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又多出了個美男子?”話音剛落,她便自己回答了起來。“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啊,這好看的男子都擠在了一起,我這孤苦了十六年,突然老天開眼了!”
衆人皆被香草這豪壯的言語驚到了,但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美男統統入我懷”的美夢之中。
“哥,哥,他們倆長的都這麼好看,我到底該選誰啊?”
水崖被香草拉着,他顯然是一臉慚愧,可能是慚愧自己沒管教好自家妹子,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吧。
琉璃被這麼衝出來的花癡嚇到了,但是憑他有着同樣招蜂引蝶的一張臉,這樣的場面想必也是見多了,只驚訝了一下子,幾乎都看不出表情的變化,便又換回了春風拂面的神情。
“我該選誰呢?”香草撒下水崖,一溜小跑的奔到了琉璃面前,她上下打量着他,就差臉貼着臉近看了。
唉,我悲嘆,此時的項凜風和琉璃就像兩隻碧綠油亮還圓潤可愛的大西瓜似得,而香草便是流着口水憨笑着苦惱着不知道該選哪一隻西瓜。
“人生大事至關重要,怎能隨便?”一旁的鐘策終是端起了那張嚴肅俊逸且端莊的白臉,悠悠的說着這句看似充滿着訓斥的話語。這娃要開啓誓死護主的模式了。
香草愕然的擡頭看向鍾策,她似乎也感受到這個男人要給她帶來威脅了。
我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暗爽,不住爲鍾策加油,心想,訓斥她,使勁訓斥她!天知道我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壞心眼,淨是在心中欺負天真無邪的小妹妹,讓我明着來我這慫人還沒膽,只得把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
鍾策突然俊眉豎起,義正言辭道:“終生大事要認真對待,香草姑娘不如抓鬮決定吧。”
此言一出,項凜風立馬向他投去了一道飽含深意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在説“鍾策,你丫的給朕切腹去吧”,當然,這是我的臆測而已。
而我則突然發覺,原來這護衛隊長也同我一樣有着不爲人知的壞心眼,這感覺就像是茫茫人海中突然遇到了知己一般,恰似你不說我不說,你卻懂我所想,我卻懂你所說一般。於是,我向鍾策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公子你叫什麼名字?”香草又衝到了琉璃面前。
顯然,鍾策的冷幽默被香草無情的忽略了,他雖然仍舊一臉凜然正氣,但是內心想必卻憂傷到了極點,他肯定覺得自己的幽默不被人欣賞,若不是現在氣氛這樣冷場,我一定會衝上去摸着他的腦袋安慰道,乖,他們不懂你的才華,姐姐我可是慧眼識金呢。
“在下琉璃,在出城的途中和我的幾位好友遇到歹人劫持馬車,因而走散,今日打聽到幾位好友在貴山莊,便來尋他們回去。”
“琉璃,名字真好聽......”香草只聽進去了琉璃的名字,後面的那些話全部給忽略了。
“黃某一行人多謝莊主搭救,但是因爲貨物被劫,我得趕緊回去像家父彙報下損失了,水崖莊主與香草姑娘的大恩來日黃某定當厚禮相報。”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兩人之間都不用提前統一口徑,說出來的話卻又都不約而同的統一。
水崖謙遜一笑,客氣回答,“黃公子言重了,在下雖然是種植毒藥草的,但是卻也有顆醫者之心,並且深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麼說你們這就要離開了!?”有時候說香草花癡吧,她卻總能抓住重點。
“是,黃某得趕緊回去像家父告知一切,免得他老人家擔心。”
項凜風的話無疑對香草是個打擊,她望望琉璃又望望項凜風,一副難以割捨的樣子,而後像是下了決心似得的,立即作出了英明的決定。
“他,就他吧。”香草指着琉璃,頭頭是道,“黃公子既然已經有婚約了,我也不好出手,那位琉璃公子......”
“在下已有一雙兒女,若姑娘不嫌棄,我倒是可以考慮將你收做小妾。”我讚歎,琉璃的腦袋轉得可真是快,立馬就澆滅了香草剛冒出頭的火苗。
我偷笑,覺着自己是不花一文錢便看了場戲,雖然這未必是好戲。
“香草,別鬧騰了,幾位公子有要事在身,莫要糾纏。”我一直都覺得水崖是德源山莊最看得清局勢的人,事實證明,他就是。
香草蔫蔫的像朵被暴曬的黃花菜,她黯然的轉過身,黯然的嘀咕,“美男都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老天殘忍......”就這樣嘀嘀咕咕的,她也不再糾纏,彷彿看透大局已定,兀自返回了山莊。
水崖知曉自己妹妹的脾氣,也並未多做理會。
“幾位既準備出發了,路上可有需要的東西,若有的話在下這就命人去拿來。”
“多謝莊主,黃某一行人已經打攪了莊主,又怎能再拿山莊的東西?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要離開,日後定當答謝莊主恩德。”項凜風說着便對水崖作了一揖。
水崖也客氣回道:“日後若各位再來北境,德源山莊隨時歡迎幾位到來。”
離開了德源山莊後,我們坐上了琉璃在毒霧林外安排好的馬車。從車*眺望那片立於林海中的建築,恍惚間竟有種預感,我與這德源山莊恐怕還要見上一回。
一共只有一輛馬車,車內卻坐了三人,我,項凜風與琉璃。鍾策則繼續他護衛隊的職責,與琉璃的五名精壯手下騎馬行於馬車兩旁。
一路上馬車顛簸着,我們三人卻相對無言。
木頭曾說我是個後知後覺的人,倘若今天他在這,我一定拍着胸脯驕傲的跟他說,本姑娘覺悟高着呢,我這雙火眼金睛一瞧,便察覺項凜風似乎很不喜歡琉璃。這點發現讓我頗爲得意,可是接下來卻又頗爲無奈,這漫漫長路一直這樣相顧無言,那豈不是會悶死?
“其實香草姑娘性子挺討人喜愛的......”
“所以呢?”項凜風側過頭來看着我,繃着薄脣,挑着雙眉,那樣子顯得極其不耐煩。
“......”我語塞,當着琉璃的面竟然有些尷尬,於是便很沒面子的咳嗽兩聲當做掩飾。其實真的沒有下文了,我只是想打破這死氣沉沉的氛圍,結果卻是適得其反。
“所以皇上便大方些納她入宮爲妃,倒也是如了那位香草姑娘的意了。”琉璃一語悠悠飄來,我瞧見項凜風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下一刻的表情卻是溫言笑語。
“朕突然想到,琉璃兄似乎是孤家寡人一個,若朕等人能順利回皇城,那麼朕後宮之中的妃子任你挑選,如此可好?”我愕然,項凜風這又是要唱哪出?即使長路漫漫死氣沉沉,也不至於就地當起了媒人。
琉璃聞言眼中光芒一閃,泰然問道:“果真是挑誰都可以嗎?”
“朕一言九鼎,這後宮的妃子,任你挑選。”據我所知項凜風的妃子一抓一大把,卻各個有名無實,對於可見項凜風並不在意她們,所以纔會如此大方說送便送。
琉璃眉目流盼,似突然沒了興致,語氣中微微露了點失望。
“只能是後宮妃子......琉璃謝過皇上好意,您的妃子還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項凜風脣角一勾,瞬間眼中便盛滿了笑意,這好不容易緩和了的氛圍,霎時間變得有些詭異了。
於是乎,一路無語。
馬車這樣顛顛簸簸走走停停,一天又一天......
在我覺得這馬車將要走上一輩子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鍾策的聲音,他說,我們將要抵達皇城了。
我掀開車簾,興奮的向外張望,此時外面已近夕陽,天空中灑下一片暖色餘暉,偶有涼風吹過,我只覺一陣心曠神怡。
這一路相安無事,終於是要順利抵達皇城了,我發誓,自己從未像今天這般懷念那個能關住金絲雀的皇宮。
馬車歡快的顛簸,聽鍾策說只要再轉過前面的山坡便能看見入城的大門。
馬車內,項凜風閉目養神,琉璃一直未睡,卻頗爲苦惱的揉了揉眉心。
“怎樣?”項凜風突然開口詢問,我怔了怔,尋思着他這是在問我嗎?只是對於他的怎樣二字,我卻不知問的是什麼,着實難以答上話。
“等下你自不必出手。”不消一會,琉璃竟然也說了句有頭沒尾的話,我再次怔了怔。
“你們在說什麼?”我狐疑湊上前,感覺這兩人的兩句話略顯高深了些,我一時半會還真理解不了。說是在對話,可是這兩句話的內容卻根本對不上一塊,莫不是這兩人之前用的一直是心靈感應?
項凜風沒有回答我,卻猛然睜開眼睛。他這一瞬間的動作委實嚇到了我,並且一種似成相識的場景閃現入腦海......那是種不祥的預感。
我覺得我這人並沒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事的長處,劣勢卻能被宣揚的沸沸揚揚,比如剋夫,掃把星,遇到了就倒了黴運之類的,這兩年聽習慣了,倒是不甚在意了。只不過今日,我似乎又發現了潛藏在自身的,談不上歡喜卻真的很憂傷的能力,那就是直覺甚好,想到的事情多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這不,方纔還覺得預感不好,將要發生什麼大事似得,結果下一刻,鍾策那朗朗的聲音便如山洪爆發般傳入了耳中。
“有刺客!保護皇上!”
又來!還來?這些刺客,果然是不讓人消停。我道爲什麼一路上相安無事呢,原來都埋伏在了這。這裡是入皇城的必經之路,他們倒是聰明,用了這麼招守株待兔的法子,真是千防萬防,卻在家門口被堵上了。
“有刺客!皇上你怎麼還不跑?”我抓着包裹隨時準備衝出馬車,一轉頭卻見項凜風和琉璃像是沒事人似得的穩坐如鐘,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勢,急的我趕忙扔下包裹,拉起項凜風準備把他拖出馬車。
“沐白別鬧,在朕旁邊坐下。”項凜風用力將我一拽,我便到在了他懷中。
“皇上,我沒鬧,你聽,外面刀劍聲多駭人,我們還在這裡坐着,說不準下一刻就變成馬蜂窩了。”在北境城遇刺的情景着實給我留下了陰影,所以便覺得,遇到刺客時,越是在馬車裡坐着,莫名其妙死掉的機率便越大。
“對方人多勢衆,這時候出去死的會更快。”琉璃掩脣輕笑,瞬間綻放無限芳華,可是此時的我卻無暇欣賞這絕色美人,於我而言他人的色相乃我的身外之物,關鍵時刻莫多做理會。
“坐在這裡也是死,出去也是死......”我從項凜風的懷中慢慢爬出來,喃喃自語着。依不才本公主的拙見,坐在馬車內和出了馬車外的區別只在於是坐着等死,還是站着等死而已,真是欣慰,對於怎麼個死法,我至今尚保留着選擇權。
“公主莫慌。”琉璃緩緩的從自己的隨身小包裹中依次拿出鐵片,石頭,火絨,最後拿出了個造型小巧的炮仗類物體。似乎準備就緒,他竟然這麼不慌不忙的在我們面前點起了火。
“琉璃,你......這是幹什麼?”我嚥了咽口水,大爲不解。
琉璃認真生着火,漫不經心的回了我一句。“我準備放焰火。”
我全身一顫,手指抖抖索索的指着那炮仗,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這是爲了慶祝我們光榮死去嗎?”
他撲哧一笑,語氣俏皮又該死的回答道:“正是,在下是爲能和當今聖上和公主一起死在這馬車中而慶祝,這實乃在下的殊榮。”
瘋子,瘋子!我雙腿一癱,泫然欲泣,目光幽怨,神如死灰。
琉璃目光流轉,對我神秘一笑,接着便將炮仗的火捻點着,然後手持炮仗自窗口伸了出去,瞬間炮仗沖天,炸開一聲雷霆巨響。
我搖頭,這琉璃,還真不怕自己的玉手被砍掉。好在大家打的熱火朝天,沒有注意到自馬車中伸出的那隻手。
我方纔悄悄瞥了眼窗外,鍾策與琉璃手下的五個壯漢正在拼死護着馬車不被賊人接觸到,但是即使這六人的身手再了得,也是寡不敵衆,弱勢可見。
琉璃拍拍手上的炮灰,悠哉悠哉的把簾子拉上了。
“別看了,與其看這種煞人的場面,倒不如臨死前都瞅瞅我,興許死的時候就不覺得有多痛苦了。”琉璃笑眼盈盈,我卻欲哭無淚,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跟我耍嘴皮子呢?
“皇上......”我拽着項凜風的衣袖,聲音悲慼,表情悽慘。還是那句老話,不是我怕死,我只是怕死的沒有價值。
項凜風見我像只流浪狗一般嗚咽,便無比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額頭,他雖不語,卻用眼神告訴我,沐白,莫怕。
可是我怎麼能不怕?就算要死我也想死的安靜華麗一些,可不是被刀劍砍的血肉模糊。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我便會像剁餃子餡那樣被砍成肉醬,想想便一陣惡寒。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恐怖的死亡幻想中時,一陣磅礴而來的馬蹄聲把我拉回了現實中。
“來了。”琉璃自言自語,嘴角揚起一抹高深的弧度。
“原來這皇城之中也有你的人。”項凜風面若春風,明眸閃動。
“皇上可能忘記了,我與舍妹自小便是在皇城長大,所以對於這裡自然再熟悉不過了。那日我在毒霧林外發現破敗的馬車後,便立馬派人快馬加鞭在我們之前趕到了皇城。我猜想,若是有人一心想置你於死地,便不會單單隻派出一隊人來,爲防失手,自然會在回皇城的必經之路安排殺手埋伏。不巧,這次又被我給猜對了。”
琉璃面露得意之色,彷彿是個正在等待着誇讚的小孩,而項凜風此時委實不解風情了些,他對琉璃的聰明才智渾然不覺,倒是陷入了另一番思考之中。
“如此說來,刺殺朕之人,恐怕是異常擔心朕回到皇宮。”
琉璃笑而不語,我此時也沒管項凜風話中的意思,趕忙掀開簾子,這一瞅,立馬眉開眼笑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東,此時我們這方纔真叫個人多勢衆,望着馬車外騎馬而來黑壓壓的一片腦袋,一股安心之感油然爬上心頭。
這次,我終於也能安如泰山了。
馬車內一片寧靜,馬車外廝殺聲震天,但這廝殺也只持續了一小會,接下來馬車便安然前進,前路一片順暢。
到達皇宮宮牆外天已見黑,琉璃說暫且就將我們送到這裡了。
“如此,皇上便賜琉璃公子一面宮牌吧,這樣他以後也好進出皇宮。”我尋思着琉璃不是尋常人,金銀珠寶自然不入他眼,倒不如做個人情,賜一面宮牌給他,往後他便能像木頭一樣自由進出皇宮。
琉璃聞言,隨時謙恭婉拒,眉目間卻顯不屑之色。
“多謝公主殿下好意,但是這宮牌就不必了。以在下的能耐,有沒有宮牌在手,這皇宮都能來去自如,公主還是給皇上省下一面宮牌吧。”
額,怪我疏忽,我怎麼給忘記了,自己當初就是被琉璃溜進宮中綁走的?對於這麼個不走尋常路只愛翻牆頭的高手來說,宮牌着實多餘了些,掛在腰間還累人。
就這樣互相囑咐了幾句,琉璃帶着身後一干手下,隱在了薄紗似得夜色中。
項凜風翩然轉身進了皇宮大院,我也顛顛的跟了過去。
經過這次琉璃的事情過後,我更是打心眼裡敬佩項凜風的爲人與作風了,他從容大度,心境開闊,並且毫不羈絆於過往情仇,真乃明君也!
未行多遠,老遠便着太監總管張攝甩着小碎步喜上眉梢的跑了過來,多日不見自己的皇上主子,想必他心中一直忐忑擔憂着。
“張攝,傳朕指令,明日起命人將這皇宮牆頭加高三尺。”這便是項凜風見到張攝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聽見這話,我一個趔趄,險些撞在項凜風緊實的後背上。
看來我是高估他了。
經過一路膽顫心驚長途跋涉,我告別項凜風后回到伊水宮便二話不說躺chuang上挺屍了,宮娥們見我一身髒兮兮的,便恭敬勸說我先沐浴更衣,但此時我已疲憊不堪,連理會的力氣都懶得使出,索性便將挺屍進行到底,不一會便酣睡如豬。如此,我終於睡了個這些天最爲滿足的覺。
第二日,我神清氣爽的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尋思着應該向木頭報個平安,以免他心神不寧,於是便喚了兩個宮娥,陪同前往木頭暫住的宮殿,自從上次被擄後,項凜風下達旨意,從今往後,無論我去哪,身邊都得有宮娥陪同,這樣就算我被綁架了,也好有個及時報信的。
說起木頭所住的宮殿,我便忍不住想批判項凜風缺德。
木頭暫住之地喚作繁茂宮,宮殿佔地勢有些偏,很少有宮女太監會去走動。宮外往西走不遠便是個兩人深的荷花池,但自從上一任在繁茂宮投池自盡的妃子死去後,這荷花池便與這宮殿一起荒廢了。
沒錯,木頭住的是座死過人的棄宮,不是我不給他爭取好一點的居住環境,而是項凜風一本正經的告訴我,只有這繁茂宮現在沒人住,打掃一下住起來也別有一番情調。
我經過荷花池時,見一池渾濁如黃泥的臭水,不禁皺了下鼻子,隨後掩面閃過。
這項凜風也忒不地道了。雖然我這麼埋怨,但他好歹願意給木頭一個暫住的地方,鑑於他不計前嫌的表現,就算是給木頭一處狗窩,木頭也得感恩戴德滿面喜慶的住下不是?
“你們倆且在外候着,我與齊子期是知心好友,談天時不喜歡有人在旁聽着。”把倆宮娥留在了繁茂宮門外,我便迫不及待的朝寢宮內走去。
沒來繁茂宮之前我便決定,要將這些日子以來我的遭遇,以說書的方式說給木頭聽,保管能唬的他一愣一愣的。
“木頭,你在嗎?”我探頭向寢宮望去,不一會便聽見腳步聲,見木頭從裡面走了出來。
“小白,你回來了?你......還好嗎?”所以說這繁茂宮地勢不好,也不熱鬧,消息自然也不流通,若不是我上門來,恐怕木頭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來來,木頭,我來跟你說說我被綁架後的事情。”我興奮拉着木頭朝寢宮裡面走去,屁股還沒在矮凳上坐定,便迫不及待的開始了說書式的內容。
我吐沫橫飛誇大其詞的說了一個多時辰,說我是怎樣在混亂的刀劍中被項凜風英勇救出,又在救出後被來路不明的殺手追殺,最後逃進毒霧林,再次被救,到後來漸近皇城,迎來第二次莫名的追殺。簡直是一環接一環,一扣纏一扣,說的我口乾舌燥的都沒有停下來喝口水。
本以爲木頭聽了這些會吃驚,會詫異,會對我們的兩次死裡逃生表示讚歎,可當我終於沒得說的時候,再看木頭的表情,竟然是眉頭深鎖薄脣緊閉,一副憤憤然的神情。
“咳,木頭,你聽完我說的這些,沒個感想嗎?”我尷尬的咳了一聲,方纔說書時的慷慨激昂因木頭這表情而蕩然無存。
木頭重重嘆了口氣,而後清澈無波瀾的眼眸對上我的視線。少頃,他突然暴跳起來。
“小白,這皇宮不能待了,你若長久的在這住下去,說不準哪天便被項凜風連累丟了小命!你快跟我走吧!”
嚇?我暗道不妙,木頭這傢伙竟然還對我賊心不死,又再次把私奔的話題引了出來。
“咳咳,木頭,我知道你是爲我着想,但......我現在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我說這話的意思,並不是端架子,不是在告誡他說自己是公主讓他不要高攀什麼的,而是要讓他意識到,我是項凜風的人,即使沒有被封爲妃,我名義上至少還是項凜風的人。
木頭果然腦中乾坤朗朗,他完全能聽明白我的意思,並且予以致命反擊。
“我看,關鍵不是你面上的身份,而是在心裡,你把自己放在什麼身份,你想要把自己放在怎樣的身份。”
木頭眼眸幽深,不動聲色的望着我,直望的我心中一涼,不知所措。親孃哎,我從不知道木頭靜靜望着一個人的時候,眼神竟是這樣的可怕。
我別過臉,努力裝作在打量這個寢宮,並且快速轉移了話題。
“別說,這座寢宮仔細一看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芳草萋萋蝶舞翩翩......”話說到一半,便看到牆角飛速躥過一隻小老鼠,我無語,只得凝噎。
“小白,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瞧上了項凜風?”
面對木頭情深深意灼灼的質問,我乾笑兩聲,隨即肅着臉說道:“木頭,這裡是皇宮,你得稱呼他皇上,不然被旁人聽去了你直呼皇上大名,會治你個大不敬之罪,會被砍頭的。”
本以爲我這話能嚇住木頭,怎知他清俊的臉龐一怒,隨即拂袖而去。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項凜風他何德何能!?”
我極少看到木頭暴怒,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清清淡淡或者呆呆木木的模樣,可今日,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首先是不怕死的直呼了項凜風的名諱,其次便是莫名其妙的和我置起了氣。
見木頭怒火燃燒的身影走出了繁茂宮,我這心裡也跟着莫名騰起了一陣火焰。
丫的,我從北境回來了之後第一個見的人便是他,本是想與他分享我所遇到的驚險刺激,沒想到卻是用這等方式收場,我生氣,我憤怒,我使勁跺着腳!
正當我以自個獨創的跺腳方式泄氣時,宮娥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公主,不好了!有侍衛趕來說,齊子期失足掉進了荷花池中!”
我聞言頓然愣神,腦中霎時浮現那一池塘渾濁的髒水,而後立馬擡腳快步向荷花池奔去。
我與木頭從小便是旱鴨子,並且是那種落了水立馬腦袋一暈便能昏過去的那種。這次是結合前面兩次木頭摔斷手與被馬車撞成活死人的經驗,我心中恐慌感甚是強烈。
急忙趕到事發地,見木頭已經被經過的侍衛打撈了起來,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對於能有侍衛經過這裡,我表示謝天謝地。
我俯下身蹲在木頭身旁,不停的搖晃着他,伸手探了鼻息,若有似無的。我雖慌亂倒也能分出個輕重緩急,先是讓宮娥去請了太醫,而後拖救人的侍衛將木頭揹回了繁茂宮。
太醫過來後大致檢查了下木頭的情況,最後對我說,不要緊,只是嗆了幾口水又受了驚嚇,明日便能醒過來。之後便又如風一般消失在了繁茂宮。
面對太醫這樣敷衍草率,我憤恨不已,竟然連安神藥都不捨得給幾副,這明擺着是不把木頭當回事。唉,不過話說回來,這皇宮之中,除了我之外恐怕還真沒有把木頭這樣沒有身份的來客當回事的。
我唉聲嘆氣愁容滿面的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了chuang邊,準備一晚上守着他,直到他醒來爲止。
“哎呀~”不知過了多久,恍然間聽到身後傳來了磕磕碰碰的聲音,一轉頭便見陸雲姬正從地上爬起來,這姑娘估計腳步走的急,被門檻給絆倒了。
“姐姐,我聽太醫說子期哥哥掉進水裡了,他現在還好嗎?”陸雲姬一臉擔憂,小臉急的煞白。
我站起身來,將她裙襬上的灰塵拍了下去,把太醫說的話轉述給了她。
陸雲姬一聽這話,立馬小臉變苦瓜了。
“萬一,萬一子期哥哥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我心裡咯噔一下,表面卻強壯鎮定。
“雲姬放心,子期會醒來的,明天一定會醒來。”誠然陸雲姬的擔憂便也是我所擔憂,但此刻我不能驚慌,要對木頭有信心!
陸雲姬搬了個小板凳和我並排坐着,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到夜深人靜她打了哈欠,我便讓她先回寢宮,待木頭醒來再命人通知她。陸雲姬一步三回頭,最終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此刻我的腦中拐了一彎,納悶起,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木頭和陸雲姬發生了什麼?竟然引得陸雲姬對他如此關切。
我搖搖腦袋,撇開其他雜亂的想法,靜默於chuang邊。
木頭這張臉本就生的清俊白希,現在更是蒼白的沒有血色,就連兩片薄脣也淡淡無色。
我揪着心,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木頭本是爲了我才一個人大老遠的跑來這衛國,住的寢宮死過人,還沒有個供他使喚的人,簡直是被隨意一丟丟到這兒來的。他雖不是皇親貴族,但從小也是大戶人家,進出都有下人供使喚,在家又是老爹的心肝寶貝,哪裡過的這麼蕭條過。
若他就這樣一睡不醒了,別說我沒法向他老爹交代,就連我自己都沒法安心度日。
在木頭chuang邊,我回憶起了兒時歡快的時光,回憶起了這麼些年他默默爲我做的那些事情,那時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現今憶起卻多了份晦澀難言。
一抹濡溼爬上臉頰,我竟因着過往回憶而落了淚。
本想剋制一下,可是越是剋制這眼淚就流的越多,索性便不管它了,任它流淌個自在。
正當我哭的忘乎所以之時,一抹身影悄然踱到了我身旁。我轉過頭去,擡眼卻見是項凜風。
他一派清風閒月的對我說:“你繼續哭你的,不必在意朕。”
被他這麼一說我便立馬流不出眼淚了,只得擡起衣袖胡亂抹了一把臉。
“皇上怎麼來這裡了?”
“聽說齊子期落水了,所以朕特意來看下情況。”項凜風語氣閒適,一派愉悅。
我不禁質問:“你是來看他死沒死的嗎?”
項凜風鄙夷的說道:“只不過是落水了而已,死不了,估摸着明天就能醒過來了。”
要是擱在尋常人身上我自是不那麼擔心,但是現在這人是木頭,接二連三被我連累的木頭。
“天色這麼晚了,你且先回寢宮歇息,這邊朕會派人來守着。”
“我不回去,木頭沒醒我便不會離開這裡。”
“你......唉.......”最終項凜風也坐了下來。我倆沒有閒聊什麼,就這樣一坐到天明,直至木頭醒來。
第二日木頭醒來的時候,眼神呆滯,失魂落魄,無論我與他說什麼他都不理。
“他這是不是被那一池髒水給嗆壞了腦子?是不是傻了?”我抓着項凜風的衣袖,六神無主。
項凜風凝視木頭,少頃回道:“朕覺着這齊子期還沒完全傻掉。”
聽完我很是崩潰,“那便是,他已經傻了一半,這可讓我怎麼和他爹交代!”好好一大活人跑來衛國看我,回去的時候卻癡癡傻傻,我料想到時木頭他爹一定會跑來和我拼命。
“小白,我很好,沒傻。”木頭這個呆子,恐怕終於是聽不下去我與項凜風對他的揣測,他坐了起來,接下來一句話便是,“我決定今日啓程回姜國了。”
“這,這就走啊?”我有些心虛,知道他是被我傷到了心,所以才趕着想走。
“如此,你路上需要帶點什麼東西,朕會吩咐宮女給你準備。”項凜風仍端着君王的架子,可是眼眸中掩蓋不了那一抹虛假的熱心。在我與木頭皆傷感的情況下,只有項凜風是樂在其中。
木頭輕描淡寫的斜睨了項凜風一眼,隨後不冷不熱的回道:“謝皇上好意,草民思想心切,想立刻動身,其餘什麼都不需要了。”
他需要的,項凜風給不了。
當陸雲姬聞訊趕來之時,木頭已然將包裹收拾好了。
“子期哥哥,你這是......”陸雲姬指了指木頭手中的包裹。
木頭衝她勉強一笑,淡然回道:“思鄉心切,準備回姜國了。”
陸雲姬一愣,驚訝之餘急切說道:“你,你等等我,先別走,等我回來再走。”說完便一溜煙的跑走了,自然跑了兩步便摔了一跤,爬起來繼續跑。
我們三人被陸雲姬這風一般的轉變弄的面面相覷,於是便各自安靜着等待她的歸來。
良久,陸雲姬滿頭大汗小臉通紅的跑了回來,懷中抱着一個小包裹。
“這個,給你,路上吃。”她氣喘呼呼的,說倆字便要喘一口氣。
木頭詫異,隨即接過陸雲姬遞來的包裹,在我和項凜風獵奇的眼神下打開了包裹,打開一層,裡面露出了酥油紙,打開酥油紙,一陣清香撲鼻,定睛一看,酥油紙內包裹着的一半是鴛鴦卷,一半是栗子糕,這兩樣可都是木頭最愛吃的糕點。
對於陸雲姬的貼心,我頓時羞愧的無地自容,我和木頭這十七載的情誼,在這一包糕點中顯得虛無的厲害。
木頭詫異的表情稍縱即逝,他將這包糕點重新包好,向陸雲姬道了聲謝,便提着包裹頭也不回的出發了。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我有預感,他這次離開就再也不會來衛國看我了。木頭是個內斂的人,表面上雖看過去波瀾無驚,心底恐怕已經是天雷地火暗潮澎湃,即使在旁人看來我們昨天的爭執恐怕都談不上是爭執,可在木頭心底,恐怕已經對我徹底死心了。
當初他既是等到我剋死了第三個夫君時才表白,恐怕已經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後來我被送到了衛國,他便追隨而來,那日在御花園中神情嚴肅的說要帶我私奔,這句話恐怕用盡了他一生的勇敢。再憶起我被琉璃綁架的那晚,木頭明明不會武功,卻執意去硬碰硬,打心底,他是爲我好,他在乎我。而我,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傷了他的心。
腦中思緒萬千,內疚感越來越強烈,我終於是在木頭身影將要消失在視線之時良心發現,撒開蹄子追了過去。
“木頭!”
木頭聽到我在喊他,便轉過身站定,眼中有着名爲期待的情緒在蔓延。
“木頭,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後你若是來衛國經商的話,一定要來皇宮中看我。”
“哦。”木頭瞬間眸光黯淡,他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淡淡說道:“若有機會,我一定會來探望你。”言罷不等我再說什麼,便已經轉過身去了。
“木頭,我們是好兄弟,我們一輩子都是好兄弟!”
木頭身形一怔,最終是沒有理會我風中的深情呼喊,就那樣身影蕭條的淡出了我的視線。
我有些失落,有氣無力的折了回去。
“子期哥哥還會再來嗎?”即使項凜風就在身旁,陸雲姬也毫不掩飾對木頭的不捨之情。
“也許會吧......”我看着陸雲姬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感慨,上天真是造孽!如果陸雲姬不是項凜風的妃子,那麼她與木頭鐵定能早就一段佳話。如今她是身在皇宮,心繫木頭,着實身不由己了些。
“我有些累了,先回寢宮歇息了。”陸雲姬平日愛笑,但今日卻沒了笑顏,她丟下這麼句話,便回了寢宮。
如今,依舊開懷之人便只有項凜風了。
從繁茂宮回去的路上,我不住嘆氣,心中委實鬱結,項凜風則是滿面*,時而像個孩子似得撿起地上的石子丟着玩,時而隨手摘朵路邊花,不亦樂乎的插在我的髮髻上,面對他這有損君王威嚴的模樣,我懶得理,索性就隨他折騰了。
快走到軒凝殿時,鍾策疾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項凜風立馬變得人模人樣了。
“皇上,查到了。”鍾策一臉嚴肅,壓着聲音。
“是誰?”
“是......丞相。”
當鍾策小心翼翼的報出丞相二字時,項凜風的臉上驀的一愣,隨即神情凝重的說道:“不必擺駕,速速跟朕去丞相府。”
見項凜風火急火燎的模樣,我趕忙上前。
“皇上,發生了什麼事?”
“沐白要隨朕去前往丞相府走走嗎?”
項凜風既然邀請我了,我便沒有拒絕,宮中煩悶,我尋思着出去散散心也不錯。
“對於丞相派人刺殺朕這事,鍾策你是怎麼看的?”
原來項凜風這麼火急火燎的趕去丞相府,合着是去興師問罪的。
“卑職以爲,丞相大人對鴻妃疼愛有加,您又把鴻妃打入了冷宮,一時激起了他的怒氣,所以才貿然行刺皇上。”
原來當朝丞相便是鴻妃他爹,項凜風的舅舅。嘖嘖,我對項凜風又有了進一步瞭解,他不僅仇敵遍天下,皇宮中估摸着也有不少想要一劍捅死他之人。
“朕可不是這麼覺得。丞相爲人中規中矩,性子雖衝動卻軟弱,幹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況且朕只是將鴻妃打入了冷宮,並未將她怎樣,他就是再對朕有怒氣,恐怕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行刺於朕。”
我有些匪夷所思了,看鴻妃的性子,倒是和她爹截然相反。
項凜風似是顧慮到我會有這樣的疑問,於是便輕描淡寫甩出一句,“鴻妃的性子隨她孃親。”
鍾策恍然大悟,“依皇上所言,丞相大人是受人指使?可是誰又能有能耐指使當朝丞相做這種大逆不道的弒君之事?”
“幕後之人是誰朕還沒個人選,但若說能耐......”項凜風說道此時刻意頓了一下,他問鍾策,“丞相的爲人你我都清楚,說大事,他是以國事爲大,論家事,除去他死去的髮妻,對他來說唯一重要的人便是鴻妃了,但若真的要做個比較,鴻妃的位置比他丞相的身份都重要百倍。所以,你該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了吧?”
“皇上的意思是,有人拿鴻妃的性命要挾丞相,丞相不得已才這麼做?”
項凜風點點頭。
話說這鐘策可能因爲一直跟在項凜風左右的緣故,稍一提點便能捉住重點,瞬間開竅。而我卻一直是雲裡霧裡的猜不透其中利害關係。
“至於幕後指使者,要問了丞相才清楚。”
於是我們三人便驅着馬車一路狂奔到了丞相府。
下了馬車,鍾策率先扣了丞相府的大門,可是好一會,卻不見人來應門。
項凜風見狀眉頭深鎖,忽而大步走了過去。
“鍾策,踹門!”
鍾策得令,毫不猶豫的一腳向大門踹去,也虧他腳勁大,或者是丞相府的大門不結實,竟然兩腳就給踹開了。我汗顏,這兩人一皇帝,一護衛隊長,身份如此高貴,作爲卻如此
踹開門後,這兩人沒有立馬衝進去,而是背影僵直的就站在了那裡。
我走上前去,小聲詢問:“怎麼了?你們怎麼不進去?”
項凜風猛的轉過身來,大手嚴實的捂住了我的雙眼。
我眼前一黑,有些慌亂。
“發生了什麼事?皇上,你捂住我的眼睛做什麼?”
“這宅子裡的情景,你還是不看爲妙,聽朕的話,回馬車上去等朕回來。”
項凜風越是這麼說,我就越是想要進丞相府一探究竟。
“我不回馬車,我要看看這丞相府是什麼樣的。”我固執的拉下了項凜風縛在我雙眼的手掌。
項凜風一雙清眸忽閃忽閃,突然他勾起一抹壞笑,“讓你看看也好,說不準今夜你一人難以入睡便會來鑽朕的被窩。”
對於項凜風所說的話,我眼睛眨了三眨,壓根不懂他的意思,以爲他又在趁機調笑我,於是便一擡頭,大步跨進了丞相府大門。
事實證明,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
我本事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進丞相府中,緊接着便聽到我氣貫山河的一聲驚叫,隨後便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橫衝直撞的了出來,最後沒出息的一頭扎進了項凜風的懷中。
“不聽朕的話,吃虧在眼前。”項凜風輕柔的撫了撫我的頭髮,而後輕聲說道:“如此你便乖乖的回馬車上等我吧。”
我驚魂未定,木訥的點點頭。
項凜風復又拍拍我的肩膀,同鍾策一起進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