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一個荔枝剛吞進嘴裡,乍然聽了這話,險些把圓滾滾的荔枝生吞下去。她嗆了一下,把荔枝嚼一嚼吐出核來,問道:“你說誰來了?宋俊和謝希治?”
周祿點頭:“王爺已經出去見了。”
他們一起來幹嘛?周媛坐直身子,吩咐道:“你叫周鬆悄悄去探聽探聽,看看是什麼事。”
當初謝希治從這裡走之前,信王曾經請他暫時保密周媛的身份,只說是順路遇見了王妃家裡的親戚,然後幫着送到了鬱林,這樣在面對宋俊的時候也有話說。畢竟謝希治帶了幾個大活人到了鬱林,還見過信王的事瞞不了人。
所以宋俊到這裡來應該不是爲了自己,那麼,該不會是又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吧?
事情果然被周媛猜對了,宋俊到信王府來,確實沒帶來什麼好消息。
“……河南道去歲本就遭了旱災,如此強徵暴斂,怎能不激起民憤?王敖舊部餘孽也多有向南滲透,最近更有一個私鹽販子叫劉青的,自封討逆大都督,舉旗傳檄要討伐韓相公父子。”宋俊說話聲音洪亮,卻又刻意放慢語速,爲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咄咄逼人。
楊重在宋俊面前一貫是老好人模樣,聽了這番話就滿面愁容的說:“那可如何是好?北面本就亂了,這可真是……”說着搖頭嘆氣,一副深以爲憂的模樣。
謝希治坐在下首,看楊重的作態實在有些想笑,這位信王跟周媛雖然容貌上並沒什麼相像的地方,可行事作風、某些方面的神韻還真是挺像的。
實際上宋俊臉上的憂愁並不比楊重少,“殿下說的是,臣每每想起也是常以此爲憂,深恨不能爲國家效力。陛下和韓相公都命臣只需將嶺南守好,就是對陛下盡忠了,可熟料還是出了柳州之事,連殿下的親眷都受了盜匪襲擾,臣真是愧悔無地。”
楊重忙稱家人無事,又好好誇讚了一番宋俊能幹,宋俊表示感激涕零,殿下真是寬宏大量,難怪現在朝中有人提議請您回去主事呢。
楊重險些被這句話給嚇掉了椅子,“什、什麼?這是誰想的餿主意?我,我哪懂這些國家大事?”他臉都漲紅了,連連擺手,“宋卿是知道我的,萬事不理,只能做個甩手掌櫃,家裡的事都是王妃和長史做主。”
“殿下太自謙了,其實這事務嘛,都要慢慢學着去理,誰也不是天生就會的。”宋俊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不過嶺南潮熱,殿下到此以後,多有不太適應的時候,臣瞧着殿下比上次就瘦了,近來可是身體不適?”
楊重呆滯了一會兒,然後連連點頭:“正是,前些日子中了一回暑,剛好了沒幾日,現下胃腸還不太舒坦呢,每日只能食粥。”
宋俊一臉殷切關心的樣子:“是麼?臣府中倒有幾個大夫擅長看腸胃,不如遣來與殿下醫治如何?”
“甚好甚好,那就多謝宋卿了。”楊重拱了拱手謝道。
宋俊忙起身回禮,又推薦楊重一些食補方子。
從頭到尾沒出一聲的謝希治簡直歎爲觀止,這兩人也太會演了吧!這屋子裡一共沒幾個人,需要演的這麼逼真嗎?先生說的真是太對了,凡是官運亨通、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是一把唱戲的好手。
他正在暗自讚歎,不妨宋俊忽然把話題引到了他身上。
“殿下覺得懷仁如何?”
楊重跟宋俊一起看向謝希治,笑道:“謝公子乃人中龍鳳,他日必前程遠大。”
宋俊點頭:“殿下好眼力。既有殿下這句話,臣就不管不顧,硬把懷仁留下了。”說完了又哈哈一笑,“裴使君定想不到,他把外甥派了做信使,竟會就這麼被臣給留下,一去不歸了。”
楊重做感興趣狀,問:“宋卿的意思是?”
“因有柳州的事,臣把謝司馬派去了柳州坐鎮,這兩月總覺手下缺人,有許多事都少了人商量,可好懷仁就來了,侄代叔職,豈不正好?”宋俊說着話捋了一把自己的虯髯,“殿下你說臣這盤算如何?”
楊重笑道:“宋卿這盤算,在西南地界能及得上的,也只有裴卿了。”又看向謝希治,“只是不知謝公子是否願意,若是謝公子別有打算,宋卿也不好太勉強。”
宋俊聽了就也看謝希治,等他回答。
謝希治這才站起身來向兩人分別拱了拱手,答道:“能得使君如此看重,是希治三生有幸,自當爲使君效犬馬之勞。”
宋俊哈哈大笑:“好好好。”又謝楊重幫他說話。
楊重跟他又客套了幾句,要留他們二人吃飯,宋俊忙推辭:“臣此次乃是路過鬱林,實在不能久留,廣州那裡還有些事等着辦。且當此非常時刻,臣不得不謹慎行事,殿□體違和,也該好好休養,臣就不攪擾了。”
“既如此,我就不強留了。”楊重最後又對宋俊道了幾句謝。
宋俊喝完茶,起身帶着謝希治告辭,“回程時再來拜見殿下。”
楊重親自把人送到了門口,看着他們上馬走了,纔回去書房。他獨自坐着尋思了一會兒,又起身去尋周媛。
周媛也正想找他呢,書房那邊周鬆靠近不得,並沒探到什麼消息,所以她這裡正着急。
楊重見了她就把宋俊的話一一說了,“他這是來給我賣好了,趁着朝廷還沒有旨意下來,讓我裝病避過。”
“找你進京做什麼?京裡不是有楊川麼?想平息民憤也輪不到你啊!”
楊重伸手揪起一個荔枝,答道:“五哥也一直‘病着’呢,他現在可算是陷在京裡了。”一邊說一邊剝了荔枝吃了。
周媛哼了一聲:“那怪得誰?當初都下旨命他們就藩了,他們都怕離京討不到便宜,誰也不肯走,現在陷在京城也是活該。哎,你少吃幾個,這是我的!你不是腸胃不好嗎?”
楊重不理她,又揪了兩個,回道:“其實五哥當初也不是不想走,只是淑妃娘娘捨不得他走,當然,淑妃娘娘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從父皇那裡得些好處。”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周媛跟誠王楊川沒啥交情,所以一副看熱鬧的口氣。
楊重伸手拍了她頭頂一下:“你行了啊你,五哥又沒招你!再說了,我倒盼着他能熬下來,最後力挽狂瀾,把韓廣平父子收拾了,再平定民亂,那你我也就不用出海漂泊了。”
周媛撇嘴:“他行嗎?再說他就算行,到時憑什麼照顧你我啊?你跟他也許還有點交情,我?呵呵,不把我當韓家餘孽就不錯了。”楊川那個人的涼薄,比她和楊重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可不信他。
“唉,你也不要這麼想,當初在宮裡,誰不是帶着面具過活?五哥其實還不壞。”楊重看說不通周媛,也就就此打住,沒再多說,轉而說起謝希治,“你說宋俊當着我的面提這事是什麼意思?”
周媛蹙眉:“難道他和謝家結盟了?”
楊重搖頭:“我看着不像。而且你不是說謝公子跟家裡想法不同麼?”
周媛目光漸漸凝重:“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也許他現在變了呢?”
宋俊武將出身,習慣騎馬,因此儘管現下天氣酷熱,太陽幾乎都要把人烤焦,他也依然挺直脊背騎在馬上。
“懷仁覺得,信王殿下爲人如何?”
謝希治聽了這問話一愣,接着又回頭看了一眼幾乎已經看不見的信王府,然後回頭看着宋俊答道:“大智若愚。”
宋俊滿意的笑了,“我看殿下很欣賞你,你又救了王妃的表妹,以後跟信王府有關的事,就交給你辦吧。我已經給你父親去了信,你二叔應該也給揚州家裡寫了信,以後只管放心呆在這裡。”
謝希治在馬上一躬身,不卑不亢的答道:“多謝使君成全。”
“跟我不必如此客套。”宋俊說完這一句,又笑着打趣他,“你不必心急,過些日子我就放你回來,順路給信王殿下送些東西。”剛纔出了信王府不遠,他就看見謝希治回頭望向王府,回想起他婉拒自己要招他做女婿的好意,頓時就明白了原因。
謝希治覺得這太陽格外的曬,讓他臉上都覺得熱了,但還是故作鎮定的答:“謹遵使君之命。”
宋俊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這人不耐客套,在我面前,不用這麼一板一眼、畢恭畢敬的說話。走吧,咱們先找地方吃飯。”說着當先拍馬而行。
謝希治沒有再回頭,跟着縱馬向前飛馳而去。
後面跟着騎馬飛奔的長壽連連叫苦:“公子這是怎麼了?忽然就說要留在嶺南,還要如此辛苦的跟着宋使君出去巡視。”實在太不像平常懶怠動彈的他了。
“你哪那麼多廢話!”無病揮鞭在長壽的馬身上一抽,讓那馬兒更加快速飛奔,然後自己嘀咕一句,“還能怎麼了?鬼迷心竅了唄!”說着自己也策馬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哈哈
昨天出差,回到家已經晚上10點多了,所以這一章是早上爬起來現碼的
第二更是有的,但是幾點呢,就不好說了oo
最晚應該不會晚過18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