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的不安在兩人緊靠的縫隙中穿流而過,一種難以形容的侷促讓她的呼吸都輕了些。
這句話裡面含着太多的深意,她無法一一體會透,這個故事就已經在耳畔揭了幕。
二十年前的詔月,正值根基穩固的時候,在位的便是溫陌君的父親溫斂,他是嫡出的太子,一切來得順其自然,雖然他也有其他的兄弟,但是論秉性,論謀略,論文采都不如他,加之他出身高貴,母親爲先帝的髮妻,且兩人曾攜手共同打下這片江山,地位舉足輕重。
所以他這個皇帝做得比起上一代的人更加得心應手。
因爲自己不曾受到過內宮的算計,也不曾因皇位破壞兄弟之前的感情,所以他恨不能接受後宮的人心詭譎,陰謀算計。
他在位的時候,除卻皇后,後宮的美人兒不多,不過幾乎全是妃位,沒有皇后這一位。雖然常有羣臣勸說,但是因爲他身後有着深厚的根基以及不可撼動的軍權,大家也就是隨口說說,他不同意也就罷了。
但是任何強大都有被時間駐空的時候,而人心隨着時間的吞噬也開始變得面目全非。
溫斂性子溫和,對待後宮也十分平等,爲了不打破平等,他近乎是用着極爲精確的日程在安撫着各宮。
然而隨着韶華的逝去,青春的離失,身處後宮的女人已經無法接受這種苛刻的公平,她們貪戀瞭如今的權勢,怕自己會在未來的某一刻突然間就失去了這份尊貴。
加之後宮無主,嫡位虛空,讓她們趨附權勢,貪戀榮華的心有了目標。半年後,一直沒有子嗣的後宮突然爆出驚聞。
幾名身處妃位中最爲嫺靜,最爲端莊的靜妃懷孕了,一時間後宮中,朝堂上都掀起了一番熱潮,溫斂因爲高興日日去了賢妃的寢宮。時間一久,引起了其他妃子的不滿,爲了得到聖寵,被後宮的寂寞與孤獨侵蝕的心也離了軌道,開始花樣百出,用盡手段來爭取。
溫斂沒了少年時的敏銳,沒察覺其中的變化,任由變味的後宮繼續猙獰。
沒多久,其他妃子也相繼懷孕,一年前後,溫斂喜得三位皇子,兩位公主。
靜妃的皇子最大,因爲是大皇子被溫斂賜名爲溫容湮,目的是希望他成爲品貌雙全,不被凡塵所湮沒的人。然而沒多久宮女告訴她,溫斂給賢妃的孩子也賜了名,叫溫政,寓意他日後能夠成爲對國政對社稷有用的人,她聽後冷笑:“對社稷有用?我兒是不被凡塵所湮沒的人,那必然是站在最高處的。那溫政要成爲對社稷有用的人,那必然是成爲我兒的助手。陛下真是深謀遠慮啊。”
原本一句推己之話不知怎麼就落入了賢妃的耳中,聽聞靜妃這樣挖苦她與她的孩子,心頭一口氣就哽在了那裡。仗着溫斂對她的寵愛,本想借題發揮參靜妃一本,但是不想靜妃本是武將之後,那個時候正值她兄長得勝歸來,聖心大悅的時候,剛說了一句就被溫斂沉色斥責驕縱,她不敢再造次。
隨之而來便是兩人之間的各種爭鬥,小到一柄釵頭,大到自己人的得勢,她們之間可謂是風雲變幻。其他的妃子也非等閒之輩,很快
就站隊,雙方表面風平浪靜,謙恭有禮,背地裡全是陰謀詭計,步步爲營。
一斗便是十年,詔月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還未有人頂替,就論到他們的孩子之間的太子之爭。十年間坐大的雖然還是靜妃與賢妃,但是其他妃子的孃家也漸漸發展了起來,加之當初站隊共謀富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們爲了自己選擇的人也是不留餘力。
朝堂與後宮揹着溫斂通氣,想要通過自己的翻雲覆雨來謀得大位,一時間所有皇子就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
而那時的他們還只是十歲的稚童。
與靜妃鬥了十年還不見起色的賢妃在靜妃兄長再一次受封護國將軍的時候坐不住了,這樣下去她鐵定就要與皇后之位失之交臂,自己的孩子也會被推出選擇之外,她恐慌了。
她是文臣之後,家中最大的官位也不過長史,不能給予她有力的支撐,正巧那個時候蘇家漸漸得勢,越來越得溫斂的喜愛,而且蘇家還不依靠任何大家族,這一點讓她看到了曙光。
一番周折之後,她見到了蘇家的這一代的主事人,見到對方面容清朗,氣度不凡時,她暗暗點頭,這個人眉目堅毅,眼波沉穩,是一個有遠見有主見的人。
對方對她恭謹有禮,十分客氣,交談了兩句之後,她知道對方是蘇聞。只是當她在暗示自己的目的,希望得到對方相助的時候,蘇聞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以食君之祿爲君分憂來搪塞了她,氣得賢妃差點沒當場罰他。
但是礙於他此刻正是得勢之時,也不敢奈何他。
這一次的和談失敗,她之後又找了他幾次,但是都被對方拒絕。氣急之下,她暗中派人去盯着蘇聞,想要引他犯錯繼而被自己抓住把柄,以此掌控他。皇天不負有心人,很快她就找到了蘇聞的軟肋。
一個叫蕭憐衣的女子。
煞費苦心之後,賢妃才得以見到這個女子,如傳聞那般文靜嫺雅,婉約大方,只可惜她有着一個不能被詔月接納的身份,而這個身份足以讓蘇家滿門被滅,白條人命頃刻化作無主孤魂。
蕭憐衣本是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剛強的女子,起初不願答應賢妃的話,但是後來賢妃用這個威脅她,讓她不得不遲疑,不得不慎重。
“待會兒,靜妃會帶着她的孩子過來,你想辦法達成本宮的叮囑,否則今日便是蘇家滅門之日。”
說完蕭憐衣讓人將她暫時帶到一旁冷靜思考。
時間太短,蕭憐衣連與蘇聞商量的時間都沒有,連對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告別的時間都沒有,懷着這份複雜痛苦的心情,她還是選擇屈服了賢妃。
她這一生最擅長的便是糕點,每次做好她年幼的女兒總是愛不釋手,纏着她還要吃,而蘇聞則在一旁暖心的看。想到女兒與夫君,她一直遲疑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堅定了。
不管日後有怎樣的報應,她都甘心承受。
靜妃按照慣例帶着溫容湮帶到書閣去看書,路上經過賢妃的殿,聽聞裡面的笑聲,不由止步。
“裡面可是有其他人來訪?”她輕聲詢問身旁的人。
那人朝裡面看了看,見到蕭憐衣之後,答:“是蘇夫人。”
“蘇夫人?”靜妃疑惑,隨即又道:“可是如今正得勢的蘇聞蘇大人的夫人?”
“正是。”那人回答。
靜妃點頭,便拉着溫容湮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一眼就看到與賢妃同坐在涼亭中談笑風生的女子,她眉目婉轉,面容素雅,一看就是好素養的人。
“賢妃這裡好熱鬧啊,走在外面都聽到了你們的笑聲。”
賢妃聽聞靜妃的聲音,眼角上揚,以便遮住眼底的冰凌。起身迎上前,道:“靜妃姐姐來了,快請坐。來人,上茶。”
靜妃剛走進來,蕭憐衣便起身行禮:“靜妃娘娘好。”
“這位是……?”靜妃指着蕭憐衣。
“這是蘇聞蘇大人的夫人,妹妹得知她糕點功夫了得,好多去過蘇家品嚐的人都稱她的糕點十分精緻,這不,政兒也快十歲了,妹妹就想親手爲他做點什麼,就來專門請蘇夫人入宮一趟了。”賢妃柔和一笑,解釋道。
“賢妃真是用心,蘇夫人果然是品貌非凡,難怪蘇大人百般疼愛你啊。”靜妃也隨口一誇。
“謝娘娘誇獎。”蕭憐衣低頭道謝。
“賢妃娘娘好,夫人好。”幾人落座,一聲脆生生的問安聲才適時響起。
“湮兒快起,坐下吧。”賢妃溫和的笑着。
“皇子客氣。”蕭憐衣看着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溫容湮,五官像靜妃,安靜中帶着一份逼人的靈氣,眼眸黑白分明,似池水般清澈,那一刻她心生不忍。
“嫣兒好運氣,蘇夫人剛把糕點做好,政兒不在,你幫他嚐嚐看,看合不合你們的口味。”賢妃見溫容湮坐下,就熱情的推薦。
溫容湮沒有立刻回答,看向了自己的母后。
靜妃本是要拒絕的,但是當着蕭憐衣的臉也不好駁了他,然東西如果不是自己試過,她還是不敢冒險。
所以隨性的宮女立刻上前,不問緣由的從玉盤中挑出了一塊糕點,切下一塊品嚐。
對於這個舉動,蕭憐衣錯愕,賢妃臉色倏的一沉,這裡畢竟是她的地盤,靜妃竟然不聞不問就讓一個宮女試讀,這太不把她放在眼中了。
宮女吃下去後對靜妃點頭,靜妃緩色道:“別見怪,這已經是習慣了,還望蘇夫人不要介意。”
“不會。”蕭憐衣輕輕搖頭。
“湮兒,你還有課。嘗一塊就好了,不然你父皇又要說你偷懶了。”靜妃轉頭又對溫容湮柔聲道。
“是,母妃。”溫容湮雖然十分有禮,但是畢竟是孩子,看到精緻可口的糕點還是會有好奇心,拿了一塊之後,又笑嘻嘻對蕭憐衣道:“謝夫人的糕點,湮兒還要看書失陪了。賢妃娘娘,湮兒告退。”
“湮兒真是懂事,不像政兒一會兒子功夫就不知道去哪裡了。”賢妃見溫容湮拿着那塊糕點起身告辭,笑着誇讚道。
蕭憐衣輕輕頷首,望着拿着糕點離去的溫容湮,手不自覺的抓緊,心不禁開始疼。
他還那麼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