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蘇珝錯淡淡揚脣。
溫陌君見到蘇珝錯那抹淡淡的笑下沉澱的霜色,心頭一驚,自身的倔強使他不願再在她面前表露虛弱之容,他慢步走過去,溫聲道:“阿錯,我信你,你信我嗎?”
“陛下說笑了,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怎敢不信。”蘇珝錯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夾針帶刺。
一旁正與纖阿爭論的鬼詣耳尖的聽聞兩人的對話,見溫陌君那痛而隱忍的神色,急切道:“娘娘這件事是小人揹着陛下做的,當時他還處於昏迷中,不知情。娘娘若有不滿,儘管撒在鬼詣身上便是。”
“鬼詣鬼醫,果然人如其名,滿口胡話,我家娘娘也是你能懷疑的!真是沒尊卑,沒眼界!”纖阿見之前蘇珝錯對溫陌君還有着那麼一絲流露,現在又沒了,心裡也十分不快。
她家娘娘是在意陛下的,但是卻也抗拒着這份在意,弄得她自己苦不堪言,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修復二人的關係,卻被鬼詣的烏龍攪翻,她怎麼不怒。
“你閉嘴,我這不是在請罪嗎?”鬼詣不知怎的就是和纖阿之間不對盤,見面就忍不住吵。
“夠了沒!”蘇珝錯感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厲聲喝止了二人的爭吵。
鬼詣剛停下,臉色立馬一變,催着溫陌君與蘇珝錯道:“陛下和娘娘你們也先別爭了,有人正在破我的陣法,恐怕撐不過半個時辰了,趁這個世間我們必須走,否則就晚了。”
纖阿一聽,沒了與他繼續吵的興致,正色道:“怎麼走,我們靠兩條腿怕走不過他們。”
“出去,前面五十米處我備有車馬。”鬼詣說着就扶着溫陌君往那邊走。
“娘娘,我們也走吧。”纖阿見事態緊急,蘇珝錯卻未動,不由催促道。
蘇珝錯這才收回目光,她隱隱覺得那份氣息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
轉身與纖阿離去,步行了一段之後,鬼詣將溫陌君扶到馬車上,又將隨後到的蘇珝錯請到馬車內,道:“趕馬車這種辛苦的活兒還是交給我和你的那個奴婢吧,娘娘快進去。”
蘇珝錯只是凝了一下眉,卻也沒拒絕絕,彎身入了馬車。
纖阿坐上車轅後,馬車就開始在平地上跑了起來,聽着簾外一鞭接一鞭的抽馬聲,蘇珝錯感覺鬼詣駕馬的技術不一般,車簾已經完全被橫着扯了起來,但是她卻沒有絲毫顛簸的感覺。
“這是他最心愛的百行馬,可馬不停蹄的日行數百里,而且它們很有靈性,會自己挑選平坦的路走,所以不會太顛簸。”溫陌君坐在她對面,爲她解釋道。
“他們那些人真的是前朝餘孽?”蘇珝錯沒在意他的解釋,反而追問着一直追着她們不放的人。
溫陌君見她有所察覺,溫柔的笑了笑,道:“不全是。”
這個答案,與蘇珝錯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你這樣做,難道就是爲了對付扶延和……福全?”
對於福全,她還是有些難以理解,不過一個宦官,而且平日時還是一副謹小慎微,膽小如鼠的樣子,怎麼會是對方的人。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溫陌君保持着笑意,點點頭,“扶延我是一直都有所保留,但是福全我開始的確沒在意,也是後來才發現他是隱藏得最深的人。”
“爲何?”蘇珝錯還是不解。
溫陌君見蘇珝錯疑惑的模樣,十分可愛,問了一句:“你可記得福全的長相?”
蘇珝錯一聽,沉默的回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想不起來,“這與他有異常有什麼關係?”
不說對福全,除了纖阿,她對宮中的奴才沒一個有印象。
“本來沒什麼,但是朕也是在半月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因爲朕也記不清他的長相。”溫陌君說到這裡就頓住,望着她。
“你一直都沒記住?”蘇珝錯有些意外,作爲他的近身總管,日日夜夜照顧着他的起居飲食,他怎會記不住。
“不是,曾經記住過,後來朕就忘記了。”溫陌君平淡的說着,語氣一頓,才繼續道:“而那段時間正好宮外傳誦着一個暗夜殺手的故事,傳聞他有着超高的易容術,不僅能讓人識別不出真僞,還有辦法讓所有見過他的人記不住他的模樣,我纔有所警覺。”
結果可想而知,福全便是那個暗夜殺手,因爲他到現在都記不住福全的模樣。
“那你知道他是誰的人嗎?”蘇珝錯不曾聽聞過這個人的信息,說明他不會是容歸的人,那便是破國餘黨。
但是破國被滅了近六十年,如今的國家也是各司其職,和睦生平。這些人難道真的賊心不死的想要復國不成。
“不知,但是一定是敵人。”溫陌君說着捂了一下胸口,很快又放開。
蘇珝錯見到他的動作,終是問了出口,“你何時有了這個病的?”
記憶中,他不曾有這個病。
溫陌君見她關切起了自己的傷情,微微抿脣,“已有好一段時日。”
“溫陌君,你至今都信我嗎?”她望着他,面無表情的問。
溫陌君聽後,目光澄澈清明,眉梢處捲起了絲絲情意,“阿錯,這個世間我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是我卻不會不信你。”
聽了溫陌君的話,蘇珝錯的心頭涌現了複雜的情緒,既有他對自己信任的喜,也有對他執迷不悟的悲,還有對自己殘餘情愫的怒。
“當初爲何要娶蘇蔓吟?”幾種情緒的糾葛下,她再次失去了自持的冷靜,出聲問道。
溫陌君聽聞後,靠着車壁,不答反而對她伸出了手,道:“阿錯,你之前說我們都回不去,那現在你要不要回來?”
蘇珝錯一愣,顯然沒料到在這個關頭他還會有此一問。
“阿錯,我站在這裡,不曾離開。你要不要回回頭看看我?”他的手還放在半空,一雙深邃的眼眸含着深情,柔着癡纏,越過兩人之前那段宛若隔世的距離,逼近了她清冷的臉。
蘇珝錯放在身側的手微微一緊,臉上的矛盾漸漸明顯,怕自己會隨着那絲殘念靠了過去,所以她不停的在心裡默唸:容歸,容歸……
他說過與自己福禍與共,生死相依。
他陪伴着她走過了人
生中最難熬的那一段。
他給了自己復仇的資本與路徑。
所以,她不能背棄他,不能。
“阿錯,你我已經分離了那麼久,難道你還是不願意回來?”溫陌君因她不願答應而眼露悲傷,“我知道你恨着我,也怨着我,但是除了這些之外,你難道就對我沒有半絲眷戀與不捨?”
蘇珝錯被他步步緊逼的問話弄得手足無措。
這時,聽聞鬼詣一聲“哎呀”,一股劍氣破空而起,擊在了車馬的木框上,劃開了一道一寸深的凹痕。
她逃避似的起身從車窗處躍了出去,站在馬車頂部,望着前方暗雲席捲的夜色,再看右側被拉開了一條白晝縫隙的天際,整整一宿了,這些人真是不死心。
她目光看着那劍氣浮動的暗雲,指尖因爲內力的凝聚了泛着寸寸銀光。
而隱在暗處的人只有一個,一身黑衣,黑髮輕垂,整張面目也被濃濃的暗色擋住。
他執劍站在十米外的樹梢,靜靜凝望着馬車頂部那道豔麗的身影,五官如昔,氣質如昔,卻比往昔中多了一份果敢與堅決。
兩人同時一動,騰空而起,在各自掠了五米之後,在空中交手,手快留影,身疾如光,一黑一紅在半空中鬥得難捨難分。
溫陌君恢復了幾成功力,知曉來的人僅此一個,但是卻不容小覷。撩起車簾,望着前方難捨難分的兩道身影,擔心着蘇珝錯的安危。
纖阿望着上方糾纏不休的兩道身影,難以判斷對方的來歷。
而鬼詣看到上方的打鬥,一臉興奮的道:“娘娘好厲害,真是威武!”
“你以爲人人跟你一樣,都是繡花枕頭。”纖阿睨了他一眼,諷刺道。
娘娘本是尊貴之軀,但是這一路都在爲他們廝殺拼搏,她心有不忍,卻無能爲力,正是難過之際,偏偏他還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怎麼難道你家娘娘保護了你那麼久,難道不厲害!”鬼詣不看她,繼續盯着上方疾若閃電的兩道身影。
纖阿難得理他。
上方的兩道身影突然分開,各自往各自的方向退開。
蘇珝錯重新回到了車頂站着,防止那人再突襲。
而那人沒入了黑暗中就吐出了一口血,望着完好的蘇珝錯,不禁輕笑了一聲,望了望已近天明的天色,道:“今日到此爲止,希望還有下次交手的機會。”
蘇珝錯聽着對方的話,秀眉緊皺,下次!看來這些人還會繼續出沒在這條荊棘滿布的路上了。
那人見蘇珝錯神色一肅,展身離去。
見那人離去,蘇珝錯才後退了一步,捂着如火燒般的胸口,臉色泛白。
剛剛逼他不得不推開的那一掌,有四分力是作用在了她身上的,若是平時她必然沒事,但是已經與敵方交手了半宿的她,損耗的內力還未恢復,纔會讓她的內息出現她不能控制的紊亂。
“阿錯。”察覺到車頂那細微的異樣,溫陌君心頭一急,就要越窗而出,卻見蘇珝錯已經落身在車頭,在鬼詣崇拜、纖阿欣喜的目光中走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