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再起,掠過門縫時發出低沉的嗚咽聲。殿內暖香繚繞,火無聲的燃燒着,金紅色的焰彷彿是想掙扎着要破籠而出。
蘇珝錯坐在正殿中的椅子上,一手撐在扶手上,一手搭在另一邊,清豔絕塵的五官在紅衣的映襯下更顯妖嬈。
而她的前方,便是恭敬的跪在地面的纖阿。
“想好了便說,避讓本宮等得沒了耐心。”蘇珝錯取下系在腰間的玉佩,放在指尖把玩。
“娘娘。”纖阿恭謹的行禮,而且還是一個磕頭的大禮,“纖阿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是大逆不道,但是還請娘娘明察,纖阿從來有過害您之心。”
蘇珝錯目光在纖阿看不見的地方,收縮成針尖。
纖阿不敢擡頭,低着頭將臉對着地面,彷彿這樣她纔有勇氣說下去。
“娘娘之前不信奴婢,認爲奴婢包藏禍心,所以一直於奴婢保持着距離,其實是正確的。奴婢的確是放在娘娘身邊的一個棋子。”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想聽蘇珝錯說話。
哪知蘇珝錯沒有說一句話,她只得繼續說下去:“奴婢雖是棋子,卻從未有過害娘娘的心,之前奴婢就一直呆在繡閣,一直安分守己的做着各種粗活,後來奴婢的主子找到了奴婢,告訴奴婢要想方設法引起你的注意,並留在你身邊。奴婢知道該是自己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奴婢領命,之後便遇見了娘娘,但是遇見娘娘的這段時間,奴婢不曾策劃過任何對娘娘有害的事。主子讓奴婢呆在娘娘身邊,不過是想知道陛下對娘娘是否不一樣,而娘娘的迴歸又是爲了什麼,不過奴婢很清楚知道主子亦沒有與娘娘爲敵的意思。昨日奴婢在路上遇見了麗妃,她不知從何處知曉了奴婢的身份,要求奴婢聽命於她,否則就要告訴陛下奴婢的一切,並冤枉奴婢是爲了害娘娘才留在娘娘的身邊。奴婢不答應,今早她就派人過來,並拿這件事威脅奴婢,奴婢本想跟她玉石俱焚,哪知她身邊有高手護衛,奴婢被擒,或非主子四處找奴婢,奴婢怕早已不在。”
纖阿緩慢的說着,說到後面她覺得有一種一吐爲快的暢快感。呆在蘇珝錯身邊的這些日子,每每見到她與外界傳言不同的那一面,她都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他們的關係親近了許多,而憂的便是若有一日,自己的身份被她知曉,自己改如何做?
如今自己和盤托出,一直壓在心頭的那份焦慮與不安似乎在這一刻就淡去了。
今日是生,是死,亦不過是睜眼閉眼之差。
蘇珝錯聽完她的話,好一陣都在沉思,半晌之後纔開口:”纖阿,你可知之前爲何本宮要追問你是誰的人,之後又不曾追問了?“
纖阿沒料到蘇珝錯會這般平靜的跟自己對話,微微提起了自己近乎匍匐的身子,輕輕搖頭,“奴婢不知。”
“起初本宮也沒細想個中緣由,後來有人對本宮說了一句醍醐灌頂的話,你想知道是什麼話嗎?”蘇珝錯望着手中的玉佩,清冷的目光迴轉出了一絲柔和。
纖阿被她一問,下意識問了一句,“
什麼話?”
“他說,是因爲本宮的心想要去相信你,所以纔會不斷的爲難你,想知道你身後的人是何人。而本宮想知道的目的,也十分簡答,便是纖阿,你是否會背叛本宮?”
蘇珝錯這樣一句隨意而又帶着慎重的話,讓纖阿再次措手不及的被驚住,甚至因爲震驚,她擡起了頭,失態與蘇珝錯對視。
“娘娘。”這個稱謂出口,她的聲音就哽住了。
蘇珝錯見她有所動容,耐心的又問了一次,“纖阿,本宮想知道,若有一日本宮與你家主子的利益相沖突,你是否選擇背叛本宮?”
在她心裡,信任一個人是那麼的不容易,纖阿與她或許只是習慣,也或許是某種同病相憐的命運,所以她纔會對她有着不同的看待。
可若是這份特殊,換不來信任,那麼她今後便不會再信任其他人。
纖阿之前也考慮過這個可能,但是她自己也一直沒有答案,主子與娘娘都是不可背叛的,但是若日後真有那一天,她該如何做?
想了半天,她也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答案。
“娘娘,纖阿亦不知這個答案。主子給了纖阿生,而娘娘卻給了纖阿命,你們都是纖阿的貴人,若真有這樣的一日,纖阿不會背叛娘娘,也不會背叛主子,只能以死謝罪。”
不是她貪心,自古忠孝已溼難全,更別論情與義的取捨了。
蘇珝錯聽到纖阿的答案,神色未變,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纖阿不聞蘇珝錯的聲音,心跳如雷。
好半晌後,才聽蘇珝錯的聲音響起,然而一出口便震裂了她的神經。
“纖阿,你是雲穹的人?”
她震駭的揚起臉,整個人癡呆的望了蘇珝錯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娘娘,您一直都知道?”
蘇珝錯輕輕一笑,笑容燦爛而自信。
其實她之前也不清楚,以爲她是溫陌君的人,後來發覺她與溫陌君之間似乎只有那主僕之尊,便覺得不對,他身邊出現的人不多,除了有着舊怨的幾個人,就剩下雲穹一個。
她們三個,寧嬪思維簡單不可能會考慮到這個,蘇蔓吟不屑這樣做,剩下的蕙妃是極有可能會這麼做的人。
所以纔會有之前那試探性的一問,然而一切在見到纖阿表情的時候,就有了答案。
“娘娘打算如何處置奴婢?”跟在蘇珝錯身邊,就越能看到外面的人看不到的樣子。
而越是這樣看,她就越驚心。
蘇珝錯聽完了她的話,收起了玉佩,將它小心的繫到了自己的腰間,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纖阿的面前,還沒開口說話。
被關上的殿門再度被人推開,寒風席捲內殿,將裡面的暖香驅散。
蘇珝錯擡眼,就見到麗妃一身盛裝,滿頭的金釵因她的走路而亂顫着,在陰色天空下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晃得她十分不悅。
而她身旁的溫陌君,金袍飛揚,眉目如畫,俊美無雙。輕步踏過門檻走來,神色平淡,波瀾
不驚,有着如常的尊貴從容。
本以爲來的人就是他們倆,但是在溫陌君入殿後,隨之走入的蘇蔓吟,鍾諾涵與被人扶着的寧輕妍就讓蘇珝錯神色開始變得凝重。
對方是做足了準備來的,看來這次麗妃是不打算放過纖阿了。
纖阿見到後宮的所有人都到齊了,看了蘇珝錯一眼,暗暗搖頭。
一行人進來之後,外面的人不曾通傳不說,這些人還徑直按照尊卑有別的位置坐下,讓她怒從心頭起。
這是她的宮殿,怎麼一個個跟入無人之境一樣。
“奴婢參見陛下,及各位娘娘。”蘇珝錯不行禮,但是纖阿也不得不行禮。
“看,陛下咱們來得正合適,若是晚了,說不定妹妹就被這心懷鬼胎的賤婢三言兩語的糊弄過去了。”麗妃見她還跪着,立刻落井下石的進言,一副巴不得纖阿被處以極刑的模樣。
“原來陛下與各位娘娘是看得見的,知道這祥福宮是有人的。罪妾還以爲你們當這裡沒有人,直接就進來了呢。”蘇珝錯看也不看她,目光直直落在溫陌君身上,暗自諷刺道。
“放肆,你一個廢妃竟然在陛下面前如此說話,還有沒有規矩了!”麗妃聽她諷刺他們是瞎子,立馬怒聲呵斥她。
“這麼說來,麗妃娘娘很懂規矩咯。”蘇珝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眼底的嘲諷一覽無餘,“在陛下面前,你身爲妃嬪卻罔顧聖顏一再出言,你將陛下置於何地?”
“你!”麗妃一時口快,忽略了這個細節,現在被她抓住,沒了餘地還嘴,只能拉着溫陌君的衣袖對着他施以美人計,“陛下,臣妾只是氣不過她這般不把陛下放在眼裡,才一時口快,陛下不要信她的挑撥。”
溫陌君看也不看她,徑直抽回自己搭在扶手上的衣袖,目光在蘇珝錯身上停留了一陣,轉而落在了纖阿身上,話卻對着呂嫣說的。
“麗妃,好好的把你對朕說的話重複一遍。”
其他人起初樂於看戲,後聞溫陌君的話,目光不自由的都落在了蘇珝錯與纖阿身上。
“臣妾遵旨。”呂嫣不顧被溫陌君無視的尷尬,高傲起身,對着纖阿,也望着蘇珝錯道:“莊妃娘娘可知,你眼前的這個賤婢有何身份?”
纖阿在聽聞溫陌君的話後就知道自己躲不過,如今聽聞呂嫣的話,暗自看了看蘇珝錯,咬緊了脣。
娘娘,是信了她,還是不信?
“纖阿是我的奴婢,身份自然是我的奴婢。”蘇珝錯面對呂嫣,連罪妾兩字都不想用,回以同等的傲慢。
呂嫣見她這般不屑,不怒返笑,“莊妃娘娘如今被禁足在這祥福宮,自然對外界的事不知情,本宮理解。但是並不代表所有人都如莊妃你矇蔽在其中。”說着她的目光變狠,指着纖阿,怒聲道:“這個賤婢在前些日子與陌生男子在假山後方幽會,被本宮撞見,本宮覺得茲事體大不敢再沒有證據的時候聲張,所以才暗中調查,果然就被本宮抓到了把柄,證實了她不僅私會了男子,還懷有不軌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