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流言中被津津樂道的那人,又消失了很長一段時日。這次,比上一回更久。
到了八月末,眼看就要進入初秋。錦繡閣內滿樹的石榴花謝了,剩得含苞待放的桂花散出淡淡清香。
旭兒口裡面整日依舊念着十七師父的名字,起初他還會隔三差五地纏着趙清顏問十七到底何時會回來,到了後來,他便也不問了。小小一團軟肉一閒下來便搬一把小凳,在大門口守着。
帶了旭兒這麼些年,還從沒見過這小人兒對什麼事這樣熱衷堅持過,連旭兒的奶孃也爲此感到驚奇。
“有了你師父之後,連本宮陪着都嫌不夠了?”
天氣轉涼,奶孃怕旭兒坐在外面又是出風口,把身子給凍着了。幾次三番地勸,也勸不動他回屋。
小傢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門外,堅定地認爲他師父今日一定會來,還說他要親自替師父守門同師父一道進屋。
奶孃實在沒轍,如實稟報給了趙清顏。
趙清顏蹙着眉剛走到門口時候,便瞧見了旭兒被風吹得通紅的小鼻頭。
旭兒吸了吸鼻涕,轉頭瞧見了趙清顏站在身後,包子臉一下子就皺了。
“平陽……”
他委屈兮兮地站起身,肥嘟嘟的小胖腿噔噔噔跑向趙清顏,抱住她的小腿便不放了。
“人家想師父嘛……”
趙清顏聽了蹲下身,撫了撫他的鬢髮。許久未曾修剪,旭兒的頭髮不知不覺又長長不少,前面的髮絲軟塌塌的已經可以蓋滿額頭。
她這才意識到,的確已經過去了很久。
“想他做甚?先生布置下去的字帖你可有按時練習?與其在這裡消磨時光,不如把落下的功課早日補上。”
旭兒聞聲撅起了小嘴,晶亮的淚珠猶自在眼眶裡打轉。
“先生布置的課業旭兒自是好好完成了的,旭兒這些時日一直都有乖乖聽平陽和先生的話,可爲什麼師父還是沒有來見旭兒。”
趙清顏低首凝視着小小的旭兒,卻見那溼漉漉的大眼裡滿是孩童的迷惘與無措。他這樣天真地問她,她一時間竟不知該回答什麼。
趙清顏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師父近來忙碌,無暇過來陪你。你且自己乖乖呆在府中,等他忙完了這陣,自然會找你的。”
旭兒半信半疑,扭過頭去看着空蕩蕩的大門口,爲難地咬了咬嘴脣。
趙清顏大抵也能摸清楚旭兒在想什麼,又撫了撫他的額頭,難得溫聲哄道:“聽話,先跟奶孃回屋去,本宮在這替你守着,若是你師父來了便第一個通知於你可好?”
趙清顏對待旭兒向來是以嚴厲爲主,鮮少有這般細聲細氣呵哄他的時候。
旭兒聽她用這般溫柔的語氣同自己說話,小身板馬上就軟下來了。大大的腦袋又扭了回來,撒着嬌拼命往她懷裡蹭。
“平陽最好了,旭兒也喜歡平陽。說好了哦,只要師父一回來,平陽便要告訴旭兒!”
趙清顏輕笑,“本宮何時騙過你,你師父回來後,本宮——”
話說到一半沒有繼續說下去,旭兒有些疑惑地擡起頭,卻看見趙清顏的表情好似凝在了臉上。
順着她筆直的目光一望,旭兒望見了沉默着立在大門口的十七。
“師父!”
圓碌碌的大眼睛一下子便亮了。旭兒立馬鬆開了攥住趙清顏的手,連滾帶爬地就朝十七的方向撲去。
旭兒打算和先前的每一次一樣,順着師父健壯的長腿哼唧哼唧爬進師父的懷裡。只是那肉爪子將將碰到師父的衣角,他忽然停了下來。
師父今日……看上去好不對勁啊。
臉上青青紫紫的一片,額頭上破了好大一個口子,還在往外面冒血。
印象中他師父無論何時背脊總是直挺挺的,不像他無時無刻軟綿綿的一團。可是今日卻不一樣,他總覺得今日的師父背脊特別彎,像是很疲憊的樣子。
“師父你怎麼了呀?你也偷偷爬樹去了麼?”
旭兒還記得他上次揹着平陽偷偷爬樹,摔下來之後,額頭上也摔出個口子,痛了他好一陣,不過對比一看,明顯還是師父現在臉上這塊更嚴重一些。
他的師父到底是去爬了多高的樹啊……
而那十七,至始至終都沒顧及到腿邊來回打轉的小肉團兒。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住趙清顏。
“我來晚了。”
隔了這麼遠,十七低聲說出了這幾個字,趙清顏心裡卻明白他是對她說的。
目光相會,相視無言。
“把旭兒帶下去。”
趙清顏將視線移開,朝一側的奶孃吩咐道。
旭兒好不容易見着了十七,自然是不願意走的,哭着嚷着扒住十七的褲腿不放。
趙清顏眸色一冷,嗓音也變沉了。“本宮命你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