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冷雲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到底是抵不過遲靜言,經過遲靜言替他的喬裝打扮,出現在眼前的已經是個雪白粉嫩的少年郎。
遲靜言退後兩步,把冷雲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仔仔細細打了好久,剛要滿意地點頭,忽然覺得哪裡不對,脣角抿緊,走到冷雲身邊,“冷大俠,你現在走得可不是猛男路線,你現在扮演的是可愛的小白兔,一定要記得隨時保持微笑。”
隨時保持微笑?
臉上都不知道被塗了多少粉,大概也猜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冷雲怎麼還笑得出來。
他不但笑不出來,還很想哭,有點羨慕冷漠了,至少沒被這樣折騰過。
冷漠如果知道冷雲這樣羨慕過他,一定拍着他的肩膀,用同勉的眼神看着哥哥。
他不是沒有被折騰過,而是被折騰的時候,沒有人看到。
冷雲不笑,遲靜言自然有她的辦法,低頭看向由始至終一直都蹲在一邊作旁觀狀的小白,“小白,這下怎麼辦呢?看樣子,只能看你的了。”
小白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真朝冷雲走去。
在冷雲看來,小白只是一條比一般狼狗大一點的狼狗而已,根本不怕它,如果小白真咬他的話……看在它是奉了遲靜言的命令,他必須要咬牙忍着。
還算好,小白雖然是走到他身邊,也張開了嘴,卻沒有咬他。
原來,只是嚇唬嚇唬他的,冷雲的一口氣還沒完全舒出口,垂在身邊的手心忽然感覺到溼漉漉的。
他沒碰到水啊,怎麼感覺手心忽然之間多了好多的水。
低頭看去,呆住了,這就是小白在接受七王妃的命令後,給他的“懲罰”?
這……這……看着使勁地、用力地舔着他掌心小白,饒是冷雲見多識廣,額頭上冷汗也是冒了一層又一層。
偏偏這個時候,看他還不笑,站子一邊看着的遲靜言又開口說話了,“小白,冷雲還沒笑,看樣子,是你還沒用心哦。”
冷雲發現了,遲靜言說話和大軒京城人並不怎麼像,尤其是她喜歡在最後加上語氣詞,比如說剛次的那個“哦”字,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字,落到聽的人耳朵裡,感覺完全不同。
明明是在讓一條狗幹着惡劣之事,卻因爲那個“哦”字,反而添了幾分可愛。
冷雲能明顯的感覺到小白打了個激靈,稍微頓了頓後,果然舔的更起勁了,從他的視線就看到小白翹地很高的尾巴,白花花的,左右來回掃動,像是一把白色大掃把在眼前晃來晃去。
冷雲很清楚,如果他再不笑的話,“大掃把”會掃得更起勁,真怕再看下去要頭暈,也算是好心的解救“大掃把”,冷雲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遲靜言見狀,走到小白身邊拍拍它的頭,“辛苦了,舔了這麼久也口渴了吧,去喝點水吧。”
小白欣然轉身跑出去喝水了,就是可憐了冷雲,一手小白的哈喇子,在他看來,這是條狗的口水,怎麼不噁心。
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聞到了濃濃的腥氣味。
遲靜言像是看出他的嫌棄,把桌子上的茶水沾溼了絲帛後遞給他,“先將就着擦下吧。”
有的擦,總比沒得擦好,冷雲拿過沾溼的絲帛細細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像是知道等擦好手,也是他化身小白臉的真正時間到了,他擦的動作很慢。
遲靜言到底不是個耐性特別好的人,看他擦了很久才擦了兩個指頭,沒了耐性,一把搶走冷雲手裡的絲帛,“不要再擦了,已經很乾淨了!”
冷雲低頭看了看剩餘三根沒有擦的手指,嘴角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遲靜言朝門的方向走了幾步,沒聽到冷雲跟上來的聲音,頓足,轉身,“冷大俠,你難道是在等我揹你嗎?”
冷雲打了個冷顫,就算借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讓遲靜言揹他啊,除非他真的活膩了,想自尋死路。
大軒經常最熱鬧的大街,這裡林立着大軒各種商鋪,也是遲靜言每次逛街必走的一條路。
很多關於遲靜言的傳聞,比如說她怎麼趕走七王府的側妃;再比如說她怎麼驕奢淫逸,都是從這條街的人口中傳出去的。
今天,七王妃遲靜言又一次出現在這條街上,和以前一樣,她帶着她的狼狗在街上隨意閒逛。
她正邊走邊看,邊看邊走,一副興致很好的樣子,冷不防有人從邊上竄了出來。
不管是路人還是店鋪的老闆,只要是看到這一幕的,都在心裡暗暗的爲那個莽撞鬼捏了把汗,他誰不好去撞啊,非要撞七王妃。
等着他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每一個臉上都流露出悲觀和可憐。
事實證明,那些人的猜測果然是對的,撞到七王妃,不僅是他瞎了眼,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一場令人不忍視睹的暴力就這樣發生了,就在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上,在衆目睽睽之下,七王妃全然不顧世俗的眼光,擼起衣袖,揮起拳頭,把那個撞到她的人按到地上,用力打了上去。
那個被打的人,大概也知道撞到的人是誰,除了雙手抱頭,不要說反抗了,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看的人很多,到底是怕遲靜言的淫威,膽子大的,無非是停留的時間長一點,多看兩眼;膽子小的,只瞥一眼,就飛快收回目光,七王妃果真是不負囂張跋扈之名啊。
她再怎麼是皇親國戚,再怎麼老子是戰功赫赫的將軍,也都不應該當街打人啊。
遲靜言纔不管別人怎麼看,打了幾拳頭,像是打累了,退到一邊,拍拍身邊的狗,“小白,上!”
眼看那條整天跟着她狐假虎威,真正是狗腿子的狼狗就要撲上去咬人,一個聲音呵斥住了它,“畜生,是誰給你的膽子!”
小白愣住了,然後扭着頭朝左看看,又朝右看看,確定身邊沒有第二隻動物,立刻火了,這個多管閒事的居然敢罵它是畜生。
雖然吧,它一隻老虎,從種類來看,真的屬於畜生類。
但是和遲靜言呆久了,它已經把“畜生”兩個字歸結爲罵街的髒話。
太過分了!
有見過長得這麼帥氣又霸氣的畜生嗎?
別看小白在遲靜言面前那麼好說話,絕對不是一隻軟柿子,它兇猛的很,眼看就要朝罵它的那個人露出兩排森森的白牙,遲靜言摸了摸它頭上的毛,眼睛直逼着好打不平的好心人,“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畜生……”
“唉,這位公子,我看你長得也是儀表堂堂,怎麼就罵自己是畜生呢?”不等那人把話說完,遲靜言就截上話,而且是脣角微勾,語帶笑意。
“你……”那人被遲靜言一個嘲諷,當即按耐不住了,正要開口反駁,遲靜言又說:“就算你真的罵自己是畜生,又或者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和畜生無疑,也不應該在這大街上,當着這麼多路人的面罵自己,你這個樣子,如果被你娘或者被你爹聽到了,讓他們情何以堪呢!”
這個站出來打抱不平的人就是告假很久沒上朝的樊以恆。
樊以恆早知道七王妃的口才了得,不管是顛倒黑白,還是本末倒置,只要憑她兩片嘴脣一張一合就搞定。
遲靜言當街欺負人,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他正在一邊的茶樓喝茶,透過窗戶,看到行兇者是遲靜言,正是多事之秋,本不想跳出來惹是非,但是,當他看清被遲靜言欺負的那個人的長相,呆住了,也太合他的胃口了。
什麼都好得,唯獨閤眼緣的美人難得,樊以恆沒再猶豫,而是站出來英雄救美了。
美還沒救成,反而先慘遭奚落,樊以恆哪怕早做了心理準備,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遲靜言這樣含沙射影的罵,面子上到底過不去,而且人羣裡已經有人認出他。
“這不是先任的樊丞相嗎?”
“你不會認錯了吧?一品大員的丞相會這麼年輕?”
“七王妃!”在路人壓低聲音的議論聲中,樊以哼高聲道,“下官乃是新任丞相樊以恆。”
“你是誰?”遲靜言像是沒有聽清楚,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後扯着嗓子大聲反問道。
樊以恆不知道遲靜言是真沒聽到,還是裝沒聽到,既然她問了,有這麼多人在看着,不回答總不好,清清嗓子,剛想把話再重複一遍,遲靜言忽然“哎呀”了聲,對小白說:“我差點忘了和人越好時間去量體裁衣,小白,我們快走吧。”
不等話音落下,她已經帶着小白轉身走了,所以她後面半句話是當回聲一樣飄到樊以恆耳邊。
樊以恆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遲靜言的背影。
這七王妃到底是真囂張到目中無人;還是說大智若愚,一切都是僞裝的?
正想着,一隻手忽然拉出他的衣袖,樊以恆這才收回目光,低頭順着拉在他衣袖上的手朝下看去,看清這隻手的主人的長相,微微一愣,臉上有滿意之色一閃而過。
這長相,的確是他最喜歡的那一款。
對此,遲靜言有話要說,“廢話,姓樊那小子能不喜歡嗎?這可是老子按照他喜歡的樣子來給冷雲化的妝。”
人對心上喜歡的東西都格外溫柔有耐性,樊以恆也不例外,在其他人看來,被遲靜言當街毆打的只是個長得白一點的年輕男子而已,在他看來,每多看他一眼,心就砰砰亂跳。
伸手把冷雲拉了起來,生怕嚇到他似的,說話的聲音特別溫柔,“你沒事吧?”
冷雲搖搖頭,卻沒開口,容貌經過遲靜言的手可以稍做改變,只是讓他做緊着嗓子說話,努力了好多次,真的學不來,遲靜言還是有那麼點人性,沒有閉着他一定要捏着嗓子說話,又怕聲音露出馬腳,索性讓他裝啞巴。
冷雲覺得他長這麼大,加起來的僞裝也沒今天一天的多。
看樣子樊以恆是真的喜歡現在這款的冷雲,對他是個啞巴,一點都沒介意,把他拉起來後,就示意下人把他帶去郊外的別院。
從昨天晚上一直煩躁到今天的心情,因爲得了個合心意的美人而變得大好,正想繼續回茶樓邊喝茶邊聽書,衣袖又被人拉住。
冷雲很清楚,一旦被帶去了郊外的別院,他這次的僞裝就算前功盡棄了。
他要的是樊以恆把他帶回範家,然後他想辦法弄到端木亦靖的血就大功告成。
從小遭遇的家庭變故,這麼多年在關外的艱辛,早讓樊以恆心術不放在正道上,唯獨對心愛之人,他還是能說點真心話。
站在大街上,他強忍着纔沒去把冷雲的手抓在手裡,而是改成抓住他的肩膀,柔聲勸道:“我不能帶你回府,太危險了,你放心吧,晚一點我就會去看你。”
這“看你”兩個字,表示的是什麼,從遲靜言口中知道樊以恆的愛好後,就太清楚了,好惡心,差一點就把抓在肩膀上的手甩下去,也太道貌岸然了!
他抿緊脣不開口,意思卻很清楚,就是跟着樊以恆,他去哪裡,他就去哪裡。
樊以恆已經很久都沒遇到心儀的美人了,看他這麼堅持,生怕拒絕後,他真的會生氣,稍微想了下,就有了辦法,爺爺腿腳不好,只要他讓下人口風緊了,他帶人回範府的消息就不可能傳到爺爺耳朵裡。
這麼一想後,他茶也不喝了,書也不聽了,着急着帶美人回府去。
昨天晚上受的憋屈,終於找到緩解的地方。
話說樊以恆爲什麼心情不好,還不是因爲端木亦靖,平時就像鬼一樣陰森森的也就算了,昨天半夜忽然像發瘋了,看到東西就砸,看到人就打。
他剛摟上美人的腰,鑽進暖暖的被窩,好事還沒開始,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心情能好纔是怪事。
今天早晨管家清點完昨天晚上端木亦靖砸的和打人的醫藥費,數目大的讓樊以恆咋了下舌,這數目也太大了。
幸虧按照爺爺的意思到最後偷襲端木亦靖,把他打暈,捆在房間,要不然範家的屋頂都有可能被他掀翻了。
和端木亦元覺得遲家沒一個好人一樣,樊以恆也覺得端木家同樣沒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