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的膠着,這讓劉永福打得十分惱火,組織了兩次衝鋒,面對法國人密集的排槍射擊,反而招致了不小的傷亡。
而李維業對於大意的追擊,導致現在被圍困在城外也是追悔莫及,此時城內還有半個營的兵力,不過加上守衛炮艇的小部隊,那也能湊出一個營來,如果帶着火炮來增援,倒也是一股子強大的力量。
他們就指望着城內的軍隊進行增援,但是城裡響起的激烈炮聲打破了法國人的美夢,從福安及時趕到的第一協二營的陳冬部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突襲,先是對城內零星的法國小部隊進行了圍攻,在迫擊炮的支援下,很快擊潰了城內的法國零星部隊。
而他們帶來的迫擊炮則成爲了法國人最後的噩夢,面對戰爭之神的怒吼,李維業只能命令士兵進行突圍,最終,法國人以熟練的排槍利用樹林的幫助,突破了黑旗軍的一處陣地,竄入了雨林之中。
不過法國人爲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在黑旗軍全力阻擊和連續的追擊下,損失近7成的部隊,就是遠征軍司令李維業也中彈身亡!剩餘的士兵在竄到河邊,試圖利用炮艇的支援來進行防守,不過意外發現,停泊在河邊向河內進行炮擊的炮艇,竟然正被五六首清軍的炮艇圍攻……
炮艇上剩餘的兵力本來就不足,以區區千餘人要佔領河內,只留下一些個炮手和駕駛人員,此時面對清軍炮艇的圍攻,顯然是毫無準備,在損失了三艘船之後,載着剩餘的殘兵匆匆順流而下,
法國人來的也快,跑的也快,這一場隔着紅河的戰鬥,駐紮在紅河對岸陣地上的袁世凱可是全程觀摩了,對面那支軍隊完美的多點開花的戰役,突入河內的急襲、到河岸邊炮艇的突擊,打的法國人完完全全的失去了反擊的能力……
他爲了看清楚前線的戰況,帶着一隊親兵就奔到了河邊的高地上,不過這距離上依舊看不清楚對面正在圍攻的軍隊情況,不過那些蒸汽小炮艇上掛着的大清龍旗可是明明白白的,他有些納悶的是,大清國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支強軍?
粵軍、桂軍可都在慶字營後面趴在舔傷疤呢!而黔軍根本沒開到諒山以南的任何地方,他立刻想到一直來駐紮在山西的那支被越南護國軍收編了的黑旗軍!不過聽說黑旗軍戰力還算不錯,但是怎麼可能一下子冒出來這五六艘小炮艇呢?很顯然,這纔是護國軍的真實實力!
他立刻快馬把消息傳到吳長慶那裡,建議立刻出兵過河,慶字軍這段時間也是做過充分準備的,在旁邊的小河灣裡,還有三十幾條當時搭浮橋多徵調的木船,前番河上都是法國炮艇,袁世凱可沒打算去河上送死,這會兒形勢大好,豈有錯過的機會,他當機立斷,帶着一營人馬爬上船,全力衝向對岸……
吳長慶作爲清軍在前線的實際核心,昨天可是一夜沒睡好,昨天河上的大敗,差點讓他一夜急白了頭髮,好在袁慰亭在河灘上搭建的炮臺,總算是沒讓粵軍、桂軍全軍覆滅,不過逃過這點零頭,這罪責可是不小。
死了粵軍、桂軍倒是小事,這下子把河內給弄丟了,可是件大事情,他自然知道中堂大人正在和法國人談判,這讓自己囤兵北寧支援河內那可就是一個重要的砝碼,沒想打法國人竟然搞起了突襲,而且速度這麼快,更想不到的是對岸的粵軍、桂軍竟然聞風而逃,想到這裡,他差點有衝出去把那兩軍主事的軍官砍頭的衝動!
但是這顯然不是他有權責,他只是居中調度而已,而這次真真主事的反而是桂軍那位新任命的廣西布政使徐延旭,而這位老大人至今還在諒山,聽說因爲身體欠佳,正準備會桂林去休養一番!
一夜反側後,吳長慶早晨倒是感到十分疲勞,正在軍營中假寐一會兒的時候,突然接到前哨陣地袁慰亭的消息,說是對岸河內有清軍大舉反攻,法國人看來即將崩潰,他已經率軍過河參戰!
這消息顯然太意外、太不可思議了,昨天還氣勢如虹的法國人,今天竟然敗了,這讓一項長於軍務的吳長慶也有些摸不着北的感覺,不過,他還是立刻擊鼓升帳!
袁世凱帶着兵馬還在河當中晃盪的時候,可沒少觀察對面河岸旁炮艇的交戰,五艘掛着大清龍旗的炮艇已經把法國的戰船給打跑了,正在圍攻兩艘被打的起火,還未沉沒的法國船,隆隆的炮聲之下,那兩艘法國蒸汽小炮艇一艘被擊沉,一艘掛起了白旗!
他暗暗吃驚的是,這些炮艇上的火炮射速奇快,自己昨天可是在炮臺上和法國人的火炮交過火了,那幾門阿姆斯特朗的野戰炮完全敵不過法國人炮艇上的火炮,這會兒觀察下來,法國人在交火後,很顯然是被這些趕到的清軍炮艇壓制了,這護國軍的實力還真是難以捉摸啊!
這些炮艇自然是由志靈要塞趕來的增援,法國人兵分兩路,李維業這邊打的順風順水,一路掃蕩和洗劫,大發其財,夏紐中校帶的兩營人馬走海防太平河而上,準備插到北寧進行背後包抄,不料卻是條不歸路。
夏紐中校在路過志靈時,意外發現這邊竟然冒出來一座要塞,而且在遠處還有軍營和港口,這讓他十分意外,這些信息在戰前可都是未曾聽說過的,越南人竟然能未僕先知,在這河道的要衝要建這麼個玩意!
第一個想法,夏紐中校是決定派一支部隊登陸,從要塞後方發起進攻,結果讓他大跌眼界,剛剛登陸的部隊,就遭到兩個暗堡中密集的馬克沁機槍的射擊,而試圖用炮艇火炮進行支援的時候,對方竟然從另一處的冒出來幾門曲射炮,那個發炮速度之快,讓炮艇上的軍官大吃一驚,在丟下二十多具屍體後,連滾帶爬的逃了回來。
夏紐中校對於手下的無能也是火冒三丈,不過自己這邊也有5條炮艇,炮火也算猛烈,那就正面突破吧!結果……這一次損失更爲慘重,對方要塞要裝的除了速射炮,竟然還有大口徑的重炮,兩艘炮艇竟然被近失的炮彈的破片直接摧毀了水線甲板,然後毫無懸念的沉沒了。
而見勢不妙,想要掉頭撤退的途中,又有兩艘船被速射炮擊中,起火燃燒,最讓他大跌眼鏡的事情再次發生了,從旁邊竟然突出幾艘對方的蒸汽小炮艇,一番追殺後,夏紐中校丟下了所有的軍隊,拼了老命才竄入的求江準備向南面而去,與到河內的李維業會合再說。
只是禍不單行,對方竟然早已在河道里做了手腳,夏紐中校的炮艇竟然莫名其妙在河道里觸雷了,法國人仗着過硬的個人能力,把破船弄到了河邊,上岸逃生而去……
周瑞東擊潰這路敵軍後,從俘虜嘴裡立刻套到了法國人的行動,所有立刻率軍來援,黎明之前就趕到作戰位置了,趁着拂曉之時,發動了對泊在河岸旁法軍炮艇的襲擊,一舉奠定了勝局。
他此時面露微笑看着遠處正在拼命划船的慶字軍,對於如此及時跑出來搶攻的這路慶字軍,他倒是有些個意外,不過他立刻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馬上下達命令,除了一艘船抓捕俘虜外,其他炮艇都快速向上遊正在過河的慶字軍駛去。
袁世凱自然是看到下面的炮艇快速逼近,他心中也不免打起了小鼓,自己今天的作爲那可是明明白白的搶功勞啊,當然,人家那個大頭是肯定拿走的,自己好歹替慶字軍掙點功勳回來,要不然,吳大人的臉面那可就丟光了……
對面蒸汽炮艇的速度可是飛快,袁世凱還沒考慮出什麼說辭呢,心中暗暗叫苦,tmd,萬一對方真把自己這幾條小船撞沉了,還真是說不清楚的事情,不過這會兒,對方的炮艇都已近湊到腦門了,有軍官在船頭上喊話了,“對面是那一路兵馬?”
袁世凱察言觀色了下,看對方到不像是有什麼惡意,忙跑出來拱手施禮,喊道:“這邊是淮軍慶字營袁世凱!對面是那位將軍!”
那軍官聽到回話,下去傳了話,一會兒一個年輕英武的軍官走了上來,大聲喊道:“在下南洋水師、廣東宣慰使司同知周瑞東,請袁大人上船一敘!”
袁世凱此時已然沒有退路,不過他聽到南洋水師的名頭,似乎也想到了一些變數,倒也來了精神,立刻把船靠了上去。
兩人進了船艙後,一番密議,袁世凱笑嘻嘻的從裡面出來,一臉的小人得意的模樣,拱手和周瑞東分手,讓手下的幾個哨長繼續跟着周瑞東的炮艇過河,自己匆匆趕回去報信。
等看到對方炮艇遠去,袁世凱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立刻隱去,露出沉思的表情,這南洋水師不簡單啊,這個叫周瑞東的年輕軍官,自己似乎一點印象的沒有,方纔交談中卻是談吐自如、滴水不漏,是個人物。
看來此人就是這次護國軍行動的總指揮,年紀輕輕卻頗有些能耐,而護國軍的架勢,對於法國人的進攻那是早有防範,否則那有可能在一夜間就硬是翻了法國人盤。
而且更讓他看不懂的是,這叫周瑞東的軍官竟然主動把南洋水師和中堂大人那些不清不楚的關係說得如同自家人一般,他作爲吳長慶的首席幕僚,自然知道這護國軍的底細,那是中堂大人給淮軍入越南作戰拉的炮灰,這下子可有些本末倒置了,炮灰的能耐比起主力還強勁……
而且周瑞東主動提出,兩軍一起進攻此時已經空無一人的河內城,至於這戰利品方面,兩軍各取一半,而護國軍再完成河內的清剿後,將大舉向東進攻,沿着紅河收復被這支法國人佔領的越南城池,如果慶字軍有意一起進攻,雙方可以協同作戰。
若是不瞭解底細的人看起來,這就是護國軍吃軟怕硬,給中堂大人拍馬屁呢!但是,袁世凱見過周瑞東之後,卻深信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中堂大人和丁日昌的關係,他也是知曉一些的,既然引爲奧援,分些功勞也有緣由,但是這事情怎麼看都讓人看了奇怪……他一路琢磨到了慶字軍大營也沒想出個道道來。
聽到袁世凱帶來的消息,慶字營提督吳長慶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收復河內,他立刻點齊了兵馬,直撲對岸。
入夜時分,河內光復!不過河內的銀庫自然是早就空空如也,這筆賬當然算在法國人頭上,而吳長慶在第二天收到了護國軍送來的幾推車的東西,雙方在簡單交割一番後,瓜分了俘虜、繳獲和殲敵數,各自拔營而去。
而河內的越南官員早就死的死、逃的逃,現在官員全是護國軍任命的、親丞相宋行的越南官吏,城內的越南土著軍隊早就崩散了,防務則被吳長慶再一次交個了那兩支打殘了粵軍和桂軍,這兩支兵馬直到接到命令,才發現法國人竟然給打跑了,既然法國人跑了,那自己的潰敗就可以以奮勇殺敵的名義來掩蓋,忙屁顛屁顛跑去和吳長慶套交情!
河內之戰,不可不謂激烈,雙方在兩天的戰事中,傷亡人數達到驚人的一萬多人,清軍駐守的粵軍、桂軍被徹底打殘,軍械幾乎全失,而法國人從河內逃回海防的不足兩成,而這場兩敗俱傷的戰鬥中,得益最大的也不是功勳最大的護國軍,而是自始自終都沒搞清楚狀況的慶字軍。
這裡的消息傳遞到國內,需要從陸路走過大片山路趕回桂林,然後通過那裡的電報拍發給天津,而周瑞東這邊則沿着河道一路而下,這次護國軍只出動了黑旗軍五協兩個營,五艘炮艇隨同進行火力支援,而慶字軍這次派出了吳長慶的侄子吳東,帶着4營人馬協助進攻。
這一路沿着紅河而下,沿途的法國人都是望風而逃,很快就逼進了法國人在越北的重要據點海防城!雙方的兵力都沿着海防城佈下,都在暗暗積蓄力量,準備最後的致命一擊!
天津衛總督府,李中堂正在會見和英國公使威妥瑪爵士,對於中法之間的戰事,他現在仍然試圖尋找外交途徑來解決,而前一段時間英國人對法國吃敗仗的諷刺,讓他覺得有可能通過英國人施加一些壓力給這些不識擡舉的法國人!
這時候,周馥匆匆拿着一份電報快步走了進來,他也知道李中堂在會見貴客,不過這消息非同小可,是從福建巡撫丁日昌那裡來的急電,所以也立刻讓人通報後,走了進來。
李中堂看到周馥輕鬆的表情,自然知道不是什麼壞事,笑着問道:“務山,莫非是越南那邊的消息?”
一旁的威妥瑪爵士自然也是知道前兩日法國人散佈的消息,也豎起了耳朵。
周馥看了看英國人,既然中堂大人不避英國人,那就是有意讓英國人傳播下好消息,他嘿嘿一笑,“大人,好消息啊,河內大捷啊!吳長慶提督的慶字軍和秦鎧巡撫護國軍在河內包圍了法國遠征軍,擊沉法國炮艇4艘,俘獲1艘,擊斃法軍司令李維業,殲敵千人!現在兩軍正揮師收復沿河被法國人佔領的城池!”
李中堂微微一笑,這老周就是個明白人,既然提到了秦鎧,這消息肯定是從丁日昌那邊來的,不過周馥隻字未提,只是這勝利也來得太突然了,吳長慶可是在之前與法國人的交火中沒頂住對方的進攻啊,而且……擊沉、俘獲炮艇!吳長慶好像只有舢板吧,那玩意能跟炮艇對抗?
不過這些都是細節,重要是戰果,他哈哈一笑,“務山,真是個好消息啊!”
他轉頭看了看也同樣滿頭霧水的威妥瑪爵士,“尊敬的威妥瑪爵士,你看,果然如我所料吧,大清在越南駐兵十萬,區區幾千人的法國軍隊,哪有獲勝的可能,不過,我以爲這場戰爭對於雙方而言,都是毫無利益的損耗,還希望爵士能從中斡旋!”
威妥瑪看了看李中堂,看到對方此時輕鬆的表情,又看看周馥一臉的喜氣,這消息可信度極高,法國軍隊失敗的這麼快,顯然是遭遇了強大的軍事壓力,看來對這個遠東帝國軍事力量的評價要進一步加強,不過大英帝國維護的是商業利益鏈,這件事情上……
他微微一笑,身體微微向前點了點頭,“尊敬的李大人,大英帝國一如既往的支持清帝國,這件事情上,我們會考慮向法國政府提出我們的建議!”
兩人又交換了一些在越南問題的看法,威妥瑪爵士起身告辭而去。
看到威妥瑪走了之後,李中堂微笑的神色一收,轉身問旁邊的周馥,“務山,這消息爲何吳長慶還沒送回來?這事情上,我覺得多有古怪,原本我以爲越南局勢肯定要無法收拾了,怎麼一夜之間竟然翻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