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任原表面信心十足,實際上心裡多少也忌憚梁山好漢的能耐,怕真遇到梁山有相撲高手。
若冒險摻和一場卻輸掉了這場比賽讓大人們失望,自己的良機泡了湯不說,失了大人物歡心和保護,還可能有殺身之禍。
但此刻親眼見到趙嶽這副花樣美男形象,哼
再瞅瞅陪趙嶽上臺的這兩人,持戟的漢子很精壯,長得也是高個,力氣也不會小了,武藝也可能了得,但怎麼也只是個小白臉尋常人,力氣不可能比自己大,不用武器就不可能比自己厲害;另一個就更不值一提了,個子很高,卻是個大長腿細高挑的娃娃,看得出也是個很結實可能有點能耐的,但還只是個沒長開的毛頭小子。
這樣的三個人,隨便哪個負責打擂也只是找虐,根本不足爲慮。
梁山好漢或許揮刀舞槍上陣廝殺驍勇得法,很厲害,但比相撲,看來梁山根本沒有高手,或許真懂行的都沒人。
任原之前總多少懸着的一點心總算徹底放下了。
現在他有些擔心的是趙嶽只當大爺甩手觀戰不親自上場。
那可就完不成預定任務了。
看趙嶽這身乾淨風騷的遊春泡妞公子哥打扮也不象是會親自出馬。
哎呀,這可怎麼是好?
任原在那想着好事,患得患失,起了可笑的擔憂。
他這時腦子轉得很快,短短時間內的神色變化全被趙嶽瞧了個清楚,看了個明白,肚中不禁好笑:“我若上場,沒等你出手,你就歇菜了。你覺着自己是相撲界的巨人泰山,天下無敵,和我鬥,你只是螻蟻。我不上纔是你的幸運。”
棚下,
任原的二三十徒弟們一看正主來了,一個個也不復之前悠然觀戰扯閒篇的散漫狂傲狀態。
都敵視地瞅着趙嶽。
當然,少數是有本事,對任原忠心或功利心重,真傲慢敵視。
其他的都是些斜眉瞪眼捧場造威勢,湊數跟着混好處的二賴子幫兇。
有的二賴子混地痞耍橫逞英雄混慣了,習慣了被人畏懼,嘴賤放刁輕狂慣了,不知自己到底有幾兩重,覺着自己大小也是個有勢力的人物,自我感覺特良好,雖然畏懼趙嶽來泰安後所做的一系列強硬兇悍事,但在這擂臺有那麼多人看着,有知州撐腰又有那麼多官兵鎮場子護着,可能覺着趙嶽不敢行兇,行兇也奈何不着他,還敢對趙嶽隨口嬉笑罵罵咧咧指指點點。
趙嶽掃了一眼這些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歪眉斜眼,斜皮倒掛的傢伙,對這種逞能出風頭的不知死人渣眼下懶得理睬。
這些不知死的傢伙最會欺軟怕硬瞧風頭,
見趙嶽並沒指揮爪牙衝上來行兇,還以爲自己感覺對了,趙嶽不敢對他怎麼樣,頓時越發輕狂起來,神情舉止更加囂張浮浪,眼瞪得更兇橫,瞅着趙嶽的目光更輕蔑,罵得越發難聽而聲大。
有原本不敢對兇名赫赫的小霸王放刁嘴賤的傢伙也抖膽跟着起鬨,甚至爲表現自己不膽小,罵得更大聲更惡毒。
宿義和小劉通大爲惱怒,
但看趙嶽對挑釁不屑一顧,他們也忍着沒立即上手教訓,只冷酷輕蔑地掃了一眼這些潑皮。
亭子中官威十足傲然安坐的溫知州卻是很高興,對混混們的表現很滿意。
他瞅着趙嶽無可奈何頂着一片地痞無賴下賤者的肆意辱罵走來,腹有乾坤智珠在握的士大夫優越感空前爆棚,
如喝了一斤勁頭十足的陳年老酒一樣渾身輕飄飄的,紅光滿面,目光都發亮,高坐在那裡,就等着趙嶽上前自我介紹甚至行禮拜見。
他甚至都想好了一會兒怎麼先亮官威,等趙嶽行禮表明了身份,再擺出虛僞親切笑容,如此如此狠耍狠挫趙嶽一把。
公然污辱挑釁趙嶽只是泰山擂臺賽爲打響名聲吸引人來的民間宣傳手段而已,
以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滄樑小霸王這種流傳民間的渾號就是指的趙嶽,很容易推託掉責任,能擺出超然置身事外的官方姿態。
並且趙嶽不應該對百姓弄得這點小事花頭大動肝火興師動衆來泰安問罪鬧事,
否則就不是滄趙的慈悲大度體恤百姓,有辱滄趙名聲。
就算趙嶽清楚這是泰安官府有意所爲是他搞得鬼,也不敢對他這個堂堂知州當衆行兇。
就算趙嶽敢耍二愣子行兇,溫知州有大將隨身,有上百悍卒在身邊保護,更有上千官兵鎮場子,他也不懼。
趙嶽若敢在此對他堂堂一方重臣大佬直接放刁耍猖狂,他就能讓趙嶽吃不了兜着走,
連帶趙公廉和滄趙家族也行想好過羅。
總之,他不但有十足的主場優勢,還佔盡了理由,王法規矩朝廷全在他一邊,主動權全在手,穩佔上風,吃定了趙嶽,拿捏定了趙公廉。
在萬衆矚目下,趙嶽悠然進了亭子,這次沒被亭子兩邊的官兵上前兇橫阻攔加以羞辱刁難。
他走到溫知州桌前,面對面把這傢伙看得更清楚,不禁暗歎:這裝模作樣的傻比狗官長得倒真一表人才,身材適中,在宋人中算得上不高不矮不肥也不瘦,臉膛方正,鼻挺嘴薄,眼睛也算有神,玉面黑鬚的,儘管上了點年紀,但保養得極好,算得上是個中老年帥哥,傲然坐在那官威凜凜中還帶着一股書卷氣,瞧着好一副清正儒雅能臣形象,是有混大宋官場的本錢。
大宋朝廷也盡是這麼些瞧着風流倜儻才能出衆,實際卻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軟骨頭僞君子和只擅長坑害本族的無恥奸賊。如此王朝焉能不滅?
他對着溫知州又笑了,漂亮的笑容顯得似乎很溫和有禮。
按劍站在溫知州身側的熊炎虎視眈眈盯着趙嶽三人,不屑而威嚴地重重怒哼了一聲警告趙嶽老實點,還特意晃動一身耀眼的拉風鐵甲嘩啦啦一陣響以壯聲勢威風,加強威懾力。
可惜,趙嶽三人沒誰瞧他一眼。他這番作作白瞎了,感覺大丟面子,怒火頓起。
溫知州端坐微凝眉擺着臉子瞅着趙嶽,裝作不知來者是誰,
見趙嶽笑了流露溫軟善意,正得意等着趙嶽見禮自我介紹,誰知趙嶽沒說話也沒進一步動作,身邊的小劉通已徑直搶上幾步,一把揪着側陪的同樣擺着高傲姿態端坐的狗頭師爺脖領子粗暴提了起來,笑嘻嘻道:“沒眼色的狗奴才,我四哥來了,你這樣的賤人居然也敢大拉拉擺架子坐着不動不趕緊給我四哥讓座?”
笑罵聲中隨手一丟,把師爺摔出老遠摔了個四仰八叉。
這師爺爲虎作倀慣了,萬萬沒料到劉通敢這麼做,猝不及防下先是差點兒被衣領子勒死,勒得直翻白眼,連驚呼聲都吱不出聲,又這麼重重一摔,這可是修得平整漂亮堅硬的水泥地,摔得感覺腰似乎斷成了兩截,五臟六腑顛倒移位,胸悶欲嘔,眼冒金星,胳膊肘還撞地傷了,痛得渾身打顫,一時只顧呻吟,哪起得了身。
在場的泰安官方人氏都愣了。連擺足了兇威,似乎稍有不對就會拔劍動手殺人的熊炎也呆了。
趙嶽的人居然敢完全不按規矩來這麼膽大?
這一愣神間,小劉通笑嘻嘻又對溫知州道:“人猿放狂言挑釁我四哥,我四哥來了,知州你不會裝傻充愣假裝不知站在你面前的我四哥到底是誰吧?”
溫知州這一驚着實驚得不輕,正害怕劉通膽大妄爲對他也行兇,聽到質問,他有心繼續假裝不認識趙嶽卻假裝不下去了。
再裝豈不是就真成了裝傻充愣徒惹人笑話?
那可是當着成千上萬人的面丟臉。
丟不起。
他抖膽鼓鼓勇氣正要發威,卻聽小劉通緊跟着又笑道:“既然知道我四哥正是滄趙家族的二公子,身份尊貴。你這下賤手下讓座就是應該的。酸迂狗才不知自己卑賤,不識尊卑,一點眼力介沒有,不守規矩,也敢把自己當個人物高居在座對我四哥拿大,我替你教訓一下也是想讓他長點腦子以後懂點人事,省得既沒本事沒眼力又自大囂張慣了,爲你這主子招災惹禍。我真是一片好意爲你好。”
夾槍帶棒這一通損溫知州無能無德還識人不明瞎了眼,硬是憋得一向自負口才的溫知州一時反駁不及好不鬱悶窩火。
熊炎感覺此刻是自己展示作用的時候了,張嘴就要喝罵着上前動武,好爲知州大人解尷尬挽回面子。
趙嶽不屑地盯了他一眼,施施然上前。
宿義則持戟兇殘地盯着熊炎,打定主意:這殺才若敢拔劍行兇。老子不介意讓你血見當場曉得厲害。
小劉通也瞥了熊炎一眼,把師爺那把椅子調了個衝向擂臺方向,仍是笑嘻嘻的。
“四哥,你高貴大量,不值當和這些卑賤無知還瞎眼的小人物一般見識,別生氣。誰敢行兇,自有咱們梁山好漢教訓他滿門。快,你坐這歇歇,舒舒服服觀看比賽。”
趙嶽好笑地衝奶兄弟點點頭,過去瀟瀟灑灑坐了下去,面對正南的廣大觀衆。
自始至終壓根不搭理溫知州。
見禮?
見你孃的鬼去。
狗官,你若敢就此上來就張狂翻臉,我就直接拆了你的臺,讓你借刀殺人的擂臺伎倆玩不下去,還讓你……
宿義跟着上前,站在了趙嶽身後充當人柱子,卻是背對着趙嶽,拄戟冷冷掃視氣得眼睛都紅了的熊炎和周圍的驚愕兇惡官兵,防止有人從背後突襲搞暗算。
有了這空當,從沒經歷過兇險危急,平日當大老爺悠然從容慣了的溫知州總算是反應過來。
他心中異常惱火,
恨不能張嘴一口生吞掉或下令當場活剝了趙嶽,但卻轉眼又忍了下來。
變態儒教教導人的是人家打你左臉,你大度有量講君子風範,要主動把右臉也送上去讓人家打,然後再擺事實講道理,教化得粗野無文無知之人(異國蠻族)懂得什麼叫文明禮貌什麼叫高雅風度,讓對方知道羞恥併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愧甚至主動心悅誠服地下跪認錯。
要以德服人。
當然這是對玩硬的狠的,自己惹不起纔不得不忍讓的強者才如此;或是對瞧不起的可隨便欺壓拿捏的弱者,在高高在上覺得不稀得計較,想借機顯示一把自身優越性的時候才如此講究。
如此文化傳統培養出來的人很有忍耐性。
而如此文化傳統下的官場自然充滿了虛僞懦弱虛榮和苟且,另一面則是愛面子產生的狹隘與兇殘,睚眥必報。
溫知州強忍了這口氣,倒不是怕了趙嶽不得不採取了退讓妥協寬容。
他混官場和大宋太多官員一樣玩慣了詭計內鬥足夠無恥陰險,轉眼就想清了。
若就是這麼直接和趙嶽幹起來,那麼精心設計的擂臺計就泡湯了,白費了一番苦心不說,還身陷其中,直接和滄趙家族做了你死我活的私仇對頭,多了太多風險。
怎麼做最有利風險還最小,這算得清楚。
爲達到目的,暫時忍口氣不算什麼。和一個將死將殘之人也不必多計較。
就大度寬容一把,讓好戲繼續下去,很快就能享受到看趙嶽怎麼倒黴。
他的臉皮也足夠厚實,很容易地就挺住了這次面子被掃,轉眼瞅見熊炎殺氣騰騰想上來動手又沒得到指示不敢輕動的爲難姿態,心一安,還能笑出來,伸手微擺示意熊炎不要輕舉妄動免壞了大事,阻止了這位自負的泰安第一將殺上來。
如此自然不夠顯示風範,也不夠挽回面子,
他還笑言:“熊將軍勿動怒。輕狂紈絝小兒嘛。休怪無知娃娃觸犯將軍虎威。”
把趙嶽對他的冒犯與踐踏轉熊炎頭上了,化解自身尷尬,還嘴上討便宜損了趙嶽。確實是使得好乾坤大挪移功夫。
再說了,若就是這麼直接幹起來也容易把他也陷入危險中。
動刀子,成死敵,殺紅了眼,那樣誰還管誰是什麼身份?
只有無差別地殺下去。有什麼後果,事後再說。
死了,被連累進去了,只能自認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