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親自賜封的南紹大臣尚且如此待她,北戎的大臣們,又豈會信她?
甘以羅微微搖頭,一股苦澀,從她的心底泛起。曾經那純真的歲月,她只想找一個她喜歡的駙馬,一生一世一雙人,再養幾個可愛的兒女,共渡安然歲月。
而,如今不要說由她去選擇如何生活,就是站在這個與自己共育兩子的男子身邊,也失去了比肩的資格。
她沒有應他,但,他也沒有感覺到她身體的抗拒。端木贊半撐起身子,替她擦拭被汗水浸溼的肌膚。
他不急,既然已經找到了她,他就有許多的時間,令她答應他,跟他回北戎,做他的……王后!
他要的,是她接受他的召封,舉國同慶,萬民朝拜,與他一起,腳踏天下,共享江山。
他要她心甘情願,做他北戎王端木讚的妻子,一心一意,爲他養育兒女,助他共理朝政,再也不會逃離。
陽光,已經變的灼熱,端木贊慢慢撐起身子,俯首在她面頰輕吻,低聲道,“以羅,走罷!”攬着她的柔肩,將她扶起。
昨天,他殺了押送她的南紹兵卒,屍體留在大道上,並沒有掩埋。那山嶺雖然無人居住,此時,恐怕也已經被人發覺了罷?輕輕嘆了口氣,起身鑽出帳去。
甘以羅裹上他的長巾,跟着鑽出來,向拋在河邊的囚衣走去。端木贊濃眉微挑,趕上一步,飛起一腳,將囚衣踢進水裡。水流衝下,片刻間飄到十餘丈外。
甘以羅揚眉,回頭向他瞪視。
自己被人從南紹王城押出,身上只有這一件衣裳,如今被他踢去,又穿什麼?
“以羅!”端木贊張臂攬她入懷,英挺的容顏,顯出一份桀傲,淡淡道,“你是我北戎王妃,豈能穿南紹的囚衣?”也不等她應,一把將她橫抱,手臂舉起,將她送上馬鞍。
甘以羅纖眉微挑,心底,暗暗好笑。
她是北戎王妃,不能穿南紹的囚衣?那麼,七年前,她甘以羅是南紹的攝政公主,豈不是也穿着北戎的囚衣,橫跨了整個大漠?
微微搖頭,心底暗歎。眼前男子的強橫,本就沒有道理可言,除了接受,她並沒有旁的選擇。
南紹的山川,綿綿密密,似乎無窮無盡,山間的林泉飛澗,伴着花香陣陣,鳥語聲聲,一派寧靜,一片祥和。
端木贊縱馬,沿溪而行,盡情觀賞着南國的風光。
懷中柔軀,安靜的倚在他的懷裡,不說,不動,只有耳畔,可以聽到她淺淺的呼吸。
“以羅!”端木贊低喚,眸光,停在前邊一片山花爛漫的山坡,柔聲問道,“累不累?我們到那裡歇歇?”懷中仍然無聲,端木贊垂眸一望,卻見懷中人長睫低垂,早已沉沉睡去。
面頰暈紅,柔脣微嘟,睡夢中的她,褪去了銳利,脫去了清冷,竟然顯出一些動人的嬌憨。
端木贊久久凝望,一時間,竟然瞧的癡了。隔了良久,才低聲道,“累了吧?”俯首在她額上輕吻,心底,涌上濃濃的憐惜。
是啊,她累了!想着昨夜與今晨,那一次次的激盪,端木讚的脣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意。
兩個月來,想來她也從來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加上,那整整一夜的激烈糾纏,縱然健壯如他,也感覺到一絲
疲倦,更何況,她這樣嬌弱的身軀?
可是……不知爲何,他心中,竟然如此喜歡她此刻的疲憊。靜靜偎入他懷中的柔軀,再沒有一絲的疏離,一絲的戒備。
“看來,只有這樣,纔可以征服你罷!”端木贊低語,手指,不自覺的探入包裹着她的長巾中,在她不着寸縷的肌膚上輕柔撫摸。
身體的觸動,令甘以羅迷濛醒來,艱難張開的眸子,瞬間跌入兩彎深深的幽潭,那樣專注,那樣……深濃。
“醒了?”端木贊含笑低問,俯首在她脣上輕觸,又滑向她耳邊,低聲道,“你養足了精神,是在等着孤王?”調笑的語氣,戲弄的神情,令他剛毅的面容,變的俊逸柔和。
甘以羅微微咬脣,側頭避開他的凝注,向旁處望去。而,心的跳動,卻瞬間變的紛亂。
這七年來,雖然自己與他朝夕相處,但,心底,總是藏着一絲戒備,一絲疏離,縱然是在睡夢之中,也從不曾有片刻的大意。
而,剛纔那一覺,睡的如此香甜,就像,過去七年間,千百次的夢迴南紹,那樣安穩,那樣踏實……
或者,是什麼,在悄悄的改變?
不理他的調笑,甘以羅慢慢坐直身子,忽略掉身體上輕撫的手掌,轉頭向林間草地環望一週,皺眉道,“這溪水從西向東,你沿溪而行,竟然不回北戎嗎?”
或者,是要去裳孜?
沿溪向東而行,過幾天再折而向北,就可以進入原來裳孜國的境內。一時間,她竟然忘了,如今的裳孜國,已經歸北戎所有。
“嗯!”端木贊低應,隔了片刻,才輕聲道,“以羅,孤王百思不得其解,你……你如何能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就從裳孜王都趕回南紹王城?”
濃眉鎖起,露出一抹深思,鷹隼般的眸子,透着濃濃的不解,向懷中女子凝視。
自從出了南紹王城,這十幾日來,自己日夜縱馬疾馳,腦中,卻片刻不停的思索。
只是,縱然他天姿聰穎,但戎馬半生,都是在北國的大漠狂沙中縱橫,從沒有踏入過南國水鄉,又如何能夠想到,甘以羅是從水路逃回?
如果說昨天之前,他還懷疑過那道召書的真實性,那麼現在,玉人在懷,又豈能再有一絲的懷疑?
甘以羅挑眉,仰首望着他迷惑的神情,不由“噗嗤”一笑,忙轉過頭去,輕聲道,“你北戎大漠號稱千里絕域,仍然有駱駝能穿行千里,得了一個‘沙漠之舟’的美名。卻不知道南紹本來就是水鄉,就沒有真正的舟船代步?”
他縱然能在大漠稱王,縱然能掃平諸國,終究,他只是大漠上的一隻蒼鷹,又豈能瞭解水的力量?
瞬間展露的笑容,燦若朝霞,令他一時爲之目眩。端木贊摒息凝神,癡癡凝視,隔了良久,才低聲輕喃道,“以羅,你……好美!”
這般無拘無鎖的笑容,他等了七年,盼了七年,也爲之努力七年,沒想到,竟在此時於眼前乍現。
甘以羅笑容乍起,聽他稱讚,又不禁窘迫,微微咬脣,嗔道,“好端端的詢問水路,又……又……”
這個男子,似乎,時時將情愛放在心上,竟然這樣,令她不知如何應付。
微微嘆了口氣,心底,大覺無奈。而,脣角卻又不自
覺的揚起,顯出一絲包容。就像,面對無缺的淘氣,無忌的頑劣。
“唔……”端木贊輕唔,微微凝神,纔想起方纔的話題,低聲抱怨道,“在談論正事,你卻這樣引誘我!”神情雖然凝肅,語氣中,卻滿是耍賴的味道。
“你……”甘以羅微微抿脣,側頭不理。身側的男子,最初見他,只知道他堅韌剛毅,強橫暴虐。七年相處,他殘暴不改,卻在她和愛子身上,露出一些溫柔,一汪深情。
而此時……纖眉微鎖,清澈的眸光,掠出一抹奇異的光彩。大漠之鷹,北戎之王,傲視天下的男子,竟然也……兒女情長?
二人共騎,穿山越澗,一路東行。
第三日正午時分,二人穿林而出,立馬山坡上,遙遙下望。遠遠的,只見林木之間,炊煙四起,山谷中露出一座村莊。
端木贊勒住馬繮,四周細細查看一回,抱着甘以羅下馬。將她在草地上放下,俯首親了親,笑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村子裡瞧瞧!”
見他起身要走,甘以羅喚道,“端木贊!”
端木贊回頭,問道,“什麼?”
甘以羅仰頭向他注視,纖眉微挑,問道,“你留下我一個人,不怕我逃了麼?”或者,他這樣放心,是因爲知道,她已無處可逃?
“不怕!”端木贊濃眉上揚,微微聳肩,鷹眸在她身上略掃,脣角挑出一抹笑意,說道,“你光着身子,能逃到何處去?”
原來,自從他將甘以羅的囚衣踢入水中,直到今日,甘以羅身上,還只是長巾裹身,外罩他一件長衫。
成功的望着她研判的眸光瞬間變爲愣怔,繼而掠過一抹怒色,端木贊忍不住縱聲大笑。
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刀,塞入她手裡,笑道,“你這個樣子,我不怕你逃走,但是若有人來,卻要護着自個兒的清白!”大笑聲中,縱身上馬,向那村子馳去。
直到他縱馬奔遠,甘以羅纔回過神來,不由咬牙,恨恨罵道,“混蛋!”回思他方纔的話,自己也不覺好笑。輕輕一嘆,心道,“是啊,不要說我無處可去,就算有,總不能就這樣出現在人前罷!”
轉念間,心中也已經瞭然。這三日來,端木贊一直與她形影不離,此時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自然是因爲自己衣無寸縷,進那村莊不大方便。
想通此節,甘以羅又微微嘆了口氣,仰身在草地上躺下,望向藍天。
湛藍的天空上,幾縷流雲,速速飄向遠方,留給藍天,一些淡若煙霧的痕跡。甘以羅的眸光,追逐着流雲,思緒,也跟着,慢慢飄遠……
她記得,大漠的天空,極少有云,若有,也是這樣飄飄渺渺,若有似無的幾絲幾縷。
天氣晴好的時候,她常常抱着無忌,攬着無缺,給他們講南國水鄉,講高天流雲,講山川河流……講南紹一切的一切。
每到那時,端木贊只是在一旁含笑聆聽,卻也時常,聽到他輕聲的嘆息。
那時,自己是那樣思念南紹,思念自己的臣民,自己的親人。卻不料,歷經千辛萬苦,終於逃回南紹,等着她的,竟然是一道廢黜流放的召書。
那一刻,她就已明白,當年贏弱的幼弟已經長大,自己已不是他的依靠,而是……他至上王權的威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