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嘉發現了樑遠的磕絆,看着樑遠的神色猜出來樑遠有些事情可能沒想好怎麼和下邊說,或許是因爲時機未到或許是因爲計劃中啓動的條件還沒達成。
在遠嘉內部,對樑遠的判斷力和捕捉商業機會能力的評價從來都是逆天級別,但這能力有一點不太好,就是沒法解釋得很清楚。
寧婉嘉想了想,把三人閒聊時的一些說法丟出來湊數。
“集團在電子和航空領域維持投入已經是極限了,能源這塊很可能會引入戰略性質的國際投資人,具體到哪裡買氣還得看我們的戰略投資人對哪裡熟悉,在能源領域遠嘉的成色實在是太新了。”
李紅衛就是順嘴一問,作爲典型的技術人員聽完也沒往心裡去。
倒是寧安民的思路一直跟不上自家妹子,滿臉的迷糊。
“在具體一點說,我們後邊沒海軍的船幫忙頂着,在海外,可能連海盜可能都應付不來。”
看着自己大哥有點暈,寧婉嘉更進一步的說得很直白。
“小遠一直對礦產行業很關心,很注意收集一些不起眼的數據,五礦集團在海外找礦,單去年一年就在非洲區域失去了五名員工。”
“不管明面上犧牲的理由是什麼,我只注意到,在那個距離上,我們的武裝力量完全的無能爲力。”
樑遠偷渡之後,知道了不少上個位面限於身份而不瞭解的信息。
新世紀伊始,由於鐵礦石被海外掐了脖子的問題,共和國的鋼鐵集團和礦業公司承擔了極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一句廢物的評價都算是文明的。
雖然這兩者該噴的地方不少,但有些事就算現在的樑遠坐在五礦當家人的位置上都覺得棘手。
佈局海外也就是說起來氣勢磅礴鼓舞人心罷了,海外容易開採和出處於社會穩定區域的礦區早就被瓜分殆盡,剩下的要麼開採的技術難度高,要麼當地戰亂頻繁ak火箭筒遍地。
如果忽視掉那場慘烈的大下崗,共和國國企可不比唯利是圖的私人企業,因爲海外找礦而大量傷亡員工,在目前共和國人民當家做主的政治正確輿論之下,在共和國對礦產資源依賴度不高的目前,於官場競爭之中,一句帶着鮮血的礦石染紅了升官的頂帶,甚至鼓動當事家屬鬧上一鬧,足以把推進相關事務的當家人仕途打入深淵。
在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上半葉,日式的綜合商社模式曾在共和國骨幹央企中搞過試點,五礦就是其中之一,當時雖然開拓的資本不足但五礦的野心一點都不小,曾試圖佈局非洲的有色金屬和澳大利亞的鐵礦,可惜非洲戰亂地區所導致的人員傷亡外加共和國也少有富餘資本對外輸出,使得這個萌芽政策戛然而止,直到若干年之後,被海外卡得欲仙欲死才又重啓了佈局海外的道路。
樑遠在能源上死盯着深海開採天然氣技術,除了共和國南海資源以及天然氣市場狹小目前國際的礦業大佬不怎麼重視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解決海上所面臨的問題,遠比面對地面上各種亂七八糟的關係與政府和非政府武裝力量省心。
在海上,扣個海盜的帽子,我管你是什麼派別有沒有人指使呢,直接擊沉可比在陸地上毀屍滅跡簡單多了。
寧安民猛的張了張嘴又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把話嚥了回去。
寧婉嘉轉了轉大眼,笑着問道:“哥,你是不是要說遠嘉支持海軍的事兒。”
要當長期盟友自然對彼此的瞭解越全面越好,和寧安民介紹遠嘉的情況時,倆丫頭提了一嘴056護衛艦。
“李工就是056那套動力核心的骨幹研發人員之一,不涉及保密的。”
看着寧安民點頭,丫頭繼續說道:“小遠說過,除非從事極爲特殊的行業,否則關於人性的考驗越少越好,遠嘉發展到現在這等規模,能賺錢的地方簡直太多了,爲了避免考驗自己,小遠特意選擇了一條必須和國家一起前進的道路。”
寧安民剛開始只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不過稍稍一轉念就體會到寧婉嘉這話裡那種極爲深遠的未盡之意。
作爲政界精英,甚至有志於國家更高級別管理者的寧安民,情商、智商、政治嗅覺從來都是不缺的,這時的寧安民才意識到,得知自己赴港時爺爺在電話裡意味深長的那句,這是對你黨性的考驗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剛開始,寧安民還頗爲不屑的以爲是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與糖衣炮彈之類的東西,但絕沒想到其實是來自三觀的震撼。
此刻共和國的國情完全不用多說,能看到問題的,無論體制內外都有着無數人指點江山,圍繞着國家、個人、權利、義務這四個現代人類組織不可避免的核心領域,抱着源自太平洋對岸或是北邊魔改的理論激烈對噴,但像樑遠這種從來都不bb,低頭試圖硬幹出來一條和諧之路的,一個都沒有。
共和國制度的本質是對管理者充分授權,用嚴格的紀律、偉大的理想、崇高的道德來制約管理者不變色,以此誕生了民族復興,人民公僕等一系列共和國特有的概念。
如果不戴有色眼鏡去分析,大老虎懺悔錄上那句黨和國家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和代價來培養一名高級幹部,絕對是真真無假的大實話。
海外製度如果剝去花裡胡哨的外皮,其管理制度的本質就是把被授權的管理者視爲人渣,以人渣來完成對人渣的制約,選舉不管怎麼包裝,核心就是一種明買明賣,我讓你上臺你必須給我回報,做不到就滾。
當然,老外自己把這個叫做以野心對抗野心,圍繞着這個核心,誕生了自由、競爭、三權分立、司法至高等一系列西方特有的政治概念。
前者的優勢是一旦遇見了對的人,有着極高的效率,如果用人類短暫的生命來衡量甚至是唯一能出現奇蹟的制度,後者的優勢是人渣有了人渣來對抗,爲禍的幅度和機會相對要少上無數,假如突破了發達國家門檻連空氣都會進化得香甜,呃~,元首例外。
寧安民低頭不語的默然良久,寧婉菲推了推發呆的自家大哥,笑着說道:“以後有的是時間思考,願意感嘆回國後遠嘉的分支機構隨便你去,我們還要在維多利亞灣上吃晚飯呢。”
“人性啊,菲菲,你們現在都看這個了?”
話題太複雜,感觸太多,寧安民只能用人性這個包含極廣的詞彙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內心。
“只看了相關商業上的很少一部分,人性這東西看多了會灰暗一輩子的,古往今來,哪個哲學家幸福過,倒是瘋了的居多,難得糊塗纔是幸福生活的真諦。”
寧婉嘉又給了寧安民一個意外的回答。
這時候,寧安民才徹底覺得自家妹妹能走到這一步決不是什麼運氣或是天分使然,這知識面這見識度不成功纔是奇怪。
既然說好要帶着哥哥見識腐朽的資本主義生活,晚飯自然得是開着遊艇飄在維多利亞灣上就餐。
既然遇到了樑遠也沒打算把李紅衛丟下,讓其趕緊安排工作然後一起去吃晚飯。
李紅衛出去安排事情的時間,幾人把話題轉向輕鬆的方向,隨意聊着港島交通、民俗,風景的種種。
當然,兩個丫頭都不會和寧安民提起,樑遠那段話其實還有比較重要的後半截。
樑遠壓根就不教兩個丫頭商業上的東西,從來都是剖析人類社會運行的本質,關於自己選定的道路,用樑遠自己的話來形容就是相對風險最小也最雍容的一條路。
縱觀幾千年的歷史,人類社會維持制度統治的手段,暫時只有三種,最低級的是暴力,誰不服就弄死誰,我纔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財富的流轉就是零和遊戲。
次一級的是資本,替我辦事有好處可拿,不願意你可以不幹,反正願意幹的有許多,零和遊戲依然是財富流轉的重要方式。
最頂級的是技術支配,生產力的提升是提升人類財富數量級的唯一手段,古代聖(帝)王不論怎麼輕徭薄賦、不論怎麼克己復禮、不論怎麼垂拱天下,人民也沒有30塊的山寨機可用,哪怕是餅夕夕上的一些奇葩貨色,放在幾百年前也是所謂的仙人手段。
生產力提升了,財富的蛋糕以數量級的趨勢變大了,只有這樣哪怕有着負面的人性因素干擾,受惠面也能不可阻擋的澤被天下。
樑遠對華人富豪羣體低評價的根源也是源自這個世界觀,一部分華人富豪甚至連第二種層次都達不到,都二十一世紀了人類都要登陸火星了,這種渣渣不弄死過年已經是天恩浩蕩祖墳冒煙了,還指望給其什麼好臉色麼。
所以,被樑遠深刻影響了的宮芸,纔會對港島頂級富二代的追求不屑於顧,脫離了溫飽層次之後,世界觀的極度不合拍別說是共同生活,怕是看一眼都覺得厭惡。
自偷渡以來,樑遠從來都沒動搖過自己的屁股,所謂的制度之爭樑遠壓根就沒看在眼裡,誰能真正的發展生產力遠嘉就全力支持誰,如果沒有那就自己培養一個。
倆丫頭都意識到,自家大哥可能就是樑遠口中自己培養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