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入了初夏,槐花飄香。
這日宮內格外熱鬧。天剛矇矇亮,宮道上隨處可見絡繹不絕的人流、馬車。
大太監站在路旁催促宮女們手腳更麻利些。力氣大些的男僕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搬着大小各異的花盆,步伐匆匆地趕去後花園。
這陣子,長安城上下流言蜚語,四處都在傳趙國皇帝新納了一劉氏婕妤。
傳聞皇帝夜夜臨幸那玉凌宮,對劉氏的寵愛程度與當年的皇后司馬氏相比,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不過那趙帝對司馬氏的癡情一片早就成了千古佳話,原本這新納婕妤之事不過是給嘴碎的人飯後拿來閒聊的話題,並未有人真正當真。
直到前些天,皇帝下旨爲了那婕妤設下賞花宴,並挑了今日,宴請大臣及女眷們一同慶賀,衆人才頓悟此事並非子虛烏有。
前去賞花宴的人,大多都對那突然出現的劉婕妤有幾份的好奇。有人甚至在猜測,再過些時日,劉婕妤若是替皇帝誕下龍子,是否會直接頂替皇后的位置。
“主子,到了。”
華貴的楠木軟轎停在道口,十七彎下腰,一手掀開轎前低垂的珠簾,一手伸向轎內。
一隻削蔥玉手搭在他的掌心,清麗絕俗的嬌靨頃刻間暴露在了日光下。
頭頂陽光直射,有些刺眼,趙清顏微微眯起了眸子。
十七覺察到之後,放下珠簾,五指收攏擋在趙清顏前額上方,扶着她下了轎。
所有人都以爲劉婕妤得了寵幸,最看不慣她的就該是先後之女,平陽公主了。大家都在議論日後劉婕若是產下了皇子皇女,平陽公主的長公主之位是否也會變得岌岌可危。
不過對於此事,趙清顏本人倒是顯得雲淡風輕。
聽聞婕妤劉玥是一才女,性子溫婉謙和,知書達禮。皇帝喜愛她便是因爲她的一手好琴。
趙清顏念及父皇年歲已高,母后離世之後,鮮少再有交心之人。若是那劉婕妤真如宮裡帶來的消息所說,是一通情達理之人,那她也自然是爲父皇高興的。
所以,趙清顏想也沒想便也參與了這次的賞花宴。
轎子停在永寧宮正殿門前,從正殿至後花園的路不近不遠,卻要經過幾個迂迴曲徑,轎子是通不過去了。
現在時辰還早,趙清顏索性下來繞繞小路,四處轉轉。其餘隨從被她留在原地看着轎子,趙清顏身後僅跟着十七和杏桃二人。
曲徑通幽,假山背後是一處蘭亭水榭。築山穿池,竹木叢萃。
趙清顏雖打小生在宮中,大部分時間卻都是呆在自己的靜修閣。許久之前,這片林園還只是個廢棄的花園,如今竟二次翻修成這副模樣。
“你這個不知死活的賤婢!娘娘的東西也敢偷拿!”
斥罵聲混着女子輕微的嗚咽啜泣傳至耳畔,趙清顏駐足,透過那茂密的牡丹花叢,看見了那聲音的來源。
一纖細瘦弱的小丫鬟被另外一身材高挑些的踩至腳下,頭上的丫鬟髻在撕打間亂成一團,清秀的臉蛋上此刻佈滿了淚痕,混上地上的泥濘,更顯得狼狽不堪。
“娘娘……奴婢沒有……奴婢真的只是找不到了……”
那小丫鬟似乎拼了命地想要將身子挪動到一個方向,卻因爲狠狠踩在自己背脊上的腳,動彈不得。
順着那個方向,趙清顏擡眸,看見了兩個丫鬟口中的“娘娘”。
那是個五官極其標誌的美人兒,一席煙綠色翠水薄煙紗,襯得她的身段愈發柔若無骨。此時她正懶懶地靠在池邊的軟椅上,一邊吃着櫻桃,一邊斂眸望着那兩個婢女。
她的眉目生得嬌柔秀美,水眸瑩瑩,任誰看了都想好好疼惜一番,若是……她沒有說出接下來的話。
“不承認?”
那“娘娘”的嗓音如若黃鸝出谷,洋洋盈耳。但那紅脣輕啓,說出來的內容卻讓地上的丫鬟瞬間面色煞白。
“那就打,往死裡打。”
那女子幾乎是含笑說完的這句話,眼睜睜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丫鬟,皮開肉綻,慘叫連連。卻是神態自若地又銜起兩顆櫻桃細細咀嚼。
趙清顏收回視線,轉身,對上了十七緊皺的眉頭。
她淡淡掃了他一眼,道了聲。“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