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四條船在看到兵船上的黃龍旗後,竟然也先後掛起了大清國的黃龍旗。
萬大福目瞪口呆之餘,心中暗暗腹譏了一番,這是那裡來的商船啊,這也太明目張膽了,不過既然不是海匪,這可就沒了興趣,他大手一揮,“掉頭,回去護着船隊!”
這時候,外面的軍官跑了進來,“報告大人,瞭望哨說對面這會兒又有動靜了!”
萬大福嗯了一聲,轉身湊到望遠鏡前面仔細張望了一會兒,果然是的,對面那夥人正在猛搖着旗幟,也不知道想幹嘛,他琢磨了一下也想不明白,也懶得再想,“別多事了,秦大人派咱們出來可是爲船隊護航的,立刻返回!”
戰艦吐吐的冒着黑煙,準備調頭了,這時候瞭望哨的軍官再次跑來報告了,“報告大人,對面放下了一條小船,划過來了!”
萬大福一愣,這幾條破船還真是和自己耗上了,算了,那就停下來看一看,到底對面想生出來什麼事情?
戰艦靠了上去,把那小船上的人帶上來問話,上來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矮個子年輕,帶着三四個隨從,上了船見到萬大福,馬上磕頭大聲喊道:“大人,救命!”
萬大福見是華人,倒也耐下性子問起情況,“你們是那裡人氏?出什麼狀況啦?”
來人磕頭大聲說道:“大人,小人是南洋商人丁七,兩天前在海上遭遇了風暴,漂到這裡,這條航線根本不認識,我家老爺想請大人帶上我們的船隊到最近港口去!”說罷,這人拿出一包東西恭恭敬敬的送到萬大福的桌案上。
萬大福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對方除了麪皮黑了點,模樣倒像是個正經的商人,不過自己此番護航任務十分重要,可出不得半點差錯,他拿起那包東西,掂量了一下,足足有兩百兩銀子吧,不過自從經歷過生死後,銀子對他的吸引力忽然間似乎變得小多了。
萬大福想起來此行秦鎧交代的任務,秦鎧剛剛升任南洋大臣,這管的就是南洋華人的事務,心念一動,把那包銀子扔回給了那個年輕人,問道:“本將是奉朝廷南洋大臣秦大人的將令巡視南洋的,你們是南洋那裡的商人?”
“小人是南洋馬來亞(現在的馬來西亞一代)的商人,原本一直沿着交趾海岸航行,不料兩日前遭遇了數天的暴風雨,飄到了這裡!”
萬大福點點頭,“我們要去菲律賓呂宋島,你們要一同去的話,可以跟在我們商船的後面!不過這邊過去,還有兩天的路程,你們要跟牢了!”說罷,他又從身後的一個箱子裡,抽出一份佈告來遞給丁七。
“將軍,這是……”
“丁七,這是南洋大臣秦大人發佈的公告,你若回到馬來亞,不妨把大人的公告給傳閱給當地華人,大人說了,南洋華人都是tian朝子民,若有遭受欺壓之事,秦大人都會爲你們伸張正義的!”
這丁七原本聽到這水師將軍肯帶上自己的船隊,已經是十分驚喜模樣,這會兒拿到這公告更是一臉的喜悅,忙又磕了兩個頭,起身返回。
等他回到大船時,原本一副卑躬屈膝的小人模樣卻已經儼然消失了,一臉緊張的奔進船艙,裡面早有七八個精壯、兇狠的漢子等在裡面,看到他進來了,目光轉過來看着他。
居中而坐的卻是一個穿着儒生衣服的三十來歲精幹的書生,看到丁七進來,眼中精光一閃,“小七,對面的船隊是什麼人?”
丁七恭恭敬敬的行禮後說道:“大哥,對面那個船隊都有水師戰艦護航,來頭太大了,我看到船上大炮管子粗的嚇死人,說是南洋水師的戰艦!船上的士兵我觀察了一下,十分精悍!”
年輕書生也是一愣,他們自然不是什麼馬來亞的正經商人,而是蘇祿海的巴拉望島的一股子的小海匪,他叫劉鴻,原本是馬來亞華人華人大族劉家的遠房子弟,做海貿生意破了家,不得已扯上一幫子人馬討起來海上的生意,專門攔截從馬六甲海峽過來的各國貨船。
他是做貿易出身的,所以即做得海匪,又順路做些個貿易,幾年裡倒是壯大到了四條船、五百多人的規模,這次跑了趟遠路,沒想到倒了大黴碰到風暴了,還好見機的早跑的快,但是還是給折騰得夠嗆。
沒想到在這裡意外碰到一隻大船隊,看對方都是木船,倒起了心思,不料藉着名義上去打探,對方竟然有軍艦護航,他們船上倒是藏了幾門青銅火炮,不過那玩意嚇唬嚇唬普通商人倒是可以,碰到正規軍,那是鐵定的吃癟,當下就消的念頭。
“你手上拿的什麼玩意?”劉鴻立刻注意到丁七手上的一卷紙。
“大哥,是那個南洋大臣的公告,說是大清國現在要替南洋華人撐腰了!這都幾百年了,也是頭一遭聽說這麼回事啊!”
劉鴻接過那告示,他到底是大家族裡的子弟,這識文斷字是不成問題,果然如丁七所言,這位新任的南洋大臣確實有意插手南洋事務,公告裡已然認可了南洋華人是tian朝子民,tian朝則有義務維護子民的權益,至於這具體的方面卻含糊其辭並未細說。
不過他仔細研究,細看之下,這告示最後一段裡的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餘領南洋大臣之職,盼我同胞與我團結一心,爲華人謀得一席之位!”
這是一份日後要散發到整個南洋的公告,要與這位大人一心,除了投靠之外,細想之下別無他法……正當他還在琢磨這事的時候,船老大來問:“大當家,對面船隻讓我們跟上,跟不跟?”
“跟!”劉鴻此時已經打定主意,跟着對方看看究竟,這位第一個插手南洋事務的南洋大臣不知道有些個什麼能耐,他潛意識中感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前方護航的“登瀛洲”號戰艦上,萬大福正在通過望遠鏡看着後面慢慢跟上來的四艘商船,對方倒是跟的挺緊的,觀察了一陣,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一會兒工夫,前面傳來消息,說是隨行拉練的“澎湖”號貨船上的指揮官錢宗肅派人用小船送來緊急情況!
這讓萬大福有些摸不着頭腦,現在南洋海運公司中的貨船,維持着三分之一比例是作爲南洋水師新兵隨船訓練,整艘船的所有崗位都由老兵帶着新兵操作,這樣的訓練模式經過一年多的試驗,證明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一般進行兩到三次的遠航,水兵們在技術上就能從新兵成爲熟手。
這次也不例外,9艘商船中,就有“澎湖”、“西海”、“閩東”三艘商船是負責有訓練任務的,這三艘商船上都安裝了速射炮和馬克沁機槍,作爲訓練之用,而這錢宗肅也是訓練營出來的新管帶,先帶着新兵訓練。
不過他那裡能有什麼緊急情況?
等錢宗肅手寫的信箋拿到手,萬大福看了之後也是吃了一驚,細細琢磨了一下,確實很有道理,立刻回信讓錢宗肅那邊也進行準備,他立刻召集了軍官議事,衆人對於錢宗肅送來的信分析了一番,也一致認可,於是萬大福立刻進行了一番佈置。
龐大的船隊在南海之上航行了兩日之後,讓萬大福有些鬱悶的是,自己精心的一番佈置,好像絲毫沒發覺什麼特別情況,到底日落之前,終於看到了呂宋島的海岸線,繼續向下航行到第二天早晨,非常順利的靠上了馬尾海運在菲律賓的第一據點——蘇比克灣。
自從和佩德羅總督達成了一些利益協定後,南洋水師表現出來的彪悍戰力和務實的商業態度,使得佩德羅總督確信,中國人只是想安安分分做生意,而且這是能爲他個人帶來不錯收益的買賣,所以,在奧隆阿波城華人、華商的境遇發生了質的改變。
而馬尾海運公司很快就租賃了蘇比克灣的一片碼頭,而這裡用的工人全都是由互濟會嚴荇逐一推薦來的工人,這即爲華人工人解決了經濟上的問題,有確保了安全性。
當大批商船進港口,佩德羅總督安排在三方合資公司的西班牙人就如鯊魚聞到血腥味般,立刻出現在了碼頭,根據三方協議,這些貨物中銷售往呂宋島的必須通過合資的公司進行銷售,短短几個月,儘管馬尾海運公司在出貨價格上高的離譜,不過這些精美的衝壓不鏽鋼器皿、香菸、香皂等等都是市面上獨家經營的玩意,轉手後,合資公司依然輕易獲得了驚人的利潤。
這也是佩德羅總督對於馬尾海運態度親和的重要原因之一,甚至海運公司配備持槍警衛這種要求,總督大人都毫無疑義的立刻同意了,馬尾公司花錢僱人看守爲他創造經濟利益的貨物,傻子纔會不同意,而要憑着這麼一些個華人對抗菲律賓近10萬的西班牙軍隊,幾乎是白癡纔會做的事情!
萬大福泊進港口後,那四條馬來亞商人的船隻也跟着進港了,對方在經過暴風雨後,確實船隻有一些需要修理的地方,便在港口請了不少工人上傳維修,大概需要七八天才能修整完畢。
劉鴻帶着幾個親隨下了船,開始在馬尾海運公司的碼頭上轉悠起來,這裡的情形讓他非常驚訝,作爲南洋華人,他是知道的,在南洋這些國家裡,菲律賓呂宋、印尼島這一片裡,華人是最難以生存的,當地土著和洋人對華人都極其兇狠,據說多次屠殺當地華人,掠奪華人的財產。
不過現在看到的情形讓他十分意外,這個馬尾海運公司非但在這個港口擁有獨立的碼頭,這裡還有大批持槍的華人保安,就是哪些來來往往的西班牙當地的小吏,似乎都客氣的很……難道以前聽到的都是謠傳嘛?
劉鴻晃到了一艘正在卸貨的商船旁邊,幾個華人工人正在用一吊杆從船上卸下貨物,一旁有幾個工人剛剛卸玩貨物,正在和一個西班牙大鬍子清點件數,他便湊上去看了看,在清點的是幾大箱子的香菸。
那個西班牙看到後兩眼放光,馬上伸手從拆開的包裝裡拿了幾包放進自己的口袋,旁邊一箇中國人立刻用西班牙語和他爭論起來,劉鴻自然不懂西班牙語,不過看到這中國人態度十分強硬,口氣聽得出甚至有斥責的意思,這讓他大爲吃驚……這裡還真是翻了天了,華人竟然如此強勢!!
結果那西班牙人一臉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把香菸拿了出來,還湊上來向這中國人討饒了幾句,老老實實繼續做清點記錄。
劉鴻雙眼放光,臉皮都有些激動的發紅,這次還真是沒白跑,這南洋幾百年來,華人還不都受當地洋人、土著的欺負嘛,即便是像他們家族這樣有錢有勢的大家族,也都是低調生存、花錢構築關係網,才勉強生存下來,這其中被滅門滅戶的小家族多如牛毛。
等那個西班牙人走開了,他湊到那工人面前,笑嘻嘻的問道:“這位大哥,能問件事情嘛?”
那個正在清點貨物的工人正忙着,本來不喜人家打擾,不過回頭一看是個讀書人,倒也客氣了幾分,“這位秀才,有啥就問,我正忙着嘞!”
“謝謝,”劉鴻倒是禮多人不怪,忙插上話頭,“這位大哥,現在呂宋島咱華人真是揚眉吐氣啊,這西班牙洋人看到了也客氣的很嘛!”
這工人還當劉鴻問什麼難題呢,原來問的這個,不過現在偶爾來這邊泊港的華人,可沒少問這問題,“秀才,這也是近幾個月的事情了,南洋大臣秦大人來了後,西班牙人那可是客氣的很,我也是聽公司了管事的掌櫃說的,咱秦大人可是武曲星轉世,武功文采都是天下第一,這不剛把法國人打的落花流水嘛,這西班牙人自然服氣的很啦!”
“有這事?”這劉鴻整天漂再海上,這時代消息閉塞的很,自然不清楚中法戰爭的事情……
“秀才,你去前面那貼着的報紙欄看吧,上面都有,還有在奧隆阿波城總督和秦大人簽署了協議,上面都把咱華人的權利寫的明明白白呢!”工人說完繼續清點貨物,也不再搭理劉鴻。
劉鴻聽得一愣一愣的,忙順着工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碼頭入口出數着一排的製作考究的玩意——大概就是工人說的報欄吧。
等看到裡面那有些過時的《福建新報》、《申報》上大篇幅報道的中法戰爭的狀況,這些把這位給雷的絕對內外全焦,對法國人海戰全勝,算算上面的擊沉船隻數,都是3位數的上百條,這都是船啊,可不是河裡的竹排,哪那麼容易打沉!他是幹海匪的,就是要弄沉一艘商船,也要弄好幾包炸藥去底艙爆破一下才行,這位可真是牛人,一場戰鬥就弄沉了100多條,就算是吹牛,那幾十條起碼也得有吧!
不過看看旁邊英國人辦的《申報》,兩邊印證下,竟然還是《福建新報》說的更謙虛些,這讓劉鴻眼睛吃驚得都差點掉了下來,而後其他的消息更是雷人。
這位秦大人非但海戰無敵,對法國人陸戰更是全勝,上面還有法國俘虜的照片,雖然這時代的印刷技術比較垃圾,看不真切,不過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法國人,起碼也的幾百吧,他回頭從隨從那裡拿過紙筆,就趴在那邊刷刷的抄錄起來……
不遠處閣樓裡,萬大福和錢宗肅還有幾個軍官都拿着望遠鏡湊在窗簾後面密切觀察劉鴻幾個以及他們的四條商船,不過此時幾人都大眼瞪小眼。
萬大福先開口了,“錢宗肅,你那判斷是有道理的,他們說是馬來亞商人,這船的吃水基本是空倉,大有問題,不過……這姓劉的看起來倒像是個讀書人,你看,看咱們福建新報還帶着紙筆做筆記呢!咋回事?”
錢宗肅以前跑過幾年商船,所以看到這幾艘船就發覺問題了,吃水那麼淺,若是商船的話,那都是非得載到不能再裝,才肯出海的,否則這一趟單程都是十天半月的,怎麼找銀子去!
而恰恰相反的就是海匪船,海匪的船都是隻裝必要的淡水、吃的和軍火,其他一概不裝,輕裝才能保證有足夠的速度追擊商船,這樣判斷下下來,這四艘船確實嫌疑很大……不過現在這情形,四艘船靠岸後老實的很,除了幾個水手在甲板上曬太陽,完全沒有其他動靜。
而這位據說是船老闆的書生竟然跑來學習起秦大人的豐功偉績,而且還態度十足的認真,這閣樓裡幾個軍官也給雷的焦焦的……
旁邊有軍官插話道,“管帶,要不我們帶人去把四條船圍了,全部抓起來審訊一番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