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靜言既然都開口了,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遲延森,不管他會不會,願不願意,這關於夕陽的詩他都吟定了。
遲延森被逼無奈,清清嗓子,真的對着西下的太陽吟起詩,“啊……夕陽……美麗的希望……啊……夕陽……”
看得出來遲延森沒有騙遲靜言,他是真的不會吟詩,反反覆覆的,就在這幾個字上來回。
遲靜言到底是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他,“停!”
喊完之後,瞥了眼遲延森,奚落道:“還作家呢,真是想不鄙視你也難!”
遲延森扯了扯嘴角,沉默不語了,他是知道自己說不過遲靜言,爲了避免迎來更多的諷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說話。
遲延森不搭腔,遲靜言果然沒有再刁難他,直接問他,“二哥,難得你來找我,是發生什麼火燒眉毛的事了嗎?”
遲延森一本正經的看着她,“六妹,難道在你心目中,你六哥只是有事的時候才找你嗎?”
鼓起腮幫子,像是爲被遲靜言說成有事有人,沒事沒人而生氣了。
遲靜言看着遲延森生氣的樣子,反而笑了,“二哥,自從你決定從良後,我就發現你臉皮沒以前厚了,開點小玩笑,你都生氣了。”
遲延森端起茶杯,喝了口熱茶,決定不再和遲靜言東拉西扯,果斷開口,“六妹,我今天來找你,和我自己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想起一點事,估計是你想知道的,天都快黑了,還巴巴的跑來找你,你倒好,又氣我。”
話說到最後,他到底沒忍住,又幽怨了一下。
遲靜言連忙安慰,“二哥,你大人有大量,還能和我一個心眼狹隘的女人計較不成。”
遲靜言的高帽子對遲延森還是很管用,遲延森頗爲得意地揚起一側嘴角,“算了,看在你是我妹妹的面子上,我原諒你了。”
遲靜言佯裝正色道:“那就多謝二哥了。”
遲延森看了她一眼,佯裝嗔怒,“謝就不用了,以後少欺負欺負你二哥就行了。”
東拉西扯了那麼多話,遲延森終於有機會言歸正傳。
遲靜言驚訝的發現,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一個人,更不要看不起人的任何一段經歷,也許有一天,最爲不屑的經歷就會派上用場,比如遲延森做種馬的那段經歷,還真讓他閱歷比一般人豐富很多。
原來,遲靜言去打聽夜國的一些事情,離開楊家後,他越想越不對,以他對遲靜言的瞭解,還沒空到沒事幹跑去和他閒聊份上。
尤其是不止一次見識過遲靜言的聰慧後,他反而知道遲靜言主動問的事,對她來說肯定比較重要。
他把從野史書上看來的關於夜國的事情,都告訴了遲靜言,忽然就想到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夜國的一些傳聞。
既然是傳聞,就不一定是真的,遲延森相信遲靜言的判斷,只是把聽到的告訴遲靜言就行了。
他已經知道夜國來使者一事,今天來告訴遲靜言的事就和那位夜國使者有關。
曾經有一段時間,性取向很正常的遲種馬也走過歪路,原因很簡單,爲了趕時髦唄,看到別人去找小倌,他也去湊熱鬧了。
和那些真去找小倌風流的人相比,自詡風流的遲延森狼狽的一塌糊塗。
據那天被他點到的小倌說,遲延森其實外強中乾,那個方面肯定是不行的。
至於原因嘛,很簡單啊,他纔開始脫衣服,他哇的一聲尖叫,像是見鬼了,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
那個小倌可是相公館最當紅的小倌,身材相貌樣樣一流,也正是因爲遲延森的反應,害得那個當紅小倌很長一段時間都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也正是因爲遲延森那次去找小倌的經歷,讓他聽到了夜國樓峰的一些事,據一個已經喝了很多酒,舌頭都打結的醉漢說,他以前是“林雲寺”對面那個和尚廟的和尚。
後來之所以還俗,是因爲撿到了一大錢,本就是因爲家裡窮不得已纔出家做了和尚,有了錢還做什麼和尚啊,把錢踹在懷裡,心裡想的是趕緊還俗娶老婆生孩子。
唯一有點憂傷的是,也不知道山下石屠夫有沒有死了,他的婆娘水靈水靈的,他可惦記了很久。
連夜下山的路上,他很清楚的聽到有人喊掉錢的人爲樓峰將軍,更是聽到夜國這樣的字眼。
遲延森那個時候只當笑話聽了,沒想到有一天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遲靜言。
他在決定來找遲靜言時,已經仔仔細細的把那個人的話回想了遍,很驚訝的發現,樓峰出現在大軒的時間就是遲靜言出生的時候。
再聯想到遲靜言的確不是韓藍羽親生的,遲延森只覺得渾身每一根毫毛直倒立。
這下真玩大了,他都不知道身邊一直有個公主,哦,不,如果按照夜國的叫法應該是太子。
遲延森有的時候也挺惡趣味的,把話說完後,對着遲靜言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
遲靜言笑道:“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六妹。”遲延森擡起眼睛,飛快睨了遲靜言一眼,“如果你哪一天真的成了夜國的太子,夜國又那麼有錢,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啊。”
等着他的不是遲靜言的頜首同意,而是腦門上狠狠被賞了個爆慄。
遲延森捂住額頭,吃痛驚呼,“六妹,你就不能學溫柔點!”
遲靜言嗤笑,“你不是要借錢嗎?既然是借錢,應該是低聲下氣纔是,哪裡像你這樣連一點痛都吃不了。”
遲延森覺得很委屈,“六妹,我這不是和你開玩笑的嘛,你真下手這麼重。”
遲靜言從腰間拿出荷包,邊打開邊問遲延森,“要多少錢?”
遲延森看着她的動作,聽着她的話,不由一愣,“什麼要多少錢啊?”
遲靜言麻利的打開荷包,把開口的方向對着遲延森,“我一共就這麼多了,你要就拿去,不要我也沒辦法了。”
遲延森這才知道遲靜言是把他剛纔借錢的話當真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隻吃喝拉撒,都要問家裡要錢的種馬了。
他自食其力了,兩本書的收入非常豐厚,除了日常開銷,追楊再冰的那部分支出,手裡還是有一筆不小的存款。
把遲靜言的荷包推回到她面前時,哈哈大笑了起來,“六妹,我和你玩笑的啦,我不要問你借錢……”
不等遲延森把話說完,眼前出現一隻手,他立刻轉移了話題,看着眼前的手,又順着手看了看它的主人,不解道:“六妹,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遲靜言表情淡淡的,聲音也很平靜,“既然你不問我借錢,我就問生爲土豪的二哥你借點錢唄。”
遲延森瞪圓眼睛,張大嘴巴,一副表示懷疑自己耳朵剛纔是不是短暫失聰的表情,愣愣地看着遲靜言。
等遲延森走出七王府,七王府的下人很驚訝的發現,這位七王妃的哥哥表情不怎麼對啊,好像……對了,肚子裡稍微有那麼一點墨水的下人想到了這樣的形容詞,“淡淡的憂傷”。
這句話無意中被遲延森聽到了,他當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什麼叫淡淡的憂傷。”頓了頓,又說,“都什麼眼神,老子那是很憂傷!”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屋子裡就他一個人,話說回來,遲靜言和楊再冰都不是他惹得起的,沒膽量,註定再大的火氣,也只能一個人找個地方慢慢的消下去。
這是後來發生的事,現在的遲延森啊,正無比黯然,默默憂傷地走出七王府。
等腳走下最後一個階梯,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七王府,唉,他的這個妹妹啊,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吭他,以後要再有這樣的事,他寧願寫封信讓人送來,損失也不會像今天這麼大。
又對着大門吁了口氣,這才收回目光朝前,腦海又浮現他臨走時,遲靜言說的那句話。
那本是一句鼓勵他的話,遲靜言是拍着他的肩膀說的,動作還可以,就是說出來的話,太讓他有點接受不了了。
她是這樣說的,“二哥,現在的你,每當回想起以前就連買張廁紙的錢,都需要問家裡人要,是不是覺得很成功?”
他還能說什麼?生怕說個不字,額頭再次遭殃,點頭如搗蒜,“六妹說得非常對。”
遲延森本想回去的時候給楊再冰買點小禮物,比如耳環、簪花什麼的,這下好了,被遲靜言借錢之後,他身上連買個包子的錢都拿不出了。
默默地嘆了口氣,打算就這樣去楊家。
正朝前走了兩步,身後有人在叫他,“二哥!”
這特定的稱呼,這聲音根本不用回頭,也知道在身後叫他的人是誰,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上癟到不能再癟的口袋,第一反應是她不會看中他身上的其他東西了吧;這樣一想後,第二反應是大步朝前。
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砸中,好痛,頓足回頭,只看到遲靜言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瞪着他。
拿東西砸他的人肯定是遲靜言,至於她拿什麼東西砸的他,遲延森目光遊走,看到離他腳邊不遠的地方躺着一隻繡花鞋。
毫無疑問,遲靜言就是用這隻鞋子砸的他,至於這隻鞋子是誰的,以遲延森對現在這個遲靜言的瞭解,肯定是她的。
六妹威武!難怪能把七王爺馴地服服帖帖的!
他在心裡默默的吶喊一句,然後就非常自覺,也很知趣地主動朝遲靜言走去。
遲靜言雙手負在身後,就這樣定定地站在原地,她的身後是一片火紅的落日餘暉,更映襯的她眉目如畫,別有一種普通女子沒有的氣質。
他看呆了,依稀間,忽然就有點明白爲什麼七王爺會把她當成手心裡的寶。
等遲延森走到面前,遲靜言才緩緩開口,“二哥,真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歸心似箭,還喊住你,實在是有件很重要的事,差點忘記了。”
遲延森喉嚨一緊,開口的時候,分外小心翼翼,吃了遲靜言那麼多虧,在心裡到底還是有點懼怕她,“六妹,不用那麼客氣,有什麼事,你直說好了。”
話已經說完,覺得自己還不夠客套,呵呵笑了兩聲,補充道:“誰讓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呢。”
遲靜言的臉色露出一絲微笑,“二哥,在我面前就不要說這些客套的了,我就告訴你大哥從戰場回來了,這一次比上一次傷的還重,你最好回去看看。”
遲延森和遲延庭的關係不說多好,但是,遲延庭作爲哥哥,這麼多年對遲延森這個弟弟還是很照拂,如果不是邱氏的暗中挑唆,兄弟倆的關係估計真的會很好。
遲延森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有空會回去,又看了遲靜言一眼,確定她沒什麼要補充的了,就真打算走了。
他看錯了,遲靜言還有話要和他說,這一次的口氣比較強硬,第一是讓他對韓藍羽的態度好一點,像是知道他心裡有疙瘩,把韓藍羽去邊關找遲剛,夫妻兩個已經冰釋前嫌的消息告訴了他。
另外一件事,則是拜託他,口氣出奇的軟糯。
遲延森看着眼前的妹妹,真的懷疑她是脫胎換骨了,以前的遲靜言不管說多少話,口氣都差不多,哪裡會像現在這樣,根據要求不同,口氣也在變化。
遲靜言拜託他的事,對曾經的他來說,小菜一碟到不能再小菜了。
可是現在真的不一樣了,他從良了,他心有所屬了,就想娶到楊再冰後好好過日子,不想再和以前那些荒唐事扯上一丁點關係。
所以,面對遲靜言容易到不能再容易的要求,他反而面露難色,“六妹,如果讓再冰知道的話,不大好吧。”
遲靜言看着他,神色平靜,也不逼他,“既然讓二哥感到爲難,那就算了,反正我最近也要找楊小姐一起吃飯,你是知道的,酒喝多了,難免話就多,有的時候啊,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也不大分辨得清。”
遲延森打了個瑟縮,他這個妹妹真是厲害啊,拿捏住的都是他的致命點,想了想,牙一咬,“嗯,我答應,但是你也要記得在……”
“我知道啦。”遲靜言笑着打斷他,“一定幫你在楊小姐面前多多美言,保證把你誇張的從腳趾頭到頭髮絲,每一處都在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說完這麼多話,當遲延森再次轉身離開,方向已經不是城北的楊家,而是朝城南的遲家走去。
聽遲靜言說遲延庭傷得很重,他還是有點擔心,是想回去看看,可是遲靜言提出的要求,又讓他不想回去。
她告訴他,遲延庭這從回京身邊多了個女人,據說是把遲延庭從戰場上的死人堆裡救出來的恩人。
遲靜言把她的懷疑告訴了遲延森,遲延庭被救下戰場,可能另有隱情。
正是因爲存在心中的這份懷疑,拜託遲延森幫她一個忙。
遲延森做了那麼多年種馬,哪怕再怎麼發誓要從良,也的確很努力的在從良的這條路上狂奔,多年培養的習慣,到底很難一下子改掉。
他對女人很溫柔,一般的女人很難抵擋得住他的溫柔。
遲靜言這一次的要求不算過分,只是讓他去試探一下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良家婦女。
換做是以前,也就是還不沒遇到楊再冰的以前,對遲延森來說,要試探一個女人是不是良家婦女,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拉到牀上,用身體去證實。
遲延森見多了那些嘴上一本正經,又或者是說不的女人,在牀上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今非昔比啊,自從看到楊再冰的第一眼,他就發誓要爲她守身如玉了,以前的方法肯定不能再用,回遲家的路上,他都在想怎麼樣才能保住清白,又試探出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良家婦女。
遲府的下人已經很久沒看到遲家小霸王了,猛地看到他回來,一個個都愣住了,遲延森也不和任何人一個人多話,直接朝遲延庭的院子奔去。
推開遲延庭的房門,一股濃濃的藥物撲鼻而來,遲延庭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看樣子還沒醒。
遲延森沒看到這屋還有其他人在,擡腳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剛站到遲延庭牀邊,身後就有一陣冷風襲來,伴隨冷風的是一個脂粉味,雖然味道很淡很淡,屋子裡還飄着濃濃的藥味,能遮去所有的味道。
遲延森多年種馬,混跡在各種美人堆裡的經驗,還是讓他一聞就聞了出來。
而且他還肯定,這脂粉味之所以這麼淡,不是塗抹的人分量用少了,而是以前一直再用,脂粉已經融入到身體裡,哪怕有一天不再用,身上也會有淡淡的脂粉味飄出。
大軒皇朝的女子不管是待字閨中的,還是已經叫嫁爲人婦的,都崇尚自然美,尤其是對脂粉味,只有在重要場合纔會抹一點,按道理來說,尋常人家的女子,身上是不會有這麼種的脂粉味。
遲延森稍微在心裡分析了下,甚至不用回頭看,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遲靜言的懷疑是對的,遲延庭帶回來的女人並不是什麼良家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