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化城背靠山區、面臨大海的地理位置註定了不利於防守海上進攻的態勢,而且順化城臨海的大片平整地形完全無法建立起有效的防禦陣地。
現在關於可能發生戰爭的消息,還處於完全的封閉狀態,畢竟這也是不可預期和爆炸性的信息,薛超接到的命令是一旦法軍開始進攻順化,立刻展開計劃保護華商、華人的撤離。而撤離的方向,秦鎧的意向是向山區轉移。
說到轉移,薛超倒是推舉了一個人,正是魯國公的長子宋雲澤,宋雲澤投到秦鎧手下也有好幾個月了,初到之時,以他的出身要在底層官兵中滾打一番,倒也有些個小心思,感覺這位秦大人是不是在考驗他,他從小也在越南軍中歷練過,雖然不擅長於火槍,但是武器棍棒這些個功夫卻是頗有些能耐的。
不過在順化的新兵營裡走了一圈,頓時也讓他發現了差距,在見識了步槍和衝鋒槍的威力之後,他引以爲傲的功夫完全失去了戰場上的優勢,他以往的傲氣一下子就被打消了,這已經不是以匹夫之勇的時代了!不過受過良好教育的他倒也立刻端正了心態,安心參與訓練。
顯然見多識廣和身體素質方面的優越性,很快就在訓練和之後的互濟會推進中展現出了高人一等的能力,現在已經是薛超直管的第二個小隊隊長。薛超建議找宋雲澤來問問,畢竟他了解的順化城周邊情況要更豐富一些。
見到宋雲澤,秦鎧還多少有些陌生的感覺,初次見面頗有些行伍狂放做派的魯國公公子,現在卻出人意料、顯得十分的穩重,他微微一笑,“雲澤,請坐,我這邊有要緊事情還需你來出出主意!”
宋雲澤這麼長時間,也就見過秦鎧一面,今天也算是第二次見面,不過偶爾回家的他,每次都聽到他老爹宋行關照,務必要在軍中好好表現,宋家日後的成就就看這位年輕的秦大人!對此,他本來還是頗有些微詞的,不過在順化新兵營中瞭解到的信息越多,對這秦大人的敬仰就越甚!
這倒也不是秦鎧搞了什麼個人崇拜教育,而是這些新兵教官個個都是他一手帶出來了,學生兵就不說了,那可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新青年,就算是那些土生土長的農村兵,現在可也都能捏着個鉛筆頭寫寫家書,對於個人在秦鎧帶領下的成長經歷,每一個人都是感悟深刻的。
這種思想自然而然的影響到了對新兵的訓練,每個新兵聽得最多的就是,秦教官如是說、秦教官制定某某戰術條例……即便是宋雲澤這種背景深厚的新兵,每天耳渲目染,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一個全新世界,對於創造這一切的秦鎧,只能是佩服和仰視!
不過見到秦鎧,宋雲澤倒也絲毫沒有畏頭畏尾的模樣,聽到秦鎧要聽取自己的意見,他琢磨了一下,立刻提了個建議,順化北面的廣智城裡是魯國公的封地,而廣智依山傍河,可走小型木船,但是走不了大戰艦,很適合現在順化十個營新兵進行防守。
秦鎧立刻決定,讓宋雲澤帶兩隊新兵前往廣智城進行前期安排,需要在廣智後面的山區建立安置區,同時動員華商聯盟從河道採購糧食等生活物資進行儲備,薛超則在順化城立即開始動員。
“教官,順化北面的華人村,我已經完成了初步的計劃,這兩日就加緊就把願意到我們在廣寧、河檜兩地基地打工的華人送走!”薛超繼續說着這邊的計劃。
“薛超,不僅僅是華人,周瑞東在廣寧搞的不錯,他擴大了互濟會的範圍,越南民族衆多,記住,只要支持我們的,我們就給予回報,把他們划進我們的勢力圈子,有利益纔有共濟!”秦鎧嘿嘿的笑了笑。
薛超回味了一下教官的話語,這可是明明白白的陽謀啊,不過這可都是爲華人謀福祉,當然對於真心誠意願意成爲中華大家族一員的人來說,我們可是來者不拒,不過當然是非誠勿擾。
魯國公宋行在入夜前忽然見到了前來拜訪的秦鎧,中午時分當鐵甲艦駛入順化港口之時,這越南王阮福蒔的焦慮症就發作了,立刻把幾個重臣都叫去了,好在鎮東侯阮浦興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消息,說此番欽差前來只是路過,要去南面巡視一番,是給越南來裝聲勢的。
聽到這好消息,越南王才稍稍定心,不過秦鎧始終沒來拜會他,多少讓阮福蒔有些失落,但是想到是秦鎧來拜訪的話,他又有些驚慌,這可真是個矛盾的問題……於是宋行很快接到阮福蒔的旨意,委派他備下豐厚禮品去慰問上國欽差。
畢竟這次大清國派兵巡視南洋,也是上國欽差幫着計劃和推進的,現在事情辦妥了,哪能不表示一二的。只是,宋行沒想到還沒去宣慰呢,秦鎧倒是找上門了。
一見面,秦鎧便開門見山的把預期的情況跟他明說了,上回秦鎧預見的法國人將會進攻越南,很快河靜山口的戰事就爆發了,不過隨着越南在重鎮山西囤兵,法國倒沒有繼續下一步的動作,不過偵查顯示,河靜山口已經建立起了法國人的要塞,這咽喉之地建立的基地,其目的不言自明。
這回這消息雖然秦鎧也未必有什麼確鑿證據,不過出於前面的原因,魯國公自然也是不敢掉以輕心。
“秦大人,告知我這個消息,我看大人未必是想要越南王知曉吧!”
秦鎧哈哈一笑,“國公爺,確是如此,不瞞您說,我南洋水師比我早十來天有一支艦隊巡視南洋,至今消息全無,所以不得不作這最壞打算!今天來找你,是有兩件事……”
“秦大人但說無妨!”秦鎧拋出的爆炸性新聞確實砸暈了宋行,大清國竟然有一支艦隊在巡視南海中失蹤了……
“一是,一旦戰事發生,據我估計,從海港上發射的火炮可以覆蓋大半順化城,所以守城之戰必定艱難無比!對了,前期送達的毛瑟前膛步槍,不知道順化的親軍是否已經操作熟練了?”
聽到這裡,魯國公尷尬的笑了笑,無奈的搖搖頭。這火槍操練,絕非想想中那麼簡單,尤其是秦鎧非常齪狹提供的前膛步槍,其實這時的前裝步槍可靠性已經大大增強,而且使用的也是定裝紙殼火藥和彈丸,西方軍隊在使用前膛槍的時候,標準的裝填射擊口訣就有二十多個步驟,現在讓這些越南人慢慢摸索出一套軍隊的設計模式,無疑是秦鎧爲他們出了一道大難題,這進展只能以龜速來形容了。
“魯國公,你也明白的,在大炮的射程範圍內,城內這兩萬親軍,我看不用法國人來進攻,就先崩潰了,所以我在雲澤的建議下,決定一旦順化城被攻擊,就組織華人互濟會、華商撤退到廣智城。不過那樣的話,還需要國公多多幫忙才行!”
聽秦鎧提到自家小子,魯國公也是微微一笑,這事其實他早就授意過宋雲澤,適當的時機就可以提出自家的封地作爲在這裡駐守新軍的退路,而這位秦大人要帶上華人互濟會和華商,這其中意味耐人深思。
“秦大人,這完全沒有問題,我這就派人過去廣智處理此事!廣智城的縣令,那是我本家的族弟,我這就去知會他!”大戰在即,魯國公暗暗慶幸自己與秦鎧在之前達成的默契,自己完全可以藉助這次機會,擴大自己在越南的影響力。
秦鎧看了眼宋行,說實話,這男人始終是個讓他並不十分放心的人物,有能力、有野心,而且善於把握大勢,光看他是這阮氏王朝中唯一的華族實權高官,就能得出些倪端來。
“第二件事,朝廷對於越南的形勢十分關注,尤其是關心越南王的安危,若是危急時刻……”秦鎧說道這裡拿起茶杯,解開頂蓋,開始吹起了茶葉。
魯國公那是何等人物,自然明白其中意味——挾越南王以令越南,他沉吟了片刻,忽然說道:“此事關華人的利益,我當義不容辭,只是可不能沒有人手啊!”
“人手,問薛指揮要,此事只能順勢而爲,切不可操之過急,當有大義在前!”秦鎧喝了口上品的普洱茶,砸吧砸吧嘴巴笑着說道。
“順勢而爲……大義……”宋行一臉問號。
“大義,永遠是勝利者的說辭……國公,這到時候自然明白”,秦鎧拱拱手告辭,臨走忽然冒了句,“國公,雲澤可堪大用啊!”
宋行聽了一陣鬱悶,這是擺明了告誡自己,興亡皆在一念之間!只是自己暗中調查了好長時間,始終對於這位忽然冒出來、實力強大的上國欽差還是如霧裡看花般毫無頭緒。
當天一場全體的水手、士兵動員大會召開了,呂翰、許壽山先進行了動員,這讓每個人都十分明白此次繼續南下可能遭遇的困難和危險,也指出了此番南下巡視的偉大意義,那邊有屬於中國的無數的小島和一片藩屬之地,現在被法國人佔領着,這次,我們代表着國人去哪裡巡視,去見證那塊屬於中國的領土。
一直來在馬尾軍事訓練中就不停的灌輸着軍人榮譽和興國愛國的理念,而馬尾船政帶給他們漸漸富足的生活,也讓這些青年深深融入了這個集體,對於這次任務的定性,秦鎧將它提高到了事關馬尾船政興亡的高度,這大大的激發了衆人的熱情,雖然面臨着不可預料的危險,士兵們的士氣卻依舊高漲!
這樣的表現,讓秦鎧對於呂翰這幾位管帶的訓練頗爲滿意,而隨行的濟安艦上,只有陳安和陳默叔侄兩個被邀請參加了動員的大會,對於氣勢如虹的士兵們,兩人都是相視一笑,這一路上看到了太多讓人振奮的情形,這讓陳默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會後,許壽山向秦鎧提出,讓陳默來501艦從士兵崗位做起,不過考慮到陳默的能力,他建議讓陳默擔任自己身邊的親兵,對於這一點小小的後門,秦鎧也是一笑而過。不過,能不能脫穎而出,這還是要看自己的能耐,不過他還是非常認真的要求,陳默必須到下面每一個崗位上都輪訓一番,這磨礪都是必須的。
第二天,迎着大海上無比燦爛的日出,秦鎧的艦隊在順化港一分爲二,三艘已經卸完貨物的商船搭載着第一批赴河檜、廣寧府的華人青年北上返回,這次還有幾艘稍小的貨船也加入的隊伍,這是越南華商聯盟統一購置的四艘小型貨船,正式加入了馬尾海運公司,第一批華人青年正式登上了馬尾船政的大舞臺。
另外兩艘水手訓練商船在卸下貨物後,裝滿煤炭和食品,跟隨501艦和濟安艦進行長途補給航行訓練,秦鎧站在海圖旁,指着順化南方的峴港、廣義,“賡堂,我們出發吧!”
就在秦鎧一路上和呂翰、許壽山商議這可能遇敵的對策時,劉深正和他的幾個管帶爲航行方向大傷腦經。
從幾天前離開向南的航道轉而向西行進後,劉統領這個航海新丁就有些迷失了方向,在連續航行兩天都沒能找到他預設的參照地時,他終於預料到了,自己這支艦隊可能偏離的方向,或者說的更明白一點,是在大海上迷路了。
而那位南洋嚮導也是明顯是個半吊子,對於這條繞行菲律賓的莫名航線,嚮導也是無能爲力的表示自己也無法提供判斷的依據。
幾個小時後,作爲第一序列在前方進行偵查的“元凱”號鐵脅艦發來了信號,發現一座大型島嶼!而在劉統領親自參與、管駕繪製的海圖上,現在周圍200裡內根本不應該出現一個小島,何況現在還冒出來一個大島嶼……
泊下船後,幾位管帶都聚集到了旗艦“澄慶”號,在掛着的海圖上,艦隊的位置顯得撲朔迷離,原本預定位置與現在實際位置的偏差完全不可意料,幾位管帶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如何解決。
倒是那位南洋嚮導提出了一個建議,就整片南海區域看起來,只有西沙和南沙羣島是有大片島嶼存在的,現在面前這個島嶼勢必是其中的某一座,但是目前在海上直線航行了三天,在返航的話,幾艘大船上的煤炭倒是不虞用光,只是那艘600噸的“靖遠”炮艦上的存煤必然不夠。
而按照海圖所示,南沙和西沙羣島相距在800公里以上,所以他判斷,現在艦隊應該是西沙羣島附近,只要保持向西的航線,最快300海里(500公里)的路程就能看到越南的海岸線。
可笑的是除了這位南洋大叔外,竟然沒有一位管帶提出其他方案,劉深頗爲憤怒的看了看手下這些管帶,平日裡夾帶私貨倒是用起來順手的很,這跑一趟南海,mmd,一個個都跟鑞槍頭似地,完全不中用……
因爲按照這個估計,保持直線航行是唯一儘快找到大陸的方法,而劉深自然明白,自己這種情況下,看到的第一塊大陸可未必是越南的順化京城,畢竟整個越南狹長的三段,現在整個南越地區,按照丁大人那邊給的消息,可都是法國人控制着。
所以劉深把整個船隊擺成了一個長長的間隔2海里的長條隊伍,突前的是自己頗爲看重的水師管帶萬大福帶領的“超武”兵船,這也是馬尾去年剛剛完工的新鐵脅戰艦,最大航速達到12節,在艦隊中也算是快船了。
第一天的航行頗爲順利,前方的“超武”兵船一直未掛起任何的警示標誌,唯一的一次信號,是發現一艘西洋貨輪!
越南廣義城,越南軍隊現在控制的最靠近南越地區的沿海城市,由於廣義城離海岸線10公里,而且陸路通往廣義的都是翻越羣山的小道,所以一直來,法軍並未對這個羣山環繞中的軍事重鎮實施打擊,而越南方面,也在沿岸的兩處山腰上佈設了兩座老式火炮臺,並且駐紮了5000名越南邊軍在廣義的軍營中,維持着這邊脆弱的軍事平衡。
一早,駐守在海岸便的瞭望哨就像炸了鍋似的派出了五六批士兵想後方的軍營報告,在廣義城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三艘大型的戰艦,駐守廣義的越南軍隊顯然比起順化城的阮如丹統領手下的水師要強上不少。
8年之前,法軍也曾經想要登陸廣義的,不過由於海岸線遍佈岩石,加上近海暗礁區較多,而且需要長途奔襲,缺乏火炮的話,即便是對付長槍大刀的原始軍隊,那也是無法攻克一座城市的,所以稍作試探後,就放棄了進攻。
廣義的守軍總兵吳景年紀不過四十,但論起從軍年份,也算是軍中國老將,上一輪的越法戰爭也是親自經歷的,他當時只是個副將之職,鎮守當地的主將聽說法國人打下了廣義南面求江之後,立刻拋下軍隊逃走了,吳景也算是臨危受命。
他三思之下,趁着廣義城官衙官員早已逃走,帶兵散了廣義官府的糧倉,捲了從求江等地逃下來的數千民壯,算上廣義的守軍千人,一下子拼湊出五六千的人頭,對於法國人大炮之利,他自然明白的很,所以充分利用了沿海地形的優勢,又虛張聲勢後,竟然意外的守住了廣義,所以從小小參將升到了坐鎮一方的總兵。
有過前車之失,吳景這幾年來在越南軍中也算是勤勉之輩,總算練得了四千勁旅,當然他這個勁旅只是相對於越南其他軍隊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