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言也挺佩服昇平,都醉成這樣了,還能認出她,不僅認出了,那丫頭還抱着她嚎啕大哭。
遲靜言想問她點事情,尤其關於遲延庭到底是不是她救的?這丫頭抱着她,除了絮絮叨叨反覆就說她很傷心,什麼都不說。
遲靜言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了,把替她把鞋子脫了,拉過被子幫她蓋上,終於安頓好昇平,已經累得滿頭大汗。
小白很想幫遲靜言,因爲不知從何下手,到最後就只有乾着急的份。
看遲靜言終於忙完,跟在她身邊團團打轉的小白也終於可以不打轉了。
遲靜言摸了摸小白的頭,拿出絲帛擦了擦汗,走到牆角去看滴漏,沒有鍾還真不方便,關鍵她還不大會根據滴漏來判斷時間。
遲靜言盯着滴漏看了很久,才勉強確定大概是丑時,也就是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
以冷雲的身手,早應該回來了,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難道是中間出什麼紕漏了?
遲靜言開始擔心起來,如果她的身手再厲害一點,她就親自過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可惜啊,她這點三腳貓工夫,不出什麼事的時候勉強可以防身,一旦出了什麼大事,絕對會拖累人。
既然和冷雲說好的,再怎麼焦急和擔心,也要繼續等下去。
冷雲回來的時候,天都泛白了。
遲靜言說的是等冷雲回來,到底是沒熬得住,最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冷雲在外面敲門,她都沒聽到,最後還是小白拱她的腿,把她吵醒了。
門一打來,遲靜言愣住了,認識冷雲的時間雖不長,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狼狽。
“冷雲!”遲靜言驚訝道,“你不會是被人打劫了吧?”
冷雲一隻手手扶在門框上,一隻手捂着胸口,嘆氣道:“七王妃,屬下沒被人打劫。”
一陣冷風吹來,遲靜言從混沌變清明,“冷雲,你受傷了啊,快,進來!”
遲靜言雖爲王妃,是七王府的女主人,一點架子都沒有,看冷雲傷得很厲害,伸手就去攙他。
冷雲覺得尊卑有別,看遲靜言來攙扶她,下意識地就朝邊上躲去。
遲靜言一把拉住他,“再躲就要摔了!”
冷雲被遲靜言攙扶着進屋時,整個身體都繃得很緊,遲靜言瞥了眼冷雲,笑道:“我不是母老虎,不吃人的哦。”
冷雲已經掛彩的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七王妃……”
屋子裡,遲靜言拿出藥箱親自替冷雲上藥。
遲靜言的技術真的很差,把冷雲疼的眉心蹙成一團,等她把紗布纏好,最後打上結,冷雲已經痛得後背全部都是冷汗。
“屬下,多謝七王妃!”冷雲咬牙對遲靜言道謝。
他算是發現了受傷時候的疼痛,遠沒有七王妃給他包紮傷口時疼。
遲靜言一甩手,表情霸氣,“不用謝。”
這時下人來送早膳,看到冷雲的模樣,送早膳的下人憋笑憋的很難受。
冷雲狐疑地看着她,等她退下後,對遲靜言道:“七王妃,屬下回去洗漱好,再來向您稟告。”
遲靜言道:“何必繞來繞去的麻煩,就在我這裡洗漱吧。”
冷雲嘴角動了動,剛想回絕,遲靜言已經對小白一個眼神,“小白……”
冷雲一直都知道小白和後院那羣看門護院的狼狗區別非常大,沒想到會這麼通人性。
“這……”冷雲看着小白用嘴叼來的洗漱用品,很懷疑到底能不能。
“怎麼了?”遲靜言問冷雲,“有問題嗎?”
冷雲還是有那麼點了解遲靜言的,如果他拒絕了小白去拿來的洗漱用品,等着給他送來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
以七王妃的狡黠注意多來看,說不準會以他更接受不了方式來給他洗漱用品。
能幫遲靜言幹活,小白很開心,冷雲發誓,他絕對沒有看錯,他從小白嘴裡拿過洗漱用品時,小白一側的嘴角上揚,它像是在笑。
一隻狗哎,居然能露出笑的表情,大概也只有七王妃養的狗能做出這樣的表情。
強忍着心裡的各種不舒服,冷雲終於洗漱好。
另外借着洗漱的水,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那個送早膳丫鬟憋笑憋成那個樣子,他現在的樣子,真的是滑稽到不能再滑稽了。
七王妃給他包紮的傷口,都被打上了蝴蝶結,哎,他一個大男人,頭上頂着只蝴蝶結,能不好笑嗎?
本來他負傷而回,意味着遇到的事情很棘手,經過遲靜言的一打岔,反而輕鬆的不能再輕鬆了。
冷雲洗漱好,回到遲靜言的屋子裡,屋子裡又多了個人,這個人就是昇平,她已經在吃早膳了。
他走進去的時候,遲靜言正邊替昇平梳理頭髮邊和她說話,至於說的是什麼,他倒沒聽清。
昇平公主在,有些話就不怎麼好說了,冷雲一開始還擔心七王妃大大咧咧的,會直接讓他當着昇平公主的面,稟告昨天晚上的事。
還算好,七王妃雖大大咧咧的,到底還是有分寸的,朝他擠了擠眼睛示意他等會兒再說。
兩個女人說話,冷雲一個男人,還是作爲屬下的男人站在一邊旁聽總是不好。
沒等冷雲想出暫時迴避的藉口,遲靜言已經給他找了件事做,那就是溜小白。
聽到遲靜言說讓讓冷雲把它帶出去溜溜,小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遲靜言。
它已經很清楚遲靜言的弱點,覺得瞪大眼睛表示抗議是沒什麼效果,立刻改變了策略,眨巴着眼睛,歪着腦袋,可憐兮兮地看着遲靜言。
要是以前,遲靜言早被它萌的心都軟了,可惜這次,只看了它的眼睛一眼,就狠狠心,移開眼睛。
小白知道賣萌這一招一旦行不通後,就沒有可用的招數了,爲了不惹遲靜言生氣,耷拉着尾巴,乖乖的跟着冷雲去溜達了。
對一大清早,讓他溜狗,冷雲意外之餘也有點小意見。
他的心態和小白有點一樣,怕惹遲靜言生氣,都是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於是,在七王府下人的眼裡,一人一狗很早就在花園裡溜達,只是心情都不好的樣子,你走你的,它走它的。
一覺醒來,昇平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模樣,像是昨天晚上根本不曾酒醉,更不曾抱着遲靜言嚎啕大哭。
遲靜言自然對昇平很好,昇平卻不再像以前那樣七嫂長,七嫂子短的喊她,洗漱好後,就坐在桌子邊默默的吃自己的。
遲靜言看着她,在心裡稍微組織了下語言,主動開口,“昇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從昇平的反應,已經可以肯定她知道出現在遲延庭身邊的那個叫袁茵的女人,她現在想知道的是,把遲延庭從戰場上救下來的人到底是不是昇平。
如果是的話,事情就好辦很多。
昇平拿筷子的手一頓,繼續夾菜吃着,“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微微帶着點不耐煩的口氣,讓遲靜言有點小小的意外,這不像昇平該對她有的口氣和態度。
“我大哥已經從戰場回來了……”
“七嫂!”不等遲靜言把話說話,昇平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應該是讀過女戒的,理應知道女子出嫁從夫一說,既然你已經嫁給我七哥,就不應該再關心其他男子,哪怕那個人是你沒出嫁時孃家的大哥!”
遲靜言沒想到昇平會說這些,驀地一怔,“昇平……”
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清楚曾經的遲靜言和遲延庭在年少時的那點超越兄妹情的感情,那麼她真的會只當昇平的這些話是肺腑之言。
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曾經的遲靜言和遲延庭的那段過去。
是有人故意在昇平面前搬弄是非了!
這是遲靜言涌入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很快升平就告訴了她真正的答案,“七嫂,你別再亂猜了,真正讓我知道你和遲延庭那段過去的人就是遲延庭,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聽他喊言兒,是上一次他負傷回來,我假裝成丫鬟在他身邊照顧他,那個時候我以爲自己聽錯了,沒有往心裡去,可是……”
話說到這裡,像是難掩心裡的悲傷,昇平用力吸了口氣,聲音已然哽咽,“可是這一次,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喊言兒,哪怕他昏迷着,毫無意識,他牢牢地抓着我的手,口中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喊着言兒,我終於知道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言兒到底是誰,七嫂,他喊的言兒是你啊,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事!”
昇平拿筷子的手在劇烈顫抖着,情緒激動到像是再也拿不住,筷子從指尖滑落,象牙製成的筷子,落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知道嗎?我每每回想起你怎麼鼓勵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甚至不惜僞裝成丫鬟,只爲接近遲延庭,你知道我是種什麼感覺嗎?”
眼淚再也忍不住,順着眼角翻滾而落,昇平不想在遲靜言面前哭,不想被敵人看到她的軟弱,仰頭想把眼淚憋回去,眼淚太多,順着眼角蜂擁而下,像是兩道汨汨的溪流,“我感覺我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那個人,完完全全被你戲弄於鼓掌之間!可是我呢?我還把你當成最好的嫂子,有什麼話都告訴你!”
遲靜言心裡五味陳雜,想開口解釋,可是看着昇平滿臉的淚,她嘴角張了又張,就是說不出一個字。
這樣欲言又止,又或者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說的一幕,落在昇平眼裡,更是印證了遲靜言的心虛。
昇平之所以會和遲靜言說這麼多,就是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看她一直不說話,反而像是驚到了,頓時絕望透頂,一顆心變得冰涼冰涼。
昇平走的時候,回頭狠狠白了遲靜言一眼。
遲靜言的視線一直落在昇平身上,看她要跨出門檻,用力籲出口氣,濁氣舒出,頓時感覺整個人舒暢多了。
她站起來,想朝昇平走去,看昇平看着她的眼睛裡滿是戒備,到底還是作罷了,站在原地,眼睛牢牢地鎖在昇平身上,“昇平,我不否認言兒就是我,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現在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年少無知’,我們要把握的是現在和將來,一個人,如果一直盯着過去不放,不就是自己和自己過去嗎?”
昇平吸了下鼻子,沒搭話,像是在思考遲靜言說的。
遲靜言頓了頓,又補充,“昇平,很早以前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的是個非常悽美的愛情故事,之所以悽美,是因爲男主和女主其實非常相愛,但是因爲種種誤會,兩個人沒有敞開心扉,放任誤會下去,最後導致了很大的一個悲劇,等故事發展到最後,就算誤會解開,早以物是人非,還有什麼用呢?”
昇平一直沒有聲音,聽她說完這句,轉身腳步急促地朝門外走去。
她怕自己再聽遲靜言的蠱惑,又要相信她了。
遲靜言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多少,又有多少是會放在心裡去想一想,對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又大聲說:“如果過去是美好的,何必去回憶,給現在徒增傷感;如果過去是痛苦的,何必去回憶,更顯得現在的退敗,昇平,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話,就一句話,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看你的笑話,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
最後一句話,到底是讓急步朝前的昇平回頭,她扯起一側的嘴角,落出個諷刺的笑,“遲靜言,你真的是說的比唱得還好聽,我那英明神武的七哥,就是被你這副假善的面孔給欺騙了嗎?”
話落,不再給遲靜言開口的機會,收回目光,大步朝前,在剛纔這場口水站中,她看似是個勝利者,其實倉皇而走的背影,到底流露出她的頹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