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潔說,趙嶽到了梁山,梁山軍正散佈各處忙着搶劫夏糧,他在泊邊酒店稍歇息了下叮囑了幾句,換下疲憊的馬,騎另一匹繼續奔向老家。路上難免經歷了些社會險惡,風塵僕僕的,這一日終於到了老家安置滄北百姓的最外區域。
映入眼瞼的是一片片收割完畢卻沒種上秋作物的麥茬光地,稍放眼處還有一片片麥子未收,有很多人在忙着收割,其中還有不少光頭漢,似乎是和尚,但沒看到有女人,更沒有少年或小孩。
趙嶽馬不停蹄前進間正察看各處,一陣馬蹄轟鳴,一隊騎兵片刻奔了過來。
帶頭的馬上大將正是清州重將朱仝。
趙嶽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朱仝來到了近前也笑容滿面,駐馬後重重捶了下胸膛算是敬了個宋國這邊的軍禮,開口笑道:“公子,小將奉侯爺命令在此守衛夏收,知你歸來,估摸着這一兩日也該到了,果然迎到了。”
趙嶽笑着迴應一聲,隨即並馬而行,瞭解一下他焦慮而最迫切關心的問題。
朱仝是有心人,顯然有備而來,也知趙嶽急迫心情,說得利落詳盡,也很會體貼安慰人。
“二爺不必太着急。老太君高明着吶。”
朱仝以此爲開場白。
他是文武兼備的大將,不是大字不識只知好勇鬥狠的粗胚殺才,根本不提大洪水到底會不會如趙嶽預言的那樣到來和可怕,儘管他內心對此也感覺太玄幻,有強烈好奇,甚至難以置信而有所懷疑,但卻就當是必定會發生而且轉眼隨時能發生的恐怖天災來面對。
這種態度無論是從爲官的政治角度、會不會做人的角度,還是從積極預防不可測的天災角度,都絕對是正確的。
若是李逵那樣的,他見面首先說的肯定是滿臉好奇問趙嶽:大洪水?真的假的啊?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非真有仙人神通?俺拜師,教教俺老李好不好......諸如此類的。
朱仝專門提到趙嶽祖母的精明能幹,最簡單一句也果然有效大大降低了趙嶽滿心焦慮的心情,讓趙嶽也更有耐心聽他說明白了。
原來,老太太在滿心喜悅迎接今年夏收格外的豐收中驟然接到小孫子的加急電報,一聽說有淹沒整個滄州的特大洪災,她第一時間不是不信,不是驚恐萬狀失措,也不是按老人家自負的豐富閱歷經驗什麼的去質疑、否定或理智分析小孫子的恐怖預言,而是立即吩咐下去:一切秋作物都停止播種和準備,菜也不必管理了,隨它自然長着,到夏收完時全部吃掉,不用管以後了......全部的勁和心思都留着全力搶收。
以滄趙家族對追隨的滄北民衆的有效管理先停止了沒意義的浪費種子、體力、精力.......又清楚這命令太不可思議,必有太多人難以理解,會有質疑、牴觸甚至陽奉陰違,老人家又立即召集各處的村長等滄北民自選的團隊領導和骨幹開會......
這些村民頭頭們不管內心是怎麼想的、信不信大洪水的解釋,在老太太異常嚴肅的強令下都順從地趕緊行動起來。
天災無情,那是要命的,萬萬馬虎不得。
以最壞的心理準備提前積極做好儘可能周全的應對,纔能有比較好的結果。
百姓們遭受多了各種災難,懂得這個。
老實服從的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若是在這節骨眼上鬧個性,耍自負的見識聰明,出妖蛾子和老太太對着幹,很顯然,無論堅持得多正確,後來的事實也證明確實沒發生危言聳聽的大洪水,那也絕沒好果子吃。
他們這些離滄州不太遠的滄北人早聽說過滄趙家族這位傳奇的老太太的事蹟和行事的一貫慈悲仁義卻同時也不乏冷酷強硬甚至鐵血的特點。
這位老太太不是好糊弄的,更不是好欺負的老弱。
來趙莊這邊生活後,直接接觸到老太太的管理指揮,他們也更清楚了老太太的個性和行事風格.........敢作對的,也不必老太太發兇狠指揮殺人毒打什麼的重懲罰,只一個被趕走,你自由了,愛哪去哪去,愛怎麼的怎麼的,那也承受不了。
去年倉皇南下躲避戰爭的滄北人在這裡完全是依賴滄趙家族的強大維護纔能有好日子過。
這小日子平安、友愛、團結,不受官府貪官污吏欺壓盤剝,不受烏爛官兵禍害,有吃不完的糧食,再不用擔心挨餓受凍有病無醫無錢無助,更有牛羊豬雞鴨魚肉......頓頓有的享受,小酒一流,嘖,神仙過的日子。
你再看看往日或狡詐僞善或直接兇橫高高在上的那些滄北的村頭、鄉佬......無良大戶和惡霸無賴,那過得是什麼日子?
歷年吸血百姓積累的財產家底和良善無辜婦孺被強行剝奪了不說,還被趕去別處隨便找地生活,雖然滄州有無數的無主好房子和良田可用,甚至一家就能霸佔一座莊堡盡情住,但自己勞作流汗甚至流血養活自己,這對這些人已經是夠慘的懲罰了,還遭受了發瘋一樣的滄州官府的稅賦與欺凌......那完全是兇殘的奸7淫搶掠,滄州軍肆無忌憚,比特麼遼賊蠻子還無恥殘暴,糧食土豆.......什麼都搶,去年冬天差點兒餓死了那些人,官兵和遼賊唯一的區別只是不隨意殺人而已。
簡直生活在地獄中的這些人還不敢逃離滄州,否則抓到了就是立馬全家死光,就算能逃出滄州,在別處官府也會被通緝到成爲更令人絕望的苦力,臉上都蓋着區別身份的金印呢,怎麼掩藏?哪逃去.......
官府管百姓,會玩得很......大宋士大夫和爛軍也就會幹點這個。
全都老實服從,還有個原因,那就是對滄趙家族的信任甚至盲目迷信與追隨。
趙公廉執政滄北給滄北人帶來了太多變化與相應的實惠與安全,在人心中已打下了結實的基礎。在趙莊這的人都相信,就算沒秋收可期待,自己家也不會遭受飢餓威脅,滄趙家族和侯爺肯定有辦法保住大家。
再說了這不要遷移嘛,也不知要遷哪去,老太君不明說,但應該是暫時遷回滄北躲避開大洪災。侯爺家破產了,沒能力保障大家,但滄北有五十多萬僧犯產糧食,都歸侯爺管,還能缺了忠心追隨侯爺和滄趙家族的滄北這點百姓的飲食?
有了這個前提,趙嶽祖母的命令也就能順利快速執行下去。
“夏收作用微弱的老弱和需要帶孩子的女人是第一批運走的。”朱仝笑呵呵地說,“船,也不必憂慮不夠。那邊的聞先生(指半島總督聞煥章)辦事總很有辦法,極有條理,組織得很快。那邊有很多較大的遠海漁船,全集中起來調用了,無論公的私的都很奮勇積極。衆多出海小漁船,那邊的和咱們這邊的也能用啊。這麼多船隻一起,那運力就可觀了。”
趙嶽一聽小漁船也敢用,不禁眉頭一皺。
大海無情。海上風暴無常,吉凶難測,用經不得稍大風浪的小船運人,這不是拿人命開玩笑嗎?
朱仝看出來了,笑着解釋說:“誰人敢拿人命開玩笑。聞先生有招哇。大船運人。小船全部載糧食,就算有風險,也無非是損失點糧食。
這時節,海上也不到起風浪的時候,風和日麗的,小船渡波確實可行,至今沒出一點事,都好着吶。小船沒風帆,全靠人力劃,行得確實太慢,執行搶運不頂用,就掛拖在大船上。大船帆張拖拽,借南風正好去那邊。
二爺是沒看到哇,一條條大船後面拖着數只甚至十數只小船乘風破浪飛速遠航的奇妙壯觀景象。人迅速安全運走了。稍曬了曬的糧食也及時運走了,還不至於路上耽誤時間把還溼的麥子捂壞了。
第二批走的是不能幹的婦女和少年。
第三批是全部女人。
隨着夏收迅速趨向完成,漢子也已經運走了不少。
老太君着實高明,管理指揮有方。
這邊是集體勞作,集體吃飯,沒婦女用,有漢子廚師在一處處集中做飯送飯。哦,大帥爲加快搶收進程,還特意調了五萬表現最好的僧犯南下來支援,能力有大小之別,但都是老實肯幹爭表現的好勞力,也起大作用了。
小將帶了騎兵來除了防備滄州軍不頂用遼國趁機又偷襲搞事,也是監管這些僧犯不能趁機逃走,並進一步觀察一個個的表現。表現合格,看天氣情況,這次也安排一些就此離開。其中不少僧人在寺廟不是廚師不負責廚事卻一樣做得好飯菜,肉食照樣精通,而且往往還有特別手藝,嘿嘿,可見這些出家人當初是怎麼修佛的,哪有什麼六根清靜,但會廚藝此時也起大作用了,能讓大夥在夏收的極度苦累中吃得好。這邊夏收早,收守了這邊的,僧人再回去收滄北的也不耽誤事。
老太君還把各處的人力分爲一隊隊的,按勞力具體情況合理分配每天的任務量,完不成的必須連夜幹完纔有飯吃。而且有勞動競賽。幹得漂亮的,吃喝待遇更好,肉食美味管造。已去了那邊的家人也有相應的待遇提高。如此一來,就算不肯多幹吃苦勞累,爲了那邊的家人能過得好,也會較勁地幹。”
趙嶽聽着,輕呼口氣,在這的家人都信他都積極行動了,這就好。
他北上一路緊懸着的心終於放鬆了不少。
他也清楚,半島離滄州不遠,即使是原始動力風帆,往來也不用太長時間,日夜航行,水手又充足可倒班幹,上天一夜能往返兩來回或許時間還有富餘。聞煥章如此安排有效而高明,着實解決了急死人的大問題,不愧是智者之名。
至於祖母的那些高招,有些是出於趙莊過去長久以來的集體勞動傳統和豐富經驗,更多的卻是聽他曾經講過的,也在趙莊曾經具體實行過的社會7主義集體勞動模式。這種模式在特殊時期或需要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大會戰時的作用顯而易見,不是西方一貫鼓吹的自由個人主義那一套可比的。西方也不傻,極務實,在需要時也是採用這種模式。
關於僧人,趙嶽知道,滄北五十多萬非入軍的僧犯按過去的表現逐步反覆甄別,實際已劃分了五等。
一等正是調來助力搶收的這五萬僧人,都是比較年輕的。他們的未來可有期待。
二等是相對老實,在嚴峻形勢逼迫下懂得安分守己,只服從滄北官方話,肯賣力幹,表現較好的,老少總共挑出了二十萬人左右,實際已經在去年深秋開始一批批悄悄運走了,已安排在南亞等地負責栽種和培植大面積橡膠樹,解決帝國日益重要的橡膠原料問題,事實上是成了生活在與外界隔絕的荒野深處的光棍橡膠產業工人,一邊勞動謀食一邊修行。
滄北如今不是五十多萬僧人了,而是隻有三十多萬。
二十萬僧人不在了,仍留在滄北的所有僧犯也不知道。
因爲滄北官方從僧犯到來的一開始不久就在不斷地抽調和調整僧人,一是拆散原一寺或一地來的,避免抱團形成不好控制的勢力搞事;二正是爲了不斷挑選區分出不同的,安排不同的命運,分爲各類集中一處處,進行有針對性的管理,並給與不同的衣食居住條件等待遇,能認清現實表現好的自然有好處,消極認命不肯幹的,敢搞小聰明的甚至想玩的軟硬的對抗的就得承受結果,逼僧人端正態度,都老實點積極點。這個過程是在持續反覆中進行的,一處處僧人村不斷有人被抽走,也不斷有人填進來。僧人們都習慣了這種人員與人數變化,無視了,拘限一村和附近那點地方也不知別處的情況。大量僧人幸運地已經離開了這個嚴酷危險的地方,剩下的又如何能知道?他們都不是真良善者,也不關心別人死活去哪了。
剩下的三等就都是各種不堪的傢伙了。
第三等是本性或衝動或兇惡而好鬥,也強壯有一定實力的,比較能打,以前在寺廟混時也私下經常爭鬥而有經驗的。
這部分惡僧的人數可不少,有十萬之衆。
滄北軍重點監管這一部分,平常除了強迫勞動,也進行嚴格軍事化管理加強控制和馴服,並適當進行些軍事化訓練,自然是在戰爭需要時拉上戰場消耗或添加守城人手。也是發揮其本性和特長。關鍵時肯服從指揮賣力的,也未必沒出路。
第四等就是不老實卻也不能打沒本事的。
這些就是標準的苦力勞動者了,現在要在滄北軍拘管下認命地勞作換取生存,以後會被拋棄在這成爲新滄北官府守邊屯田利用的苦力人手。
第五等就完全不堪了。
以不少的所謂大德智慧高僧爲核心,加上那些信他們蠱惑或信所謂大智慧的好吃懶作者、刁鑽無賴者、所謂虔誠信仰但就是不肯賣力勞作爲人類力所能及做點具體貢獻同時自己養活自己的種種混子僧,有的甚至仍然堅持和信守自高神聖神徒身份,認爲自己是佛的弟子就不應該幹活謀生,就應該享受供養,以宗教爲藉口只想再有機會愚弄衆人並寄生社會。
這裡面的高僧則是不堪這種沒了神聖體面逍遙又勞累艱苦不自由的生活,或消極對人生卻又在殉道或以死解脫上又不肯死的,或看到趙公廉並不兇殘對待僧犯,似乎這位傳奇侯爺也忌憚佛陀神威或是出於人性憐憫什麼的,不會指揮滄北軍殘暴虐待他們甚至大屠殺不順眼的,感覺瞧明白了趙公廉心裡和滄北形勢,看到了機會,自負曾經的名望和智慧就露出無賴嘴臉。從最初的在刀鋒下驚恐不明不得不老實聽話賣力幹活,到消極耍滑偷懶,慢慢就到了端起高僧架子我就是不幹,你能怎麼的?分的飲食少,吃不飽得餓着,待遇最低,管理態度最差,我認了,能湊合活着卻不用幹活,輕鬆自在閒着就行。你還敢真不管不顧一切的餓死我凍死我?
在去年緊張的秋收後閒了,管得不那麼嚴了後,這種就不幹活不聽吩咐的無聲對抗就很快形成了。
負責監管的官方人員也真沒對這些僧人動粗行兇,似乎拿他們沒辦法而不得不妥協了,由此引起不少追隨者趁機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