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暗中調查是有,明裡暗裡試探也有。所以,有點麻煩啊!”白芍藥嘆息,“而且,根據我調查,雖然林安夏在林傢什麼都不算,可是想要帶他離開,十分困難。”
年冥安垂眸,不作言語。半響後,他又喝了一杯酒,才道:“這是理所當然的。換做是我,哪怕是我不在乎、隨便死在哪裡都好的兒子,也不會隨便送給別人。而且,林振天心思深沉,若是知道你來秋林山莊的目的是林安夏,那麼不止是你,那純真無邪得愚蠢的小子,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稍頓,“哎……你又攔了一樁麻煩事啊!”
“哎,我只是報恩,報恩而已……”
當初,他們被追殺到絕境,險些無路可退的時候,遇見了那個油盡燈枯的女子。女子雖然大限將至,將他們藏起來也可以說是臨終前做善事,爲自己積德。但是,若沒有那一份善心在,怎麼可能救他們這兩個明顯被通緝的人。而且,還那麼溫柔的照顧他們。
人啊,是一種不到死的時候就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不想死的存在。所謂的閻王要你三更死,也非要拖到二更最後一刻才嚥氣。
所以,對這個病重女子還捨命救他們的行爲,他們很是感觸。孤兒,無意間得知她的孩兒在秋林山莊,便來到這裡,爲的就是帶她的孩子離開這個不必皇宮黑暗的地方。
……
夏日驕陽,百花綻放,綠意盈盈,若是撇除那炎熱的溫度不說,是一副大好景象。
林安夏懶洋洋的趴在粗大的樹幹上,樹葉遮擋了炙熱的陽光,陰影之下,十分舒服。他享受着青風徐徐,暫時將封月霜的叮囑拋之腦後。
自從那一日花哥哥來了之後,封月霜就像變了個人。林安夏不知道她是怎麼了,也不清楚她的變化到底是變在哪裡。只是,在心裡感到不舒服,卻不知道怎麼說出口。
林安夏是乖孩子,乖孩子的第一個條件就是不會讓人操心自己,也不會違背別人的意願。所以,當封月霜終日盯着自己,要求自己不能做這樣,不能做那樣,他雖然有些懊惱煩躁,卻也沒有多加違背。在封月霜丟給他一堆書,突然要求閒散了十幾年的人如同寒窗苦讀的學子般,認認真真的看着聖賢書,並且限時讓他看完,還要考他……
這些都很強人所難,但林安夏都在忍耐。只因爲,他不想從封月霜那裡看到失望的眼神。
那麼,封月霜爲什麼要這麼做?
原因……呵呵,自然是不得已的。
封月霜以爲,就這麼一輩子,她和林安夏二人在這偏僻的院落裡,過着簡單、寂寞卻幸福的日子。他們之間只有彼此。可是……在花非花來過後,她終於發現,自己錯了。
但是,他們之前一直過着寂寞卻清閒的日子,現在突然忙碌起來,不論是她,還是林安夏都十分的不適應。
林安夏不懂,封月霜爲什麼要這樣?但,他從沒有問出口。從封月霜擔憂的眼裡他看出,她的變化是因爲自己。可是,爲什麼會這樣呢?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有記憶以來,封月霜就是唯一一個陪伴着自己的人。除了她之外,這個世界上彷彿沒有其他人。當然,並非他的眼裡只有封月霜,而是能有的只是封月霜。因爲,他沒有見過其他人。就連門口的侍衛,他都沒見過,雖然知道他們的存在。
林安夏不想失去她,哪怕單純如他,根本就不懂得失去是什麼意思。
所以,只要封月霜開心,他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學那些很討厭的禮儀知識,看那些很枯燥的書,過着一日比一日繁忙卻無聊的日子,以至於連爬樹上看小鳥的時間都不多甚至沒有了,他也沒有絲毫怨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樣的他,反而更讓封月霜擔心和放不下。
半個時辰前,封月霜說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要晚上纔回來。
林安夏不疑有他,笑着送時封月霜出門。那笑容,依然明媚燦爛,看得封月霜在轉身的剎那,眼淚就掉了下來。
林安夏他不知道的是,獻風殿是偏院一樣的存在,住在裡面的人,根本沒有自由可言。平日裡活動的範圍,也只有獻風殿,根本不能出去。所以林安夏即便是天才,但本質上是一直被囚禁在牢籠中的小鳥。見過的東西,只有獻風殿裡所有的和他平日裡爬上樹所看到的。縱使心中渴望着一些藍圖,但那被知識和閱歷所限制。以至於,很多時候,他所想要的,連自己都表達不清楚。
這,是否也算是他的一種明媚的悲哀?
而林安夏,也因爲生活在這偏僻的小院裡,已經十六歲的他,因爲很多很多原因,連秋林山莊的人都不盡數知道他的存在。也因爲他被一些人刻意隱藏起來。由此,他和莊裡無硝煙的戰爭、勾心鬥角離得很遠,自然不懂這裡。
自然,參與這些並不是什麼好事,只是……只是……哎……
封月霜離開後,林安夏仍老實的看着書。但沒有封月霜的監督,好動的他很快就坐不住了。他猶豫了老半天,終於還是丟開了書,如同猴子一般敏捷的爬上大樹,享受着那份居高臨下瞭望的感覺,和遠方只能看見的風景。
真想,真想出去看一看阿……
林安夏很想去看一看獻風殿外的世界,就如同他很想再有人來陪陪他一樣。但他出不去,哪怕他再無知,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他深深的記得,以前每一次他提出要外出看看時,封月霜就一臉悲傷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他不想封月霜難過,因此再也沒問過。雖然,這個念頭依然存在,這個願望,一天比一天強烈。
他也問過花哥哥可不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花哥哥卻說,等他有足夠的實力離開這裡纔可以。
他不懂什麼叫做足夠的實力?每一次問花哥哥,花哥哥都不回答,只是平靜的告訴他,還不行。
還不行,還不行,還不行,還不行,還不行……
每一次,都是這個答案。久而久之,他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他就真的認爲自己現在還不能出去。那麼,不能出去的話,在樹上看一看就沒
事吧?這棵樹,可是院子裡的。哪怕他坐着的地方,已經脫離了院子的範圍一點點。但是,只是一點點,沒有關係的。
單純的他很開心的得出這個結論,很開心的或坐或趴在樹幹上看着自己從未去過的地方。
好美。
因爲書讀的少,林安夏的詞彙自然很少,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詞來形容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人問,怎麼個美麗法?他一定會說出讓人十分心疼和酸澀的答案。
譬如說,外面的世界,比月霜的裙子還要好看很多很多。
偏院的日子,十分的清苦。
雖然白芍藥有囑咐過,不能對林安夏和封月霜有任何剋扣。可是,偏院的飲食也有他的規定。哪怕是白芍藥,也不能干涉。她也不會去幹涉。因爲,這樣只會讓人覺得,她很在意林安夏,那麼精明狡猾如林振天,怎麼可能看不出任何端倪?
所以,林安夏即便有一個他當做很好很好的“哥哥”的“花非花”在一旁看着,生活也沒有多好。每一日的飯菜,和普通人家差不多。衣服也非綾羅綢緞,那些布料要麼是那種下人用的,要麼是其他各院的夫人公子小姐選剩下的、顏色最不好看、質量最差的。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封月霜才被允許入廚房一次,爲林安夏選一些好吃的、平日裡吃不到的飯菜。當然,也可以選擇自己做。
林安夏並不知道這些,他不知道別人的生活如獲,雖然不能說他是否滿足於現在的物質生活,但看他對此並無多少要求。當然,他也沒有那個資格要求。
這個世界上,不論什麼,沒有比較,就沒有區別,從而,便沒有、善惡、美醜。他所知道的世界,只有獻風殿這麼大,加上本性單純,一直以來被封月霜保護得很好,哪裡會有多餘的心思想起他?
封月霜自然也沒有告訴他這些,她一直竭自己所能,讓林安夏的日子好過一點。但是,她再怎麼能幹,也不過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隨意碾死的無權無勢毫無背景的小侍女。能做的,只是盡力的讓林安夏好過一點,盡力的讓他的笑容維持得久一些……純粹一些……雖然……雖然她知道,自己無法也無能保護他一輩子。而林安夏,終有一日,必須得面對。
除非,他死了。
有一句話如是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反之亦然。主子受寵,奴僕便可以昇天,主子不受寵,自然也只能受人欺負,遭人糟蹋。這不論放在什麼地方,都十分適用。
言歸正傳。
這一日,因爲封月霜的離開,林安夏在樹上過着難得清閒的時候。
然而,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推開。就在他以爲封月霜回來,匆匆忙忙的從樹上下來,因爲太過匆忙,快要落地時,手腳一滑,便摔倒地上。
還好,是落在花叢中,要不然,摔傷了封月霜不知道該怎麼心疼了。林安夏這麼想。他可不想封月霜落淚。只要封月霜一落淚,他的心就疼。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急急忙忙的拍了拍的衣服,可是怎麼也拍不掉上面的泥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