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周瑞東所轄一鎮的近4000陸師卻未曾像宋雲澤所料的已經開始關門打狗行動,這倒不是因爲敵人太狡猾,而是因爲敵人太猥瑣,在發現前方有八旗斥候活動後,他立刻也把整個斥候小分隊都遠遠的放了出去,而且,還專門爲斥候營配置了特級射手,他的命令只有一個——一定要讓敵人暫時成爲瞎子、聾子。
結果卻多少讓他有些不解,四面巡守漸進的斥候大隊,除了在次渠鎮北5裡的地方,第六斥候小分隊遭遇一支零星蒙古騎兵外,竟然再無其他敵蹤,而對俘虜的一名斥候審訊之後的結果,也讓接到消息的周瑞東有些哭笑不得。
這一支蒙古斥候隊,是因爲出來巡邏時在前面馬兒橋的酒肆歇息了半天,結果竟然掉隊了,這個蒙八旗的士兵甚至還招供,說是回去過昨夜的駐地次渠鎮,慶頌慶大人所轄大隊已經轉移,他們以爲是向前突進了,所以才搜索前進,結果卻意外成爲了俘虜。
敵人突然失去了蹤跡,讓周瑞東也頗爲惱火,他立刻叫停了隊伍,就在路邊的一座破廟裡召開了臨時軍議,一羣原本磨拳搽掌準備大幹一場的軍官都是大眼瞪小眼,有軍官跳起來提議,分兵三路,這周圍能囤得下敵人那5千兵馬的,算起其實也屈指可數。
既然次渠鎮敵軍已走,而且並未向前進發,這自然是後撤或者轉移到其他地方。而一陣參謀部已經列出了敵軍最可能車裡的方向,最大的可能是是向南20裡去長子營鎮,那裡靠近青雲店,據情報司的情報,青雲店另外駐紮有蒙八旗的一支兵馬,人數在3000人左右。
較大可能是向北過豆兒莊在通州和北京城之間的管莊附近駐防,那裡距離京城不過10裡地,可以說是進退自如,而且還能依據工事進行防禦,阻擋從通州直入北京的兵馬。不過敵人可不知道秦大總督根本就沒打算來正面的強推,兩翼兵馬早已飛出。
參謀部認爲還有一個可能性存在,那就是向西退往左安門附近,如果敵軍畏戰、或者是根本無膽出戰的話,這是最有可能的結果。
在簡單的商量之後,周瑞東在沒有足夠情報的支持下,也無法做出最終判斷,而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做法。已然依照原來的行軍路線,先佔據敵人棄守的次渠,在綜合判斷之後,從次渠出擊的話,通往上述三個目標的行軍時間,都將比現在位置縮短2個小時。
而如果在趕到次渠鎮之前。斥候能獲得準確情報,那對敵進攻的計劃已然可以照舊發起!不過,這一切,可都要看斥候大隊是否能捕捉到敵人的蹤影,這漫天飛雪之中。野外斥候行動都是一件極具危險性的工作,更不提遭遇敵軍的可能。
--------------------------------------------
天津衛,直隸總督衙門內,儘管已到下午時分,一道急令卻把淮軍在天津的智囊全部叫來了,發生在北京城的兵變。既讓李中堂錯愕,也讓他痛感危機。
“務山,你說這秦鎧是不是狗屎運啊,他這麼張狂的行動,竟然在北京城裡真的發生了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若這次帝黨真的贏了,我老頭子可就沒法子在朝堂上保持現在這超然的地位啦!”李中堂半真半假的嘆息着,這其中倒是頗有他的政治智慧。
周馥自然明白老頭子的心思。他拱拱手應道:“中堂,這秦鎧此番的莽撞之舉,依我之見,這是一場壓上身家的大賭博,實在難說對錯,不過,既然他有搏贏的機會,輸家可絕對不會是我們淮軍……鄭觀應昨日就到了,我們可是大有討價的餘地!”
李中堂之前所言,那也是半真半假,這北京的情況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但這秦鎧帶兵入京之事,他自然是考慮過成功的可能性,原本,就算是北京沒有發生兵變,但若是皇帝和醇親王聯合起來,在加上秦鎧的精兵,確實有和太后叫板的實力了。
而淮軍所憑藉着,還不就是這幾十萬軍隊嘛,雖然現在淮軍名義上都轉成了朝廷的練軍,但真正的軍權和官員,那還是被牢牢掌控在李中堂手中,若是沒有他的命令,誰也度沒辦法支到一分餉,也沒法子調動一個兵。
但是,這其中有一個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北京城那號稱20多萬的八旗軍,本質上就是一支廢物組合,二十多年前的那場洪楊之亂,真正暴露了八旗軍、綠營兵這存在了兩百年的帝**事力量的底細。
太平軍一路北伐,唯一能用的上的兵馬,就是僧格林沁的蒙八旗騎軍,到第二次鴉片戰爭之時,雖然戰術僵硬,但是蒙古騎兵的勇氣尚在,面對着步槍和火炮散彈戰術已經極其完善近代軍隊,可謂是前赴後繼的發起了忘死的進攻。
此戰,統領數萬兵馬的僧格林沁和勝保皆在前敵奮戰受傷後才被迫撤離,雖然敗於進攻北京的英法聯軍,但這時的蒙八旗的血性猶存,而滿八旗已經是潰不成軍,只是,結果這唯一的可戰之兵,最後也因爲僧格林沁的輕率全軍覆沒,而僧格林沁之後,八旗再無可稱之爲兵的軍隊了。
而他李中堂,即便是牽扯到刺殺太后這等大案,地位依然穩若磐石,這淮軍纔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朝堂上親貴們唯一不敢動他的重要原因,而若是原本一直遊離在中樞之外的南洋體系進入帝國的權力核心,雖然淮軍依舊,但是這中樞可就大不同以前了!
不過周馥分析的也是有道理的。只要這兵馬還在手上,即便秦鎧在京師因爲從龍之功能獲寵一時,那又如何呢,何況,秦鎧派這鄭觀應來求見了兩日,那自然又是來督促雙方之前的密約,這其中可是大有油水可撈!
他轉頭看了看一旁並未說話的楊士驤“萍石,這事情你如何看?”
楊士驤輕拍桌案,忽然微微一笑。“中堂,這秦烈風發跡不過短短數年,不過這行事卻是如同疾風驟雨,那些原本困難的差事,到他手上偏偏就都被幹成功了,您以爲,他這樣的人可以拉攏嘛?”
“不可!”這一點上,李中堂回答的口氣萬分的堅定。他對秦鎧的瞭解應該比楊士驤更進一步,這秦烈風一路都在走狗屎運“……萍石,說說你的看法!”
“務山兄的意見,我以爲完全正確,現在正是我們坐地起價的好機會……不過,上次約定之事。卻不好太過明白的違背,我以爲,讓吳清、永清、香河三地的兵馬集結一下,配合潘大人的主力,向廊坊方向施加點壓力。而我們要的條件,我以爲可以有兩個,一是入主中樞,二是直隸全權自治!”楊士驤微笑着合盤托出他的陰謀。
周馥在旁邊砸吧砸吧嘴巴,插上話來“萍石。這入主中樞之事,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大清兩百餘年,看沒有漢人入主過中樞!”
這滿清政權,後世錢穆先生做過一個總結,這就是一個“部族政權”清初最高決策機構爲議政王大臣會議,史〖書〗記載“國初定製。設議政王大臣數員,皆以滿臣充之。凡軍國重務不由閣臣票發者,皆交議政大臣,每朝期坐中左門外會議,如坐朝儀”。
直到乾隆五十六年,都快到19世紀初了,這個議政王大臣會議才走完了他的使命,除范文程和寧完我這兩個老牌漢奸在順治朝曾短期進入外,包括漢軍旗人在內的漢人,再沒有人擔任過議政大臣。
而撤掉這個議政王大臣會議後而生的軍機處,這軍機處,就在皇宮左近,便於宣召,而能成爲軍機大臣的,都是皇親宗室,軍機大臣多爲滿、蒙人擔任,而沒有實權的內閣則漢人文士居多,至於後來迫於形勢,左宗棠等人短暫進入軍機處,但都是掛名並無實權的位置,所以早先慈寧宮招李中堂入京,他託病死賴着不走,那也是這般考慮的。
楊士驤卻不這麼認爲,他立刻發表了他的看法“務山兄,這秦鎧現在已經是一品大員,封侯拜將位極人臣,此番壓上身家來博一把,難道他還回再回兩廣嘛?若是他能進中樞,中堂大人自然更有資格了……”
李中堂聽到兩人爭辯,微微一笑,打斷了他們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務山、萍石,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傳我命令吧,就依着你們的意思,讓潘琴軒(潘鼎新)轄吳清縣、永清縣、香河縣三地的淮軍,督師鼎字軍6個營在廊坊東面的自古屯囤兵……告訴琴軒,沒我的將領,不可造次!”
說道這裡,他擡眼看了看坐在周馥下首,不過堂議到現在卻始終未發一言的水師提督丁汝昌“禹廷,你們水師可否鉗制南洋的幾艘戰艦,津門有大沽炮臺,自是穩若磐石!”
丁汝昌卻沒有如他所料的立刻應下,而是沉吟了片刻這才起身稟告“大人,定鎮二艦船堅炮利,我也曾小心與那呂翰問話,若是對陣,斷無敗理,只是……”
看到丁汝昌話中有話,欲言又止的意思,李中堂追問道:“禹廷,有話直說,怎麼變得吞吞吐吐的,咱們北洋的定鎮,這泰西的海軍強國英吉利也不過有那麼十幾條,難道南洋水師自己造的幾條小船,竟然要強過英國、德國所造的戰艦?”
李中堂問出他的疑惑,楊士驤、周馥兩人自然也有同樣的問題,這北洋新戰艦定鎮的實力,他們也不止一次聽到英國人也讚不絕口,沒想到,丁汝昌竟然對南洋水師的戰艦頗爲忌憚,只是,他們沒經歷過與南洋一起的多級海外合作,自然不明白這水師上的差別。
“大人,這戰艦若是大了,這跑起來自然不如小點的,南洋水師的戰艦,炮小一些船也不大,不過這速度卻是大大超過定鎮,而我們的兩艘快碰船超勇、揚威,造的較早也是無法追擊對方,這茫茫大海,恐怕無法阻擋他們在渤海周圍遊弋!”
丁汝昌說道這裡,這原因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若是把定鎮泊在津門,確實可疑協助大沽口炮臺防守,但若是南洋水師從臨渝、撫寧、遵化等地動手,北洋水師還真就毫無對策可言,不過,他剛纔考慮再三,有個小事情卻還是瞞下了!
呂翰曾今來見過,也直言這局面下雙方間可能的問題,而且對方也說道很有道理,這水師,那是國之利器,當一致對外……他也考慮再三,把這原因都分析的明明白白,這纔等着李中堂來決定。
李中堂眉頭一皺,這直隸各府,那可都是自家的地盤,若是真如丁汝昌所言,倒也是個大麻煩,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秦烈風,不過……這倒也問題不大,畢竟到現在,自己也沒決定要真的動刀兵。
“禹廷,既然如此,那你小心警戒吧,務必確保津門安全!”李中堂非常肯定的下達了命令,這讓丁汝昌終於鬆了口氣。
入夜前,周瑞東所轄一鎮主力還未到預定目的地次渠鎮,不過,一個好消息還是被等到了,向次渠北面搜索的斥候隊,終於在管莊發現了慶頌所轄的10個營八旗軍,而與愛護這個好消息一併送來的,還有個壞消息。
管莊駐軍並非僅有慶頌所轄的10個營八旗軍,在慶頌營盤的側翼,出現了另外一支八旗軍的編制,經過斥候營仔細探查,證實了,這是隸屬於八旗前鋒營至少4個營的兵馬。
敵軍距離18里路,這恰好是目前八旗兵一天移營的常規距離……周瑞東立刻召開了臨時作戰佈置,這裡沒有戰或不戰的爭辯,有的只是如何破敵?是圍殲還是擊潰!
趁着這檔口,軍隊原地開飯,嚼着簡單加熱後的饅頭,吃着罐裝豬肉黃豆,士兵們絲毫沒有怨言,終於得到了敵人的消息,這猶如一劑強心針,讓他們渾身都充滿了動力,幾乎人人都在低聲議論,是不是要開打啦!
很快,軍議上週瑞東一錘子定音“打!立刻急行軍趕往敵營完成關門打狗計劃,而且要徹底的讓面前的敵人消失在敵軍的序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