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哈切夫斯基將軍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外面聽不到槍聲,也聽不到隆隆的炮聲,除了報務房刺耳的頻道和報務員嘀嘀噠噠的敲鍵聲,整個世界出奇地安靜,讓他感覺異樣的不適。
伊萬諾夫、尼科諾維奇、達得諾夫將軍都半仰着身子在長橙上打盹,圖哈切夫斯基醒來後的細微動作讓他們也同時醒過來了。
“報告總指揮,莫斯科方面來電,4月24日凌晨兩點,蘇聯與瑞典、挪威、芬蘭三國已經正式交火,戰爭全面打響。”尼娜·伊萬諾夫娜·伊萬諾娃秘書見圖哈切夫斯基將軍醒來,遞給他一份剛收到不久的電文。
這份讓圖哈切夫斯基將軍感到頭痛的電文要求華沙作好長期堅守的打算,儘量牽制德軍主力,配合蘇軍在其他戰場的戰鬥。
“完了完了!真不知道蘇聯有多大的能耐,竟然四處點火,到處惹事。堅守堅守,我拿什麼與德國人抗衡?”圖哈切夫斯基將軍憤怒地將電報拍在辦公桌上。
伊萬諾夫站起來,在指揮部裡來回踱步。幾年前,他還在遠東吃香的喝辣的,原本想借蘇聯高層的勢力鞏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同時趁機瞭解一下西方對手,沒想到這一來就走不了了,反而有可能把自己多年積攢下的這點家底子全部賠光。
“諸位,現在歐洲形勢恐怕將進一步惡化,蘇聯各國將面臨歐盟的戰略擠壓,大家有沒有想過,如果戰爭不能得到扼制,最終會是什麼情況。”伊萬諾夫不緊不慢地說。
“現在兩大國際團集並沒有分出勝負,談論這個話題還爲時尚早。以蘇聯的情況來說,我們佔有地利和雄厚的資源,而歐盟則佔有更多的人脈和先進技術,就看誰先認慫了。”尼科諾維奇平時話不多,但對於當前的形勢卻看得很清楚。
“好啊,大不了先把這個世界全部打亂,然後再重新洗牌。”達得諾夫常年駐防蘇聯西南大部份地方,與歐盟各國有許多交往,對西方人的野心有更多的瞭解。
相比之下,圖哈切夫斯基將軍的西方面軍雖然一直與德國形成對峙,但因爲蘇聯與歐盟多年敵友關係模糊,反倒很少與德國人打什麼交道。這下真幹起來了,才覺得對德國人瞭解太少了。
“很抱歉,諸位,我對政治不感興趣,我手下十幾萬騎兵,如果不打仗就沒吃沒喝,衆所周知,西北方面軍地處極寒地帶,地廣人稀。誰給我錢糧草料,我就替誰賣命。”尼科諾維奇一針見血地說。
“好了,諸位將軍,大家還是想想現在怎麼面對德軍的各路進攻吧。”圖哈切夫斯基最頭痛的還是眼下的危局。
伊萬諾夫總覺得這個仗打得不太對勁,但又想不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抓耳撓腮地想了想,似乎有了新的發現。
“現在,我們應該多聽聽下面的人怎麼說,尤其是中下級軍官的意見,他們年輕,腦子活,或許能找到破解德軍圍困的辦法。”伊萬諾夫一拍腦門子。
“不!不不!尊敬的伊萬諾夫將軍,那些毛頭小子哪裡知道天高地厚,別看他們滿嘴噴的都是大道理,除了發個牢騷、提個意見,別的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什麼真才實學。我看啊,他們不給我添亂就行。”圖哈切夫斯基擺了擺手。
既然這樣,伊萬諾夫也就不想再說什麼了,而是默默地坐回長條木橙,雙臂交叉打起盹來。
其他人一見,都覺得再討論下去也沒有多大意思,不如就這麼讓圖哈切夫斯基一個人操弄下去算了,大不了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作爲總指揮,圖哈切夫斯基也有自己的苦惱,和他合作的大都是蘇聯各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聽取他們的意見就會失去自己的主見,感覺被人家架空和左右了。不聽取他們的意見吧,又給人頑固不化的印象,並導致華沙城裡各懷異心。
天亮了,雨也停了,圖哈切夫斯基將軍站在指揮部的大門前活動活動胳膊腿腳,仍然覺得非常疲倦,並不停地打着哈欠。一晚上沒有好好休息,儘想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回頭用清水洗了把臉,精神似乎好了點,卻在鏡子裡發現自己兩眼佈滿血絲,也老了很多。
突然間,外面一陣激烈的喧鬧聲,好象出了什麼大事。圖哈切夫斯基很驚訝,奔向外面看時,只見許多士兵擡着七、八名受傷的官兵正朝指揮部這邊奔跑過來。
第一個躺在單架上的是騎兵軍剛剛提拔的少校副營長謝爾蓋,在他的肩部和腹部有兩片鮮紅的血跡,鮮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滲透。
隨後被驚醒的伊萬諾夫、達得諾夫和尼科諾維奇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連忙從指揮部跑出來察看。
“喔,上帝啊!怎麼會這樣,能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嗎?少校。”尼科諾維奇一把拉住西瓦里,讓他把情況說明一下。
“很抱歉,將軍。謝爾蓋少校昨晚悄悄帶着一個營的騎兵襲擊了華沙東北部的德軍第11集團軍主炮陣地的營地,但他本人卻受了重傷。”西瓦里焦急地說。
“好了,少校。什麼都別說了,趕快備車送野戰醫院,趕快備車!”尼科諾維奇大聲分咐後勤處,然後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輕輕地蓋在謝爾蓋的身上……
圖哈切夫斯基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毫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發生的生,並等着尼科諾維奇向大家作出解釋。
尼科諾維奇的心情極其複雜,鑑於前線指揮所4月23日下達的通知,已經明確了各單位不得私自會敵,因此,對於謝爾蓋少校的“壯舉”,他不想對圖哈切夫斯基說什麼,也不想公開坦護自己的下屬。
“請坐吧,將軍閣下。你此時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前線指揮所的通知昨天才下達,我想,你的部下還不至於那麼健忘。功是功,過是過,不應該混爲一談,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圖哈切夫斯基說完,又看了看伊萬諾夫和達得諾夫。
事發突然,尼科諾維奇此時的情緒還沒有調整好,加上謝爾蓋生命垂危,他也不好說什麼,於是,沒有急於表態。
“我說幾句吧,雖然部隊因此蒙受了一點點損失,但我認爲謝爾蓋少校的出發點是好的,年輕氣盛,好勇鬥狠,這本來就是軍人的特點。我想,他本人也受了重傷,就既往不咎吧。”伊萬諾夫平時就喜歡這樣的軍人,他不想讓正在流血的勇士反而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圖哈切夫斯基顯然對伊萬諾夫的意見不太滿意,只得又看了看達得諾夫,希望他能說說自己的心理話。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去野戰醫院看望一下我們的勇士們,祈禱他們平安康復,同時安慰那些負傷待治的士兵和撫卹那些陣亡士兵們的家屬。當然,也要把前線指揮所的批評與處分同時帶給謝爾蓋。因爲他沒有尊重前線指揮部的命令,這是不對的。”達得諾夫說。
圖哈切夫斯基非常平靜地看了看尼科諾維奇,希望他也表個態。
尼科諾維奇是一位非常嚴謹的人,話不多,但思想意識鮮明。
“本人同意並尊重指揮部所作的任何決定,功是功,過是過,在謝爾蓋的問題上,請總指揮放心,我不會感情用事的。”尼科諾維奇知道,有其他兩位將軍幫着說話,他沒有必要再爲自己的部下說什麼。
“那好吧,將軍們。既然你們都不贊成嚴肅處罰謝爾蓋,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少數服從多數。但是,我想重申,整飭軍紀比上陣交鋒更加重要,各部隊還是要加強這方面的說服教育……”圖哈切夫斯基象個話癆,說起來就沒個完。
此時此刻,蘇軍駐華沙野戰醫院正在搶救昏迷不醒的三營少校營長謝爾蓋,西瓦里、斯捷潘和瓦連京都在手術室外焦急地等候,尼科諾維奇心神不寧地看着窗外,希望圖哈切夫斯基能早點結束這種毫克意義的婆婆媽媽。
尼科諾維奇的表情寫在臉上,圖哈切夫斯基看得非常清楚。上午十點鐘,突然主動要求一同去看望謝爾蓋和那些受傷的士兵,這讓尼科諾維奇感到很意外。
蘇軍駐華沙有十幾所甲級野戰醫院,西瓦里將謝爾蓋送到了離前線最近的特武仕奇,離維什庫夫還有幾十公里。圖哈切夫斯基等人到特武仕奇醫院的時候,手術剛剛結束,西瓦里等人正在七手八腳地將謝爾蓋擡往特護病房。
九死一生,總算是撿回來一條命,謝爾蓋疲憊地合上眼睛,享受着着這份難得的安寧。連續下了好幾天雨,天氣一旦放晴,人的心情都好了很多,甚至連幾處傷口都感受不到疼痛,其實,是麻醉藥還在起效,他現在渾身一點知覺都沒有。
圖哈切夫斯基遠遠地站在走廊上,等西瓦里等人將謝爾蓋安屯好了才慢慢地向大家走來。
因爲彼此見面不多,加上圖哈切夫斯基的軍銜太高,瓦連京、斯捷潘和西瓦里竟然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趕緊停下手上的活計,禮恭畢敬地向長官們敬了個軍禮。
一向不拘言笑的圖哈切夫斯基回了一個軍禮,然後俯下身子去看視受傷的謝爾蓋。他本想說點什麼,但謝爾蓋雙眼緊閉,醫生也囑咐說傷員需要安靜,便一直尷尬地在病號房裡靜靜地站着。
過了幾分鐘,尼科諾維奇輕輕走過來,讓圖哈切夫斯基到野戰醫院的辦公室裡暫時休息一下,圖哈切夫斯基便回頭叫上西瓦里等人也一齊離開了病號房。
特武仕奇醫院從來沒有來地這麼大的官員,院長受寵若驚,趕緊端茶送水,熱情招待,並分咐後勤部加幾個菜。
圖哈切夫斯基平時很少下基層,他沒想到基層官兵對他竟然是如此的熱情,吃午飯的時候,他又特意邀請了西瓦里、斯捷潘和瓦連京同桌,並與他們談笑風生。
午飯後,在醫院的安排下,圖哈切夫斯基專門召開了一個醫院骨幹臨時會議,會上,他要求大家各抒已見,暢所欲言,隨後又向各部門提出了一些戰時的注意事項和要求。
口無遮攔的斯捷潘在會上足足地過了一把癮,甚至將先天晚上他們幾個人私下裡的聊天內容都一一透露出來了。
尼科諾維奇幾次阻止都沒有世功,只好乾脆讓他胡說八道算了。然而,圖哈切夫斯基倒聽得津津有味,不但沒有提出批評,反而給予了高度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