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去了佛祖身邊。”說完,白芍藥頭也不回的朝來時的窗走去。飛舞的白紗很快就淹沒了她那像是逃跑的身影,直到什麼落地的聲音傳來。
林安然茫然的看着白芍藥離開的方向,枯瘦的手,撫上胸口。那顫動的器官,是生命的證明,是他還是活着的證據。那麼,這個器官傳出來的疼痛和……眷念在證明着什麼?又是什麼的證據?
爲什麼……一瞬間他想要去拉住她?
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他無法看清楚,但因此而頭疼欲裂。他踉蹌了幾下,撐住桌面才勉強穩住身體。這,到底是爲什麼?!
爲什麼自從和“花非花”見面之後,他就越來越奇怪了?好多他陌生的卻很熟悉的感覺情緒都經常出現,尤其是那個人在他面前的時候。
手指,撫摸上脣……
剛纔逼問她時,看到她那哭泣的模樣,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種快感和想要親吻她的衝動。
他真是瘋了!就算外人說他笑面修羅是多麼的喪心病狂,是個沒心沒肺的冷血怪物,他也沒有瘋狂到想要親吻一個男人的地步啊!!!
真是夠了!!!
……
白芍藥預料得不錯,在她在那棟竹樓裡見過林安然不久,林振天就派人來傳她了。說什麼有要事相商,讓白芍藥好笑了一番。
比起白芍藥的輕鬆,年冥安有些焦慮。畢竟,這半年來,他在暗中觀察,可比白芍藥更加清楚林振天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他不是很清楚白芍藥的決定麼?所以,他只是沉默的看着……看着。縱然萬般想要阻止,卻沒有將“不要去”三個字說出口。因爲,那代表着他們必須離開這裡。白芍藥留在這裡的身份的林振天的謀士,說難聽點就是手下僕人,必須以林振天的命令爲先。
很久之後,年冥安回想起這一日,他躲在陰暗處,看着男裝的白芍藥徐步離開。那緩慢雍容的姿態,彷彿在無聲的訴說着什麼,也彷彿是在表明,她白芍藥就要離開他年冥安的世界了。
只是,他那一日雖然有所感覺,卻並未注意。後來想起來,只能安慰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林振天的書房就叫做書房,這樣簡單得讓人忍不住嘴角抽搐的名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非常符合林振天的爲人處世。他是個唯利是圖的人,書房的名字是否高雅對於他而言沒有任意意義,就如同府邸裡的擺設一般。
最初白芍藥來到秋林山莊時就奇怪過,爲什麼南方最大的勢力秋林山莊的裝潢擺設……呃,非常的一般。若非這山莊修得精緻典雅,又充滿氣勢,她還會以爲自己走到那個普通人家了。
敲了敲門,白芍藥走了進去。林振天坐在書桌後方,手裡拿着一封信正在看着。
“莊主。”白芍藥喚道。
林振天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手勢,讓她一邊坐下。白芍藥依言
而行,但等了大半刻時間,也不見林振天開口。他一直保持着看信的姿勢,一直盯着那封信,幾乎目不轉睛。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整個人如同在亙古滄桑中等待着歲月枯老的雕像,等着自身徹底的消失在歲月的風化中。
白芍藥也靜靜的等着,心一片寧靜。
這是一種心理戰術,爲的就是讓人慌亂。就算不是,她也不能自亂陣腳。敵不動,我不動。白芍藥自詡自己並不是精通與人打交道的人,但這一點基本的,還是懂的。而且,因爲那刻骨的情殤,爲了讓自己不在痛苦中沉淪,她那三年最常做的功課就是保持心的寧靜,不論是在什麼地方,身旁有什麼樣的人。
而那三年的修性,已經潛移默化入了骨子,現在能夠擾亂她心緒的人事物,很少很少。雖然,就着秋林山莊裡,就有兩個足以讓她心絃動搖的人。尤其是那個……林安然。
又是一刻鐘後,林振天彷彿活過來的雕像,有些僵硬的擡起頭看着白芍藥,隨即道:“你來了。”他疊好書信,將之放在信封裡。然後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
“是。不知莊主找在下前來,有何要事?”白芍藥垂眸與之點頭行禮,淡淡問道。
林振天聞言,怔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他纔想起叫白芍藥來的目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稍頓,“剛纔老夫收到一封信,有個問題困擾心頭,一直不得明白,特地請公子前來爲老夫解惑。”
白芍藥微微挑眉,淡淡一笑,道:“莊主請說。”
“事情是這樣的。老夫有一個手下,他跟隨了時間不久,但爲人聰慧能幹,頗得老夫的賞識。但是最近他的行爲有一些奇怪,老夫就派人去調查了一下。誰知道不調查則已,一調查就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哦?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林振天說完就沒開口,白芍藥自然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接口,於是很配合的問了這個根本沒必要問的問題。
果不其然,林振天在白芍藥問完後,又繼續說了起來。“最近有一個新興勢力,還沒學會走,就想要跑了。打主意竟然打到秋林山莊的頭上了。雖然勇氣可嘉,但老夫着實不欣賞這種沒有實力爲基礎就貿然與行業龍頭敵對的舉動。而老夫的這個手下,就是被他們收買的對象。本以爲他會心性堅定,不受誘惑。誰知道,再多的忠誠,也比不上白花花的銀子。”稍頓,他意味深長的看着白芍藥,“公子你說,這種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叛徒,老夫該如何處理呢?”
白芍藥心一驚,與林振天視線相接時,明顯感到對方不知是不是無意識釋放出來的威壓。
這種指桑罵槐、明顯若有所指的話語,是白芍藥的確沒料到。她本以爲林振天會更加直接的說出她的“背叛”。不過,這樣也很好。一些話只要沒有說明,就有轉圜的餘地。雖然不知道讓林振天給出餘地的動機是何,但是能夠讓這種絕對不容
許忤逆和背叛自己的存在的人做出如此讓步,想必那利益一定大得連他這樣的人都沒辦法抵抗的吧?
“莊主有問過他嗎?”
林振天挑眉,貌似不解道:“問?問什麼?”
“問他爲什麼要背叛。並非在下懷疑莊主的情報系統,而是人生在世,難免有所疏忽。即便也有,也存在着沒有看到真相就做出結論的情況。”
林振天換了個姿勢,一雙精明的眼微微眯着,裡面泄露出的縷縷寒光,若非非常淡定的人,定然會立刻被如此眼神逼得露出破綻的吧?而心性堅韌淡然如白芍藥,也有些坐立難安。但仍然強力抑制着,勉強着自己。
“是這樣嗎?這麼說來,老夫還真是要去問問,免得冤枉了人,讓忠心效力的人心寒。”
白芍藥笑而不語,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說一句“莊主英明”,但這樣如同電視劇的臺詞,她着實是說不出口。心裡猜測着林振天接下來的反應,是直接問她,還是繼續拐彎抹角?
不過,林振天還真是聰明呢。
那個說着自己忠誠又背叛的人指的她,因爲她當初入山莊時,對林振天說了句“只要莊主不嫌棄在下才疏學淺,在下願意爲莊主效綿薄之力”。而這句話,在林振天那裡,就成了她投誠的證據。那個新興卻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勢力,也是指的她。他在諷刺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妄圖以蚍蜉之力撼樹。
這樣的雙重暗喻,她不知道要想多久纔想得出來呢。白芍藥在心裡默默的妄自菲薄着。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哭笑不得。——她難道不知道現在自己的處境麼?一個不小心就會有殺身之禍,竟然還有心情胡思亂想。
“不過,老夫還是不好去問。萬一他找了個讓老夫心軟的理由藉口,那不是什麼都問不出來嗎?所以,能不能請公子代爲效勞,去問一問那個叛徒,他爲什麼要這麼做!!!”說道最後,林振天的口吻一下子變得嚴厲起來,充滿了殺氣。
白芍藥好笑的扯了扯脣角,依然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林振天心軟?他還真是說得出口。如果他能稱爲心軟之人,那這世界就沒有心軟的人存在了。
“這樣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公子名揚南方,無數人欽慕公子才華智謀。有公子親自去問,不是更讓那人看到老夫的誠意麼?而且,公子親自去問,是那人的榮幸。如果有所不滿,那這等狂妄不知足的人,留着有何用?!”
白芍藥默然,脣角的笑容溢出一點點不可察覺的苦澀。這林振天,是在斷她的後路嗎?還有,那誠意……是什麼誠意?殺人的誠意,還是利用的誠意?
“那好,在下定當不負莊主重託,一定會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問清楚。”白芍藥刻意的加重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八個字,在看到林振天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時,又道:“如果莊主沒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