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藉着黑暗,賽雪纔敢向面前男子悄悄打量,她實在猜不透,這個如此冷峻,有一身懾人氣勢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
端木贊垂首,對上她的雙眸。那雙眸子清透如水,露出濃濃的好奇,卻沒有一絲詭黠。
微微點頭,端木贊淡道,“北戎王端木贊!”轉身向樓梯行去,一手將門拉開,回頭道,“你家公主確實是做了孤王的王妃,只是……她沒有叛國!”
北戎王端木贊?
賽雪腦中轟的一響,一時驚的呆住,怔怔站了半晌,才拔步奔下樓去,在庭院中,追上正要離去的端木贊,急急問道,“那……你……你爲何來這裡尋找公主?她……她……”
一顆心,怦怦直跳,含淚望着前邊高大的背影。公主既然是他北戎王的王妃,爲什麼,他會趕來這裡尋找,難道是,又出了什麼大事?
“她逃了!”端木贊輕嘆,回過頭,向賽雪微微一笑,說道,“若她回來,你和她說,孤王來過罷!”眼前女子真誠的擔憂,令他相信,她不會泄露他的行蹤。
話一說完,端木贊身形掠起,躍過宮牆,沿原來返回。
甘以羅不在宮裡,如果她兩個月前已經回宮,就……只有一種可能。她……被人所害!
端木讚的心,狠狠一疼,鋼牙暗咬,向前殿奔去。再有半個更次,南紹王就要上朝了,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前殿劫殺,擒住南紹王,逼問甘以羅的下落。
端木贊念頭剛起,就聽前方一聲緊急的鑼響,有人大呼,“有刺客……”
“宮裡有刺客……”
“拿刺客呀……”
……
聲音來處,正是方纔,他擒獲打更小太監的方向。
端木贊暗暗皺眉,知道是自己打昏的小太監被人發現,聲張起來。雖然說縱有千軍萬馬殺來他也不懼,但如此一來,恐怕難以擒獲南紹王了!
微微嘆息,端木贊身形輕閃,掠入一側花木叢中,俯身潛行。
鑼聲,四面八方響起,只有聆月閣這邊,悄無聲息。想來,是因爲這裡沒有主子居住,被宮人忽略。
端木贊微一凝思,折身返回。
此時,若他現身,勢必會有一場大戰,若自己被牽制在宮裡,宮外侍衛等不到自己,就會奔回裳孜傳訊,北戎大軍立時便會入侵南紹。
而……
此時他想要躲避,也只有回聆月閣了。
越過花木,端木贊剛剛轉上通往聆月閣的小徑,就聽到一聲低喝,“何人?”隨着話落,一條身影從假山後撲出,掌風呼呼,向他面門襲來。
端木贊閉口不應,身形微閃躲過,曲指成爪,向那人手腕扣來。那人“咦”了一聲,似乎大爲意外,手臂回捲,一肘向他腰間直擊。
幾招一過,端木贊心中已經瞭然。此人身手雖猛,學的卻不過是外家功夫,不出五十招,一定會成爲自己手下敗將。
只是,久戰之下,又難免被人知覺,到時大批侍衛涌來,就更不好脫身。
哪知此人從那一喝之後,也只是悶聲打鬥,並不出聲呼喝,是不是……
難道,他也不願意表露身份?
端木贊暗暗猜測,主意拿定,眼見對方一拳擊來,不閃不避,硬生生受他一拳,悶哼一聲,連連後退。
那人大喜,一躍而上,一手
擒住端木贊咽喉,反身將他壓在假山石壁上,低聲喝道,“你是何人,爲何闖宮?”
端木贊要害被制,心中暗暗好笑。
半個更次前,自己將一名小太監打暈,將另一名小太監壓在假山壁上。方纔,自己也是這樣掐着賽雪的咽喉。
現世報,竟然來的這麼快!
那人一聲問出,竟然見他臉上露出笑容,不禁大怒,手上使力,低聲喝道,“大爺問你,爲何闖宮?若敢不應,立時取你性命!”
端木贊喉嚨一窒,回過神來,擡眸向那人打量,只見他雖然黑巾蒙面,卻是侍衛的打扮,不由微微皺眉,說道,“閣下身爲侍衛,私入後宮,難道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口中譏諷,心中卻想,此人面蒙黑巾,分明是怕人瞧出他的真面目,這裡靠近聆月閣,難道,竟然與以羅有關?
那人沒料到他要害被制,不但沒有一絲懼意,竟然還敢反脣相譏,不由一怔,咬牙道,“眼看天亮,你再不肯招,大爺只好將你殺了,獨自逃出去!”
端木贊靜靜望着他眸中閃過的急切,慢慢開口,淡淡道,“來這聆月閣,自然是爲了甘以羅!”
那人一驚,失聲道,“你如何知道公主回宮?”
一句話出口,又低聲自語道,“那日城門外有許多百姓,此時早已到處傳開,也只有朝中大臣故做不知罷!”凝目向端木贊注視良久,低聲問道,“你是何人?”
端木贊聽他話裡的意思,竟然是個知情之人,不由心頭一跳,問道,“閣下知道公主回宮?可她並不在聆月閣裡,閣下可知她現在何處,是否……是否……”
是否還活着?
只是,那一句話,哽在喉嚨,竟然不敢問出口。
那人見他不答反問,也不着惱,點頭道,“公主回宮,是在下親自帶領,自然知道!”
此人,正是當日帶甘以羅進宮的將軍明皓。他見端木贊神情關切,手指不由慢慢鬆開,又再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端木贊深知對方不知道自己身份,斷斷不會吐露甘以羅的消息,再待下去,驚動別的侍衛,就錯過一個找到她的機會。
心中念頭電閃,暗暗咬牙,沉聲道,“北戎王端木贊!”
他關心情切,竟然顧不上自己的安危。此時,只有自己先表明身份,才能問出對方的實話。
“端木贊!”明皓一驚,手指不由向前疾探,要再將端木贊擒在掌下。
端木贊頭向後疾仰,雙手從內向外斜推,將他手臂封在外門,身子滴溜一轉,已脫出他的掌握,低聲道,“甘以羅是孤王王妃,孤王此來,只是請她隨孤王回返北戎,別無他意!”
明皓一怔,微微咬牙,也不再追擊,默然片刻,才低聲道,“公主回宮當日,已經被擒,只是……我不知道她關在哪裡,今日進宮,也是爲此而來!”
端木贊大驚,疾聲問道,“她果然回宮已經有兩個月?是被何人所擒?南紹王?還是王后?”
明皓見他竟然不問“爲何被擒”,只問“何人所擒”,足見他早已料到,甘以羅回朝,一定會受人算計。心中不禁暗暗欽服,微微點頭,說道,“當日進宮,傳令召見的,是王上!”
端木贊濃眉緊皺,略一思索,問道,“天牢在哪裡?”既然王都百姓只知道公主回朝,不知道公主被擒
,那自然不會關在旁的大牢。
哪知明皓輕輕搖頭,說道,“公主不在天牢,在下曾兩次進去查找,並沒有她的消息!”
端木贊心中越發焦灼,顫聲道,“公主被擒,不在天牢,難道……難道……”一顆心,幾乎停止跳動,暗想道,“難不成,她被擒當日,就已經被害?”
明皓見他神情關切焦灼,不由微微搖頭,低聲道,“端木贊,你若信我,今日先出宮去,我探到公主的下落,再設法告知你!”
向前一步,輕聲說出一個地址,又道,“我每日輪值,定不了時候,但三日內,我必然會去!”
端木贊向他凝注片刻,只見黑布上,一雙眸子灼光,定定與他對視,竟然沒有一絲閃躲,對此人更信了幾分,便輕輕點頭,說道,“有勞!”
擡起頭,只見天邊已現出一抹曙光,說道,“好吧,三日內,我等你消息!”雙手一拱,轉身就要離去。
“等等!”身後明皓低喚,笑道,“北戎王辨別路途,竟然如此之差!”擡手向右一指,說道,“越過兩道宮牆,就可以安全出宮,我去設法將人引開!”話落,已飛身掠過端木贊身側,向御花園中掠去。
端木贊自幼長在大漠,大漠行走,僅靠風聲,就能辨別方向。此時被人譏笑不能辨識路途,自己竟然不能反駁,不由無奈苦笑。轉回身,依明皓所指的方向掠去。
剛剛越過一道宮牆,只聽御花園中呼聲大起,有人大聲喊道,“刺客在這裡……”
“刺客往西南逃了,快追!”
“大膽刺客,這樣的天色還留在宮裡,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
呼聲由近而遠,向西南方遠去。
端木贊心底暗歎,甘以羅離開這裡七年,還有人對她如此忠心,看來,這馭下之術,自己是遠遠不及。
心中思量,已越過宮牆,落在一條巷子裡,黑衣脫去,露出一身裳孜國裝束,慢慢從巷中踱出,尋找自己的隨從。
端木贊以爲,總要守候兩天,才能得到甘以羅的消息,便在明皓所說的巷外客棧落腳。
哪知第二日一早,明皓竟然一身戎裝,一騎快馬疾疾衝入巷中,勒住跨下馬,焦急向巷子前後張望。
端木贊晨起,正在憑窗而望,一眼瞥見,不由暗吃一驚,來不及從門口奔出,身形一躍,穿窗而出,落在明皓馬後,喚道,“將軍!”
雖然那天夜裡沒有瞧見明皓的相貌,但從他的衣着身形,也一眼認出,就是那夜所遇之人。
明皓馬繮疾帶,回頭瞧見是他,忙翻身滾落馬鞍,踉踉蹌蹌向他奔來,一手推着他肩膀,急急說道,“快!快走!”
端木贊一驚,喚道,“將軍,出了何事?”雖然只是一面,但是從此人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出,斷斷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此時他這樣着急,難道……
想到這裡,端木贊一陣心驚,一把掐住他的肩頭,沉聲問道,“將軍慢些說,究竟出了何事?”
明皓肩頭一疼,腦中倒是一下子清醒,勉強定下呼吸,才道,“公主……在兩個月之前,已經被押往贛嶺,如今……如今,算這路程,怕是快到了!”
說着,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一把塞入端木贊手中,急道,“從南城門出城,一路往南,這……這是兩個月前的召書,你路上再瞧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