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翁同龢入宮來的目的,自然不是勸光緒皇帝要先下手爲強,畢竟,就算是以他的眼光來看,雖然小皇帝和太后的衝突日益增多,但是,畢竟面子上尚未撕破,而太后雖然不甘心立刻將大權交還光緒,但是卻依然同意訓政兩年後在歸政。
不過,對於這絲毫不和規矩的兩年之限,這些擁護光緒的大臣依然是難以接受,這完全違背大清祖製做法,而且,依照目前的情況,這些朝臣顯然都與太后愈行愈遠,如果小皇帝不能儘快親政,那到時候被打擊罷官的可能性自然大增。
很顯然,光緒皇帝顯然是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不過並沒有十足的重視,當然,他也明白,要推小皇帝上位,可不是自己這一股子力量,自己那日拜訪醇親王,已然明白了這位未來太上皇的意思,只是……這位醇親王顯然也對太后十二分的忌憚。
所以,他是希望光緒儘快想辦法掌控一部分朝廷的禁軍,之前所有的策劃都是讓光緒看清楚親政所面臨的困難,即便是太后允了兩年後歸政,到時候,這個皇帝的位置還是個毫無權力的傀儡而已……
光緒皇帝聽出了自己老師的言外之意,那肯定是另有謀劃,忙追問道:“老師,你可有什麼計劃?”
翁同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眼光轉向同來的文廷式,此刻,旁邊一直沉默的文大學士終於開口說道:“皇上,九門提督所轄八旗前鋒三十六營、京步師前後左右中五軍,清漪園外還有水師兩營、神機營旗、綠營各一,所轄兵馬額定5萬8千人,現皆爲太后所制……”
光緒皇帝至今未有了解過軍隊的消息,不過這人數還是嚇了他一跳。太后手裡竟然能調動這京師九門所有軍隊,很顯然。若是一旦發生衝突。自己這個沒有一兵一卒的皇帝,想幹嘛還得看太后的臉色啊。
他立刻意識到這幾位親信大臣來見自己的意思,有些驚訝的問道:“文愛卿,這京師之兵恐怕難以掌控啊!”
文廷式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巨大困難。不過他今日前來倒是有了把握“皇上。九門提督所轄各營,也就英廉這匹夫是鐵了心跟太后,不過下面的參將中。不少人願意提皇上出力的!廣州將軍志銳向我舉薦了步師前軍統領熊大光參將。下官已經試探過此人,熊將軍願意聽皇上號令!”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光緒皇帝十分滿意,想到自己在軍中尚有如此威望,他自然是笑容滿面“文愛卿。此事你可辛苦了,軍中聯絡之事。我看就有你來小心操辦吧……儘量隱秘進行,太后若是知曉,難免惹出事非來!”
“皇上,臣一定小心處置,絕不出現紕漏!”文廷式滿心歡喜的表功之後,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自然滿口應下。
說道軍隊,翁同龢湊到光緒皇帝耳邊悄悄說道:“皇上,兩廣總督//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秦鎧又派人送來密信,若有需要他可調兵北上,供陛下驅遣……不過必須有皇上的聖旨!”
光緒從一窮二白,忽然間又有了些資本,不免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也是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
--------------------------------------------------------
兩廣總督府春風閣內,秦鎧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翻來覆去的看剛剛拿到的電報,一旁邊,他的首席幕僚趙烈文卻一副閒情逸致的模樣正在翻閱書架上亂七八糟的線裝手抄本,這可是趙烈文的一點小愛好。
在這個胸中擁有萬般能耐秦烈風的書架上,總是可以找到一些這位大人手抄的冊子,內容卻是包羅萬象,其中甚至有許多書籍涉及的領域自己都是聞所未聞,不過老趙也從來不問這些冊子的作者,因爲每次問那秦鎧,得到的〖答〗案都是同一個,這位大總督總說是看海外書籍摘錄的……
足足考慮了一盞茶時間,秦鎧這才擡頭看了看正在盜閱自己手抄本的趙烈文“趙先生,這件事情實在有些意外,我送到宮裡的禮物,可沒打算說咱要攙和此事啊,怎麼就給我下了這麼個出兵的命令……莫非是……”
“李中堂嘛!肯定是這位不願意攙和這事情了,不過……太后似乎不大放心啊,這事情似乎又有變數在其中啊!”趙烈文頭都沒擡,卻接上了秦鎧的問題。
“變數?”秦鎧反覆玩味着這兩個字,京城裡的變數已經太多了,即便是現在的情況下,他已然看不清楚那邊事情的結果,這一次絕密的北方計劃,但是最終的結果,他現在也不敢輕言可以掌控,而這其中,淮軍顯然也是一個重要變數。
不過,在這次的棋局中,李中堂的謹慎,顯然放棄了下棋的機會,這樣的博弈,顯然不是穩中取勝的他所願意冒的險,更何況,他所依仗的可並非是頭上的官帽,龐大到佔全國總兵力7成的淮軍和大清最強大的海上力量,這纔是他真正的依託。
看到秦鎧眼睛看着房樑思考起來,趙烈文倒是放下了手中的手抄本,拿起桌上秦鎧早已倒好的一杯黑漆漆的*啡,舉到鼻子前面聞了聞,對於這股子味道,他總是很奇怪,不過他也知道的,這玩意在泰西可是普通的飲料。
小小的呡了一口後,趙烈文一副表情古怪的模樣,忽然問道:“烈風,這次的事情若是鬧大了,你可要仔細應對,朝堂上搞產業的話,肯定無人及你,若是要用心思的話,明白人可不少……這股子味道倒是有些苦盡香來啊!”
秦鎧側頭看了看正在品嚐*啡的趙烈文“趙先生,這件事情,雖然我也難以預料結果,卻是考慮再三,必須要做的。我們的國家再也等不起了……”
-------------------------------------------
22日,直隸總督衙門。李中堂的表情和兩天前秦大總督表情差不離。不過他手裡拿着的電報卻不是京師來的,而是秦鎧拍發來的電報,內容很簡單,不過寥寥二十個字——奉旨津門操練。請中堂協餉安頓。
“這秦烈風想幹什麼?”李中堂臉色陰沉。
下首的周馥、楊士驤一老一少坐的筆挺,卻未接話。半晌,楊士驤倒是先說了“中堂大人。這秦總督是向我們示好吧!我看可遣丁軍門提戰艦在津門迎候。一同操練,他們大老遠從南面過來,這奉的什麼旨意可是大有名堂!”
“有什麼名堂?”周馥在旁邊哼了一聲“現在朝廷的旨意,還不都是慈寧宮裡的意思,大人。我看宮裡面對您也開始猜忌啦!”
坐在上首的李中堂端着茶杯沉默不語,他自然猜測到了一些可能性。光是醇親王閱兵之事,只要好事之徒一折騰,那也可以被理解爲這位王爺希望掌控一些軍權,雖然醇親王掌控海軍衙門原本就是宮裡的意思,但是……現在的局面已經早非當初了。
他擡頭看了看周馥“務山,京城裡最近有什麼異動嘛?皇上和太后可有緩和的跡象?”
“大人,有些消息,不過我也拿捏不準,醇親王那邊搖擺不定啊……”周馥擡眼看了看李中堂,他自然知道,這件事情上,站隊若是出了問題,那可就是大問題了!
李中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自然比周馥更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正因爲如此,所以他至今也是按兵不動、裝聾作啞,反正醇親王、太后那邊來傳話,他都一概接下,不過要他作出任何表示,他至今沒有決定……
不過,另外一個重要的制約因素,他和周馥都很清楚,帝師翁同龢那可是自己的死對頭,自從自己當年參了翁同龢的大哥翁同和一次後……其實那算不得李中堂參的,只不過是他替曾國藩擬的稿子而已,不過那份摺子卻把翁同和直接從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參成了庶民!
這是個解不開死結,現在卻已經成了一道鐵牆,讓他根本無法和帝黨那邊有所溝通,所以,他現在只能靠着醇親王這棵大樹,不管是小皇帝掌權、還是太后訓政,這醇親王不倒臺,那淮軍的位置就依然穩固,何況只要自己沒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誰要對付自己,那可先得想想這60萬淮軍和海上的堅船利炮。
想到這裡,他沉思了片刻,問道:“務山,這次領兵參加昆明湖操演的是聶功亭吧?”
“陸師統領正是聶士成,水師營是邱寶興”周馥頷首應道。
“功亭(聶士成)爲人機警,讓他在京師裡小心應付,操演完畢立刻返回,不得逗留,別惹了什麼麻煩事情!”李中堂表情嚴肅的下令道。
“中堂,那兩廣總督秦鎧那邊怎麼答覆他?這秦烈風真有些摸不清楚路數,這次我看還是要派個精明人去!”周馥凝重的問道。
李中堂點點頭,看了看楊士驤“萍石,秦鎧那邊你再與他聯繫一下,若是人來了……我讓禹廷(丁汝昌)親自來天津,定鎮二艦都回來吧,你到時候負責接洽南洋水師、陸師。”
議事足足持續了半日,周馥、楊士驤分頭下去,很快,正駐紮在京師東北面玉泉山的兵營的聶士成就收到了周馥拍發的急電,他見電報口氣嚴厲,知道事情不簡單,立刻下令所轄的兩營陸師立刻閉營休整,同時將電報派親兵送往水營邱寶興處,命令立刻清點兵員、槍械。
邱寶興,那是水師參將邱寶仁的堂兄,四品的都司,此番進京參加昆明湖水師學堂操演,那也是一樁美差,沒想到纔來了兩天,就被一支將令責令必須呆在營中,嚴禁外出,這下子讓他十萬分的不滿,原本他可是排下了滿滿當當的計劃,北京城八大胡同的窯子他可有幾個相好的等着去溫存呢。
手下的親信看到都司大人不喜,忙上來出主意“大人,咱們水師這大海上大風大浪可都見識的多了,小小的昆明湖還不跟玩似的。那還需要閉營啊,咱們可以去京師兵部拜訪下同僚嘛。大人規定閉營。可沒規定咱們不能拜訪上官嘛!”
邱寶興一聽,也是樂的哈哈大笑,一拍手下的肩膀“真沒看錯你啊。你小子就是鬼主意多……行,待會兒我們就出門去拜訪兵部同僚!”
下午時分。水師營的駐地已經一片平靜,當官的可都跟着都司大人出去拜訪兵部同僚了,剩下一營當兵的。老實些的倒是安心睡大覺等着吃飯。那些滑頭點的,反正當官的也不在,兵營四周都關的牢牢的,弄來付牌九開始小心翼翼的開局子了。
這營房裡看似靜悄悄的,倒是讓外面河灘蘆葦叢中的兩個黑衣人十分的鬱悶,他們剛從情報司那邊得到消息。淮軍兩部已經進京了,沒想到纔到這邊打探下消息。卻看到兩座關得跟鐵桶似的兵營……
“岑鵬,這淮軍不是草包嘛,怎麼軍紀也搞得不錯嘛!”一旁的臉色焦黑的劉盛低聲的嘀咕着。
“切,淮軍能跟咱們粵軍比嘛……你沒看他們在越北那仗打得,銀樣鑞槍頭而已”岑鵬顯然也有些鬱悶,看來今天白跑一趟了“再看會兒,不行去北面的陸師那邊看看,那邊的地形可不如這裡隱秘啊!”
這大冬天的趴在這荒郊僻野的蘆葦蕩裡,而且周圍都是枯乾的蘆葦杆子,雖然算是比較濃密,不過這可一點不擋風,兩人又趴了一個多時辰,兵營裡還是毫無動靜,而兵營四周瞭望臺上,倒是不時有士兵的腦袋露出來張望一下。
看看太陽西斜了,這白天略有的一絲暖氣看來也要散去,岑鵬、劉盛兩個黑着臉慢慢躬身準備退回西面樹叢中的小船上去,忽然間,劉盛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指西面大路上,兩人忙趴回原地,之間遠處來了輛幾輛馬車,透過望遠鏡,很清楚的看到敞開的馬車上坐着幾個身穿淮軍軍服的軍官!
“認識嘛?中間抱着一個妞的胖子,看官服的樣子好像是四品銜的……情報司不是說水師是都司邱寶興嘛,難道是這貨?”旁邊的劉盛有些驚訝的問道。
岑鵬拿着望遠鏡看的仔細,嘴裡不屑的哼道:“看到沒,淮軍能跟咱們粵軍比嘛,我看這軍紀,比預備役都差了遠啦……將熊熊一窩,這樣的軍隊,能保家衛國?怪不得讓人看不起!”兩人對望一眼,笑眯眯的重新趴了下來。
--------------------------------------
繁華的北京城裡,從11月中旬開始就全力爲一件事情運作起來了,那就是將要在29日開始的聖壽節,宮裡面的大小太監忙乎着到各處採辦事物,而宮外的官員、商人也是忙乎着到處添置新鮮的玩意,夠得上資格給太后送賀禮,那可是想破腦袋琢磨着太后喜歡的新鮮玩意。
當然,這也是慈寧宮的一場盛宴,李蓮英笑眯眯的從幾個副統管太監手裡接過當月的份子錢,這個月採辦的貨物那可是足足抵得上平日三個月的額度,而從宮外送進來的東西,更是把偏殿都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玩意,讓他也着實眼huā了一陣。
不過,真正讓他晃眼的,自然不是這些個新奇玩意,而是實實在在落到袋子裡的銀票,這玩意纔是真真的實在,這每年的聖壽節,那就是老佛爺讓咱們這些下人一起發財的機會!不過,今天卻有件小事情,讓他有些不喜。
今天兵部的副前鋒參領溫剛帶了淮軍的一個都司來給自己送敬儀,這溫剛那也是自己的親近人,否則這小小都司的敬儀,他可都懶得去理會,不料卻聽到個讓他不喜的消息,說是領軍來操演的遊擊將軍聶士成竟然閉營不出,也不來拜會上官,兵部裡的幾個大佬都有些不滿,這京師可是八旗的天下,這綠營將軍進京了,竟然如此不懂規矩!
李蓮英自然也知曉,這事溫剛接着由頭生事,不過這淮軍身後的那位,即便是太后也不願意去隨意招惹,京畿是八旗的天下,出了京畿,那可就是淮軍的天下了,他琢磨了一下,只是淡淡的說了句“算了,只是個不懂規矩的軍漢!”
對於送來敬儀的邱寶興,李蓮英倒是難得客氣的嘉獎了幾句,他這個四品的總管太監和對面這個四品的都司,這地位簡直就是天地一般的差別,〖興〗奮的邱寶興當即就有恨不得認乾爹的意思,這倒是讓李大總管忽然想起什麼來了。
“邱都司,這次進京,中堂大人可有什麼關照嘛?”李蓮英淨白的麪皮上露出了一絲狡詐的神色。
下面誠惶誠恐的邱寶興自然不敢擡頭細看這位據說權勢滔天的大太監,聽到這個問題,皺着眉頭想了想,這才說道:“中堂大人關照認真操演,別無其他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