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顯然是早就有打算，他放下手中的膠帶，拿起西裝外套，對一臉目瞪口呆的楊曉亮說：“這些東西基本打包得差不多了，你回頭找輛車給拉回去，哦，這是我那輛SUV的車鑰匙，你回頭幫我把車給找到，開回去。”
楊曉亮這會兒腦子全亂了，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想到江峰會走這一步棋，他這不是不打自招，準備扛下所有的罪名嗎？儘管他知道江峰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保全嚴芷菡，但是現在不是那小警察還沒有拿出實質證據指證她嗎，他何苦急着去認罪呢。
“等等……諸位都先等一等啊……容我先想想——”他對江峰和兩警察分別擺着手說道，一邊快速思考着，組織着語言，“我現在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麼。能容我先問一下，兩位阿sir，你們找嚴芷菡做什麼？”
高個子警察還沒有出聲，矮個子警察先不耐煩道：“警察辦案還需要向你彙報得那麼清楚嗎？你們現在只要配合我們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多問。”
楊曉亮一聽心裡暗喜，他最怕別人不跟他胡攪蠻纏，那簡直就是在輕視他的智商，現在這個矮個子警察正中他下懷，不怕他以警察身份嚇唬他，就怕他跟醫院裡躺着的那個小警察一樣，公事公辦，循規蹈矩，反而不好出招了。
“請問阿sir，我有知情權吧？你們都不告訴我們什麼事，就讓我們配合你，我們怎麼配合你？死也得讓我們死個明白啊！”
矮個子警察一聽就不願意了：“你這個小夥子怎麼說話的？怎麼我聽得那麼彆扭？你不要忘記了，我可是人民警察——”
楊曉亮一聽見“人民警察”四個字就肅然起敬，在他心目中，真正的人民警察正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呢，他們昨晚之所以不顧一切地救出那個小警察，分明就是向人民警察致敬，可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兩個警察，不分青紅皁白就要帶人走，這實在令他無法信服。
“好吧，人民警察，我就一個要求——你們到底是想帶走誰？”
江峰正要開口說話，被楊曉亮伸手給攔住了。兩個警察對視了一下，知道眼前這個小屁孩是存心想跟他們鬧着玩，絕對是欠抽，若不是此刻穿着制服，而且身邊還有個氣度不凡的前夫在場，他們早就把楊曉亮放倒在地，讓他自己擱那玩個夠。
矮個子警察脾氣暴躁，高個子警察善於攻心，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江峰：“這上面有我的手機號，若是嚴芷菡回來了，麻煩你讓她去所裡一趟，或者直接給我打手機，我們有情況要詢問她。”
江峰盯着警察手中的名片，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看得出來，他並不想接那張名片。一旁的楊曉亮眼明手快，一把搶下那張名片，對高個子警察說道：“行，我們知道了，兩位阿sir先回去吧，話我們一定會替你們傳達到的。”
楊曉亮說完就準備關大門。兩位警察雖然連門都沒有進去，但是職業的眼神已經將室內迅速搜尋了一圈，屋子裡什麼情況，他們已經瞭然於心，於是點點頭，便轉身向電梯走去。
楊曉亮看見兩個警察進了電梯後，才把大門關上，然後對江峰說：“大哥，你剛纔真的假的啊？你這是準備以身赴死是吧？你以爲你去把罪名給扛下來，那小警察康復後就不找咱了？做夢！哥，我跟你講，我不是職業歧視，相反，我還特崇拜警察這個職業，但凡是心裡有鬼的，有幾個能逃得過他們的法眼啊？可是，崇拜歸崇拜，咱不能硬往槍口上撞啊，哥，你懂我的意思嗎？迂迴，懂嗎？曲線救國，懂嗎？”楊曉亮一激動，連用了幾個排比句，聽得江峰一愣一愣的。
楊曉亮說完就把那張警察的名片塞進自己的懷裡，然後對江峰說：“咱趕緊回別墅吧——”想了一下，又說，“不行，那兩警察肯定是已經跟蹤咱倆了，咱不能直接回別墅，得甩開他們再回去。”
江峰這一會兒對楊曉亮真是崇拜得五體投地，別看這小子平日裡看起來毛手毛腳的，可是人家關鍵時刻不掉鏈子，這就是本事，恁不服都不行。老實說，他剛纔的確是想跟着警察走，他甚至連口供都提前擬好腹稿了，回頭不論預審的警察如何切入，他都能對答如流，滴水不漏。總之，想要從他身上打開缺口，那基本等於癡心妄想了。
可是，楊曉亮突然就攪和進來，打亂了他的計劃，現在他只能先把必死的決心放一放，劍走偏鋒，他還得先找個替罪羊出來，拖延一下時間。
想至此，也不急着收拾打包東西了，反正他們現在已經在警察的監視中了，既然暫時走不掉，那就別冒險回別墅了，再把嚴芷菡給害了。可問題是，老是窩在這個1102公寓裡也不是個長法，不管怎麼樣，飯得吃，覺得睡吧，他倆可是一夜都沒合過眼了，這會兒正哈欠連天，恨不能一頭栽到牀上就呼呼大睡。
江峰想了想，對楊曉亮說：“給你芷菡姐發個微信，不要打電話，估計電話都被監聽了，你在微信裡把這裡的情況簡單跟她說說，讓她早做準備，咱倆先歇一歇。”
楊曉亮眨巴着眼睛，估摸着事態的嚴重性，當然還有一點小僥倖：“大哥，是不是咱們都多想了？我覺得是警察們在詐我們呢，咱別上當了。再說了，你對芷菡姐就那麼沒信心嗎？”
江峰當然想對嚴芷菡有信心，可是不知爲何，他只要一想起嚴曉菲從十二層陽臺上一躍而下的情景，他就心底發慌，是誰那麼憎恨嚴曉菲？只有嚴芷菡的嫌疑最大，尤其是她在案發後居然特意搬到1202的樓下居住，儘管她口口聲聲自稱是夢中女人指引她到這裡來，但這些理由在那個小警察所掌握的證據面前太脆弱了，不堪一擊。
“那雙高跟鞋！”江峰突然說道。
楊曉亮嚇了一跳：“什麼高跟鞋？”
江峰盯着他：“那雙嚴芷菡和嚴曉菲一人一雙的6碼的高跟鞋。”
楊曉亮仍舊是一臉的懵懂：“哦，就是那雙你從國外帶回來的限量版的大牌女鞋？怎麼了？”
江峰一邊在室內轉着圈一邊分析着：“嚴曉菲墜樓的時候，地上有一隻高跟鞋，所以她的鞋櫃裡少了一隻鞋，嚴芷菡的房間曾經進來過人，她的高跟鞋也少了一隻，那麼這少了的那隻鞋去了哪裡？”
楊曉亮這會兒都被這雙蹊蹺的高跟鞋給繞暈了：“大哥，你究竟想說啥？”
江峰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擡頭盯住天花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嚴芷菡丟失的那隻鞋就在嚴曉菲的鞋櫃裡。”
楊曉亮顯然又被驚嚇了一下，他結巴道：“這……這鞋是怎麼跑到樓上去的……”
江峰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一聲長嘆：“不是姜湖乾的，就是嚴曉菲自己進來拿走的。它這麼做就是想告訴我們——是誰害的它。”
“不能啊！大哥。”楊曉亮幾乎帶着哭腔道，“咱不帶這麼編故事的。你不能因爲芷菡姐丟了一隻高跟鞋就認定她就是真兇。她要是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江峰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我也不想這樣，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始終都對她沒有信心。也許是因爲她的城府太深了，一般人根本就看不透她，包括我，在和她共同生活的這些年裡，有時我也看不透她。”
其實，江峰的這席話，楊曉亮也是有共鳴的，只是他刻意選擇了忽略，所以他一直以來都是不願意往深處去想的，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有很多的時候，嚴芷菡的行爲舉止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她曾經在他差點被鬼給引誘墜樓的時候，及時出現拉住了他，從那時起，他就覺得她是不一般的，她的冷靜和膽識都是過人的，這樣的心理素質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備的。
有時候，楊曉亮就覺得嚴芷菡來到這裡尋找真相，倒很像是來尋找一種救贖。她天天生活在凶宅的樓下，不僅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還十分的淡定，包括那些真真假假的鬼影，其實並沒有真正傷害到她。她就像是一個站在一邊的看戲人，跟着鼓掌，跟着喝彩，但是她從不提前離場，一定要等到謝幕後才悄然離開。她種種的匪夷所思的行爲似乎更像是一個失憶之人才有的表現，她來到這裡是來尋找失去的一段記憶的。
想到這裡，楊曉亮脫口而出：“芷菡姐曾經失憶了，是不是？”
江峰呆住了，完全不能發出聲音了。
楊曉亮繼續說道：“她失去了她曾經來過這裡的一段記憶，但是在她的潛意識裡，這些記憶碎片還在，所以她會做夢，夢到嚴曉菲指引她來到這裡。”
楊曉亮說完連自己都驚呆了，就像是一幅拼圖，突然找到了缺失的幾個圖案，於是一幅完整的圖畫終於得以呈現出來。他難以置信的是就憑他這點智商，他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緊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在醫院裡，你曾經說過讓芷菡姐徹底檢查一下身體——其實你什麼都知道，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