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只求安安穩穩,這是不爭的事實,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目前的態勢,法國人一心想打,自己與湖北巡撫張之洞、翰林陳寶琛,以及朝中的朋黨寶廷等人電報往來,都是力主朝堂上儘快確定方略,不過這些奏章上去之後,都是軍機處壓着呢!
現在這個消息,無疑可以讓畏敵如虎的朝中哪些老傢伙放下一些顧慮,同時能大大振奮民心,而清流們倡導的對法強硬態度,也找到依據。一直來,洋務大佬李中堂就是以清流不知洋務、不明軍事來反擊清流一黨對洋務派的攻擊。
而當他坐上閩浙總督的位置,張佩綸也自然瞭解這開辦洋務的緊迫性,但是對於到底實行“洋爲中用”,還是“全面西化”,這些年吵吵嚷嚷的都在乎這上面。好在,這馬尾給予他一個大大的平臺,而創造這個平臺的,確是洋務派的干將之一的丁日昌,這多少有些搞笑的意味。
他最近的奏章中已經很少提及停辦洋務的話題,更多的是倡導讓有識之士來創辦朝廷的軍務。前些日子,張之洞來電和他商議,要舉薦廣西太平知府徐延旭擔任桂軍統帥,入主越南軍務。
而之所以舉薦徐延旭,是因爲徐知府在六年之前曾經帶兵入越南追擊黃崇英,結果一戰而擒之,說起來這故事,其實還和黑旗軍劉永福有偌大關係,這黃崇英和劉永福其實同屬天地會敗退入越南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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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爲黑旗軍,一位黃旗軍,前期爲爭奪保勝的稅收大打出手,這也就是人民內部矛盾而已,劉永福顯然技高一籌,把黃崇英打得潰不成軍,不過法國人安業攻陷河內後,黃崇英豬油蒙了心,竟然賣身投敵,勾搭上法國人!
劉永福面對法國人和投敵的黃旗軍,也感到勢單力孤的時候,這位徐知府倒是恰到好處的趕到,便和劉永福約定,一起夾擊黃崇英,結果一戰而成,至於這戰功中有多少黑旗軍的功勞,後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這功勳是記在徐延旭名頭下了。
這個提議同時也得到了在京師的侍郎寶廷的支持,不過歷史在這裡發生了改變,張佩綸對於秦鎧可謂印象深刻,兩次克敵的全功可是這大清國獨一份的功勳,在過去四十年的歷史中,東方軍隊與西方炮艦之間的戰鬥,唯一的一次勝利是當初曾格林沁在大沽炮臺防禦戰中獲得的勝利,但是這一點勝蹟,被之後的南京條約和火燒圓明園的敗績徹底湮沒了。
而秦鎧在法國人擁有絕對優勢的炮艦之戰中,兩戰都獲得成功,擊毀敵艦5艘,對於通曉歷史的張佩綸來說,自然深知其中的艱難,所以歷史的小蝴蝶悄悄的扇動了一下翅膀,老張在與學士陳寶琛探討後,除了徐延旭外,更是力推福建布政使秦鎧。
而秦鎧因爲張佩綸的推薦,也進入了清流乾將們的視野。今天帶來的勝蹟,顯然能讓張佩綸在清流一黨中凸顯出更多的影響力,畢竟是他的推薦,才使得秦鎧進入清流們的視野。
張佩綸悄悄的輕車出府,跟着秦鎧直奔南洋水師在船政後面的隱蔽港口,一路上琢磨着,他心中暗喜,自己憂國憂民,終於找到堪用的人才了,他自己在軍事上的能耐,主掌福建水師後,他可是明白了很多!
這大清的軍將,可不是自己能隨便指揮得動的,而存在於自己設想中的勤練精兵,要真正實施起來,靠這些軍將的話,那還真是個不靠譜的事情,而這個秦布政使雖然不是清流一黨的人,算起來卻和自己頗爲對路。
自己上回准許秦鎧在福建水師裡招募一營特別訓練營和爲收復琉球訓練一萬陸戰隊的的事情,結果摺子遞送到軍機處,一萬陸戰隊當場就給槍斃了,朝中清流的同僚對此口誅筆伐一番之後,軍機處算是鬆口了,只許了一千的額度……這與當初的一萬,真是讓人寒心。
而福建水師訓練營的事情,倒也不知道秦鎧怎麼和水師提督彭南楚商議的,倒是給辦成了,彭南楚來找自己報告,調了200人去訓練營聽用,不過曾師爺那邊打聽來的消息,訓練營實際編制是500人,其他三百,水師就吃了空額。
這事讓他火冒三丈,當時就把彭南楚叫來問話,結果給彭提督一通回話徹底噎住了,這水師的餉還是按照三十年前的額度給撥的,這些年銀子可賤了不少,不加餉怎麼會有人來當兵嘛!這福建水師號稱有兵3700,實際足額的人數不過1500,這多出來的空額不都給其他兵加餉了嘛!
彭南楚說話也客氣的很,張總督若是給支足餉,他立刻去把兵給招足了,決不吃空額……這話噎得張佩綸毫無方向,這軍中之事,他也沒去詳細問過,現在彭南楚說的事情也是有根有據。
且曾師爺也提醒過,現在就算是淮軍也是吃空餉成慣例的,這彭南楚也是一品的提督,都知道他是恭親王的人,總不能因爲吃空餉去參他吧!思前想後,反正對於這支福建水師,他基本是放棄了!
想到這裡,馬車已經到了造船廠後面的大船塢,那艘俘獲的阿塔朗特號鐵甲艦已經被拖上船塢,工人們正在勤奮的爲艦體進行休整,這艘戰艦的艦體,想比旁邊正在進行船體施工的仿501艦差別不大,都是3500噸左右的鐵甲艦,不過稍寬稍短,這也是側舷炮戰艦的特徵。
張佩綸興致非常高,親自爬上戰艦,這可是大清國第一次俘獲敵軍戰艦……不過現在大清國還未正式宣戰,這倒是個問題!!!他皺了皺眉頭,繼續四處查看起這艘法國鐵甲艦,戰艦的上層建築吃了幾顆重炮,顯然殘破不堪,此時已經經過簡單整修,該拆的都拆了。
老張逛了小半個時辰,還是興致不減,下船之後,見這戰艦的船底鏽蝕不堪,有些擔心的問道:“烈風,這艘戰艦你還打算如何處理?”
“大人,這艘鐵甲艦過時了點,速度太慢,不過現在南洋水師戰艦稀少,所以需要進行重新整修和改裝,希望還能堪用!”
張佩綸哈哈一笑,褒獎了秦鎧幾句勤勉節儉的話語,又把向朝廷申請成立水師陸戰隊的事情說了一遍,聽說軍機處允了一千的額度,這倒是大出秦鎧的意料,這地方上自建新軍,可是滿清朝廷的大忌,看得出這朝堂上清流一黨輿論力量確實很強大!
從秦鎧而言,他對於這些清流的文人並沒有太多的反感之意,這些人雖然從歷史的角度看起來,多數都在誇誇其談,少有成效,他們鍼砭的內容,事實上可謂是包羅萬象,從貪瀆腐敗,到封疆大吏自成體系的獨立,以及洋務運動的弊端,這其中有多少是對的,即便是後世的史學家也很難定論,當事之人更沒有自己這樣的歷史高度來判斷。
這些人所說所想,若是在自己那個時空,確實有些不切實際,因爲他們寄希望依託那個完全爛到根的滿清政府!但是這批人,相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僚,起碼他們是真心關心國事,鍼砭朝政,崇尚氣節道義,憎恨貪官污吏,在對外交涉中主張強硬態度,反對妥協。
這些正是秦鎧願意一定程度上與張佩綸同進退的原因,在他看來,這些清流起碼都是有思想有想法的人,一些人經受挫折後,便沉淪下去,另外一些人,卻在看到這時代的弊端後,投身到具體的實務中去了。
歷史事實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是,在中國,要想做個好官,要麼就當個兩袖清風的清流黨,永遠不要參與實務,光動嘴就是了,因爲作爲清流黨,得罪了權貴,那麼你辦任何事情都寸步難行,甚至自身難保。第二個選擇,要不就爲百姓辦實事,但就永遠不要得罪權貴。要想二者得兼,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個時空到底是增加了一些變數,秦鎧明白,他無法掌控清流的喉舌,但是他可以恰當的引導他們,畢竟有張佩綸這麼個清流乾將在這裡,而且現在兩人的關係亦屬於頗爲融洽的狀態。
老張從辦新學開始,就發生了很大轉變,現在主動提出辦新軍,這可以看得出,他在坐上督撫位置後,認識上的變化,依靠舊式的滿清軍隊,是無法完成清流們期待的強國夢的,不過自然自己出現了,那就用咱們的鉅艦大炮理論來引導下嘛……
張佩綸又看了下那四百多被俘的法國士兵,大批的俘虜都被暫時關押在新建的一座大廠房裡,外圍防守嚴密,看到這些原本趾高氣昂的洋人現在一副垂頭喪氣的神情,他有些好奇的問道:“烈風,這批俘虜,你有什麼處置的辦法?何不辦一個獻俘儀式,把這些人送到京城,那可是大漲國威的事情!”
秦鎧嘿嘿一笑,大漲國威,漲這滿清的國威?!老子可沒這個興趣!老張到底還是脫不開這個圈圈,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這時代大中華4萬萬人口,又有幾個能有重建一個新中華的想法呢?這個豬尾巴……還真是個討厭的傢什!
“這事,我還是聽大人安排……不過,我想這些法國人,還是先押着,說不準要和法國人談判時,能派上用處,至於這獻俘大會,其實全無必要,適當時候,大人只需通過咱們的《福建新報》配上幾張照片,那可就足夠讓法國人顏面掃地!”
張佩綸見秦鎧確實知情知趣,自然也不駁他的面子,笑着說道:“烈風,就依你所說!還有一事,現在朝廷還未對法國宣戰,我們擊沉法國戰艦……會不會有麻煩?”
“絕無問題,”秦鎧嘿嘿一笑,招收讓親兵拿出一沓子紙來,上面都寫着滿頁的法文,他指着第一張說道,“大人,這是杜居土路因號巡洋艦指揮官多克斯的供詞,承認他們率先進攻大清國的艦隊,這就是明明白白的宣戰,我們怎麼說都佔着理呢!而且……我估計,法國人馬上就要進攻越南,越南之戰一觸即發!”
聽說越南之戰如此緊迫,張佩綸自然是上了心,他們清流這些書生最近還不是天天往宮裡遞摺子,討論着誰去越南主戰,這事到現在都沒個定論,現在駐紮越南的清軍主要還是淮軍慶字軍主官吳長慶統領,但是桂軍、粵軍、滇軍各自爲戰,這哪是國戰的模樣啊!
“烈風,你在越南招募護國軍的事情操辦的怎麼樣啦?你看這法國人能不能打敗他們?”他最關心其實還是這個問題,推薦徐延旭的問題上,他雖然聽聞這位徐知府頗有知兵,不過這徐延旭都是快60的老頭,而這知兵也是個未知數,遠不如秦鎧這邊更有可信度。
“大人,法國人不容小覷,海上的艦隊,雖然我軍已連破8艦,但是法國人主力未損,南洋水師實在無法正面與之抗衡,而這陸上戰局,法國人據說增兵三萬到南越,法軍戰力、裝備都遠勝於滇軍、粵軍、桂軍,即便是淮軍也差距很大……”秦鎧可沒笨到打包票,自己手頭那邊實力,那可是自己生存這亂世的根本,豈能拿出去隨意冒險!
張佩綸一聽,也感覺其中問題嚴重,急忙問道:“烈風,難道這越南之戰勝不了?”
“大人,那到也未必,法國人遠道而來,這越南都是叢林地帶,氣候潮溼悶熱,多有瘟疫、瘧疾,而我軍是正義之師,這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雖然軍備不如敵人,卻依然大有可爲……只怕這朝廷在這事情上舉棋不定,那可就誤國啦……”
他一談這正義之師,倒是很合老張的胃口,而這道理也是說到點子上了,張佩綸自然是知道其中所指,這法國人都已經向總理衙門通報廢除合約的事情,但是總理衙門還在和北洋李中堂商議,讓他與新任法國公使脫利古舉行新的談判,但是法國人根本不出來面談。
明眼人早已看出法國人要大打出手,聰明如斯的李中堂大人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據朝廷消息靈通的清流官員傳來消息,慶字軍接到的命令是,駐守北寧,決不輕啓戰端,若起戰事,先由護國軍和黑旗軍去扛着!想到這裡,他倒是不免擔心起了秦鎧,這位平日裡聰明的很,怎麼就跑去要了這麼個做炮灰而且惹禍的差事呢?
“烈風,你有什麼辦法,讓朝廷下定決心和法國人對抗到底?”
秦鎧微微一笑,指指戰俘營中的這些法國兵,然後做了個咔嚓殺頭的動作,“大人,既然無法讓朝廷下定決心打,不妨就讓法國人下定決心嘛!大人,你看可行嘛?”
張佩綸倒是被秦鎧這膽大妄爲的想法嚇了一跳,不過這個辦法可是自絕後路的事情,一旦戰事發生,若是勝利了,那倒是完全沒事情,最多博取個屠夫的名聲,若是敗了,那可就要抗下所有的罪責!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秦鎧……
秦鎧也明白他的顧慮,咧嘴一笑,說道:“大人,此事無需您來出面,我會設計好一切,一切責任皆由我來承擔,這朝廷責罰的話,最多也就是對這次功過相抵,也就是我治軍不嚴的罪名,還能追究這軍中將士的責罰?”
“此事稍微有些過了,你可要考慮清楚,不過這也是爲國運失小節,烈風……真是悍將啊!”張佩綸來回走動了幾圈,憂心忡忡的說道:“這樣,明日我就拍發電報,讓陳學士在朝堂上把這事鬧大羅,你再行動吧,這樣也好些!”
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兒詳細的細節,張佩綸再三叮囑後回去佈置了,而秦鎧立刻下令提高馬尾船政的戒備,一旦張佩綸傳來消息,就實施計劃。其實這個計劃,以秦鎧通曉的歷史背景來看,並非一定要實施。
因爲法國人對海防的進攻在即,很快戰爭就會全面爆發,他之所以這般做派,完全是向張佩綸表個態度,這種寧折不屈、對外強硬的態度,也正符合清流的做派。
船政內部碼頭上,501艦正補給各類物資,這次押送物資都不是由以往的工人來處理,而是由馬尾保安團負責,站在欄杆旁的射擊軍官唐青山看着棧橋上忙碌的士兵,有些奇怪的問一旁的炮手、他的老鄉曾虎,“虎子,這次運來的補給好像特別多啊,你有沒有發現!”
“有嘛?!難道咱船上的伙食又有改善了!”曾虎樂呵呵的笑道,不過這話立刻被唐青山的腦蹦給打斷了。
“就知道吃……吃……吃,我感覺教官肯定有大動作啊!”唐青山盯着遠處成片的廠房思考了起來。
“大動作?青山,法國人的船還在真不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把法國人打敗羅,秦大人可是說過的,打敗法國人,大夥兒都給休假外帶獎賞!”旁邊一個炮兵嘀咕着。
“就是哦,不過咱們船上的薪酬的的確確是高,秦大人待咱們可是真的當自家人!大清的軍隊裡,也就咱南洋水師獨一份啊!”另一個炮兵接口說道。
“侯二,秦大人發你的薪水,你都塞彩雲閣裡娘們的胸衣裡了吧……”立刻有士兵大聲嘲諷起來了,於是乎正在休息的士兵們找到他們感興趣的話題,紛紛掏出香菸來,吞雲吐霧之間,開始聊起了女人……
而剛回到火炮局的秦鎧,已經被王睿傑卯上了,他是來彙報仿製501艦的進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