閃,脣角,已掠過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葛將軍!”沉聲低喚,冷冽的眸光,卻望向屋頂的弓箭手,低聲道,“你率死士佯裝衝門,不要做過多傷亡。尚勤,你跟着我!”一聲話了,大聲喝道,“上!”
“上!”葛瞻圖隨聲大喝,長刀一舉,當先衝出。
他雖不知道甘以羅要做什麼,但是追隨端木贊日久,一向嚴奉軍令,此時端木贊被困,便唯甘以羅之命是從。一聲令下,黑潮再卷,百餘支長劍疾舞,銀光罩頂,向殿門疾衝。
“
放箭!”大殿屋頂,喝聲再起,密雨般的箭矢,與聯成一片的銀光交織,無數的碰撞聲,竟然連成長長的“當……”聲長響。
短箭一排接着一排,疾射而出,雖然不能再傷一人,葛瞻圖與一百死士,卻也不能再往前一步,一聲呼喝,只得再次退了回來。
葛瞻圖身形疾退,眸光一掃,只見大殿前,已經失去甘以羅和尚勤的蹤影。
心頭,不禁怦的一跳,葛瞻圖心中暗喜,仰起頭,向大殿屋頂再望去一眼,沉聲喝道,“再衝!”長刀疾舞,又再衝了出去。
只有不斷的衝殺,才能令屋頂的敵人,不能分心留意這裡的變化。
“放箭!”隨着一聲斷喝,又是短箭齊發。屋頂上,一人哈哈大笑,揚聲道,“葛瞻圖,這大殿頂上,我有十萬精鋼短箭,你想將我短箭耗盡,根本休想!”
箭雨疾落,伴着那人的笑聲,極爲張狂。
葛瞻圖微微咬牙,又再喝道,“退!”身形後掠,又退了回去。仰起頭,向大殿屋頂喝道,“袁修,是你!”
“是我!”一條瘦長的人影,隨着輕漫的聲音,從弓箭手身後,慢慢站起,冷笑道,“葛瞻圖,想不以你還記得兄弟!”
葛瞻圖冷哼一聲,咬牙罵道,“哪個與你這叛主求榮的東西稱兄道弟?”
袁修神色一變,揚聲喝道,“葛瞻圖,你我同爲副將,又同赴沙場。戎邊六年,裳孜國破,你就升爲將軍,不要說我袁修沒有得到什麼,就是牟將軍,又得到什麼?端木贊任人唯親,排除異已,我袁修爲何不能反?”
原來,這袁修是牟章的副將,七年前,端木贊命上將軍牟章掛帥,自己的副將葛瞻圖爲先鋒,赴大漠邊陲,戎邊死守。
時經六年,葛瞻圖攜先鋒陣營,大小數百戰,積下不少功勳。
而這袁修隨着牟章,留在大軍中,因端木贊下令避免傷亡,竟然極少與裳孜軍接戰。
一年前,裳孜國破,端木贊論功,所有戎邊的將士,各有封賞,其中以葛瞻圖戰功最爲卓著,封爲右將軍。
袁修心中妒恨,牟章一反,也跟着反了。此刻見到葛瞻圖,心中妒火中燒,竟然一意要致他死命。
葛瞻圖聽他指名道姓,對端木贊不敬,不由大怒,喝道,“袁修!牟章身爲上將軍,裳孜國破,王上封他爲功績侯,他有何不滿?要不然,他還想封王不成?”
手中長刀上揚,向袁修一指,說道,“還有你,戎邊六年,並無功績,王上仍然升你爲參將,又有哪裡對不起你?”
口中喝罵,眸光微閃,心中暗道,“南貴妃趁亂隱去,必定是設法入殿,我留在這裡,千萬不能令他們知覺!”心中念頭電閃,大聲喝道,“今日,我葛瞻圖便替王上,砍了你這忘恩負義之徒!”
手中長刀一揮,大聲喝道,“上!”一百死士同應,一片黑潮,再次向殿前衝去。
“放箭!”袁修斷喝,精鋼短箭,又一次疾雨般射下。
甘以羅避開前殿的廝殺,帶着尚勤,悄悄掠過廣元門,向後宮疾奔。
尚勤不解,從身後疾步趕上,問道,“公主,王上困在大殿上,公主爲何奔去後宮?”
黑巾下,眉峰輕皺。難道,公主和七年前一樣,心中並沒有王上,此來,只是爲了救出兩位王子?
“
不急!”甘以羅低應,腳下卻片刻不停,穿花繞樹,掠過長長的宮道,轉眼間,就停在承露殿前。
仰起頭,望着緊閉的宮門,甘以羅的心,跳的開始狂猛。大殿上,端木恭登基,其實她已想到,兩個兒子,恐怕已落入小鄔後之手,只是……若不親眼看到,又怎麼能夠甘心?
深吸一口氣,甘以羅身形微閃,疾掠而起,一手在宮牆上一搭,縱身躍過。
雙足落地,眸光向宮院內掃過,只見昔日自己親手砌成的花壇依舊,就連那滿院的白布菊,也已星星點點的開放,而……庭院中,渺無人跡,並不見那兩個戲鬧的小小身影。
“無缺,無忌!”不自覺的低喚,甘以羅穿過花徑,快步向正殿走去。
而……那傾倒的殿門,令甘以羅心頭驟緊,不由揚聲大喊,“無缺!無忌!”疾步奔入,只見室中桌椅翻倒,滿地狼籍,而那地上……
心,狠狠的一疼,甘以羅只覺頭腦一陣昏眩,身子微晃,險些摔倒。手扶門框,勉強站穩身子,垂頭望向地面上,那一灘灘的血跡。
“不!不會是他們!”急急搖頭,甘以羅撐着身子,慢慢向寢宮行去。
寢宮的門大敞着,內室與外室間的雕花小門,不知被什麼東西砸的粉碎,四分五裂的木片,散落一地,卻仍然了無人跡。
“無缺……無忌……”甘以羅喉間,發出一陣輕吟,只覺全身乏力,倚着門,慢慢向下滑坐。
“公主!”隨後跟來的尚勤大吃一驚,忙一把將她扶住,喚道,“公主!”轉頭向室內環望一週,搖頭道,“公主,兩位王子必然無恙,公主千萬不要傷心!”
“無恙?”甘以羅低聲呻吟,眸光,掃向地上,那大灘大灘的血跡。
“是!”尚勤點頭,說道,“公主試想,兩位王子不過是兩個小小的孩童,他們要拿他們,易如反掌。而這血跡從寢宮延伸到前殿,又是屋門桌椅破碎,自然是經過一場激戰。”
“公主……”尚勤手臂輕搖,試圖讓她冷靜,說道,“這裡,一定是有人護着兩位王子!”
“是啊!”甘以羅聞言,精神爲之一振,慢慢撐身站起,咬牙道,“如今,只有擒住小鄔後,才能問到孩兒的下落!”一手將尚勤推開,轉身疾步向殿外奔去。
尚勤飛步奔出,緊緊跟隨。
出了承露殿,甘以羅不依原路返回,卻向大殿相反的方向奔去,片刻間,奔過與三休塔相隔的矮牆,才又折回來,向大殿的方向奔去。
尚勤心中大奇,忍不住問道,“公主,這邊是大殿後牆,可有門路出入?”七年前,他在北戎王宮住了半年,從不知道大殿之後,還有出口。
“嗯!”甘以羅低應,腳下卻不稍停,片刻間,已奔到殿後,擡起頭,向大殿屋頂望去,雖然瞧不見身影,卻隱隱的,可以聽到殿前的廝殺聲。
甘以羅仰頭向檐角望了片刻,低聲道,“尚勤,你等我進殿,就從這裡躍上去,將屋頂的弓箭手除去!”
“是!”尚勤低應。只是想到她一人進殿,合殿內的端木贊,也只有兩個人,心中有些不穩,張了張脣,想要阻止,卻知道她不會聽,只是抿脣默然。
甘以羅微微一頓,向他瞥去一眼,低聲道,“一定要下殺手,多加小心!”話一說完,身形一展,向檐下疾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