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吟見鍾諾涵這般驚慌,只是淡然的一笑,“你們以爲你們的計劃天衣無縫,無跡可尋,卻不知你們都成爲了陛下已放在棋盤上的棋子,你們每一步都是被陛下窺視的,如今你以爲你心裡等待的那個局還能困住陛下?”
鍾諾涵身子驀地失力靠在了搖搖晃晃的車壁上,整個人宛若被暴雨洗禮過般後怕悸心,之前的那份不安開始轉爲了恐懼在四肢百骸遊走。
突然,她擡眼望着蘇曼吟,“既然如此,你爲何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本宮,你以爲你能阻止這一切!”
蘇曼吟卻只是笑,沒有回答。
她的笑沒有一絲漣漪,更沒有一絲情緒,看似空洞,卻沉寂如水。
鍾諾涵緊緊的盯着她,全身戒備生怕她會趁她不注意耍心機。
卻不知兩人對話間,她們已經隨着溫陌君的前行來到了北市口,也就是蘇聞即將被斬首的地方。
北市口原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市井之地,但是後來卻慢慢發展爲了一個校場,最早的御林軍軍營就是在這裡,只是到後面覺得它與皇宮之間隔着的距離太長,所以纔將這裡廢棄,也就使得它不知不覺中就便爲了刑場。
一座如城樓的哨崗矗立在街道的盡頭,兩扇紅漆大門大大的敞開着,門口與門外都被如海的人流堆積着,每個人都在翹首以盼裡面的動靜。
馬車剛走到街道的末端,就因人流過多而無法前行。
不得已,寒烈只得身子凌空,灌入內息大喝:“陛下在此,所有人極速退避!”
聲勢如虹,貫穿四周。
圍在前方的人聽聞陛下在身後,紛紛低手退避,片刻後,如海般密不可分的人流自動匯流到了兩側,留出了一道小道可供後方的馬車直達裡面的刑場。
寒烈的聲勢很大,即使隔着嘈雜的人流也直傳入最裡面的鐘覃耳裡,他聽聞陛下已到,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起身快步從邢臺上方的官位走下,下樓梯時目光朝着人羣四處的角落看了一眼,隨即急急迎出去。
邢臺中間身穿一身囚服,頭髮花白,五官被凌亂的頭髮蓋住的蘇聞,聽聞陛下到來的消息,身子不可輕見的顫動了一下,不知陛下與蔓吟之間到底如何了?
裡面的百姓聽聞天子駕到,不敢擋路,紛紛退到兩側,鍾覃從官位上下來,跪在人羣之首,邢臺之前,俯首恭迎。
寒烈的身形宛若勁鬆筆直的立在馬車上,馬蹄噠噠的踩在青石板路上,一聲近一聲,聽在兩旁的百姓耳裡宛若驚雷,蘇相叛國,陛下親自前來到底是爲蘇相正名,還是隻是來監斬?
鍾覃聽聞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包圍之中的馬蹄聲,俯首間遮住的便是他狠絕的眉目。
這一次,他孤注一擲了!
不知是今日的空氣過於炎熱,還是四周的氣氛變化明顯,處在哨崗後方的人都覺得戰戰兢兢,彷彿有什麼東西那馬蹄聲的靠近步步壓在了心頭,將心越壓越沉,越來越無法順暢呼吸。
刑場之內氣氛蓄勢待發,而寒江之外,營帳之中,亦是一片溺人的沉默。
蘇珝錯看着跪在營帳中心,頭髮高束,面容隱痛的纖阿,自來之後她就一直未開口,自上次自己強行出靜思堂後,她再未見過纖阿,如今在見,心頭既酸又澀。
纖阿不說話,她也耐心的等着,而自開始就一直坐在她身側的白玉容歸,見到纖阿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是也未出口相問,只是謙和的品着手裡的茶。
九虛目不斜視的站在後方,收斂了氣息,彷彿不存在一般。
而云穹則安坐在一旁,不言不語,亦不驚不動。
“主子。”纖阿終於出聲。
一聲主子,讓雲穹與蘇珝錯臉色都出現了微色的變化。
纖阿出口之後才發覺自己的口誤,擡頭看了看雲穹,見對方一貫冷漠,再看蘇珝錯,依然臉上並無表情,沉默之後,朝着她扣了一首,道:“娘娘,今日奴婢前來,是想告訴娘娘一件事。”
“本宮的纖阿已經死了,你不是她,不必這般輕賤自己。”蘇珝錯語氣極淡的提醒。
“娘娘。”纖阿瞬間淚侵眼眶,當初的隱瞞,她可輕易原諒她,但是這一次的欺騙,她卻這般疏離她。
物是人非,就是這般滋味吧。
“有話便說,不然萬一你的主子發覺你不在詔月,跑到這裡以爲你有意叛變,到時候可不要怨本宮。”蘇珝錯眉色冷淡,催促道。
纖阿見隔閡已成,忍住眼淚,斂眉低頭,道:“娘娘,今日鍾覃將蘇相壓到詔月皇城的北市口準備斬首,娘娘若是還想見蘇相最後一面,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
“什麼!”蘇珝錯冷淡的臉色瞬間破裂,蘇聞要被鍾覃斬首!
這是爲何?
白玉容歸見她這般激動,擡起手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冷靜點。
但是蘇珝錯心頭波濤洶猛,根本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鍾覃還活着!”雖然在靜思堂內鍾諾涵來找過她幾次,但是她卻一直不知鍾覃還活着。
見蘇珝錯這樣驚訝,纖阿的目光忽地乍現了一絲憐憫,繼而望向了白玉容歸,“這是容親王親手安排的,鍾大人若是死了,那麼詔月的內亂該怎麼繼續呢?”
蘇珝錯聽着纖阿的話,一知半解,側頭望着斜靠着坐在椅子上的白玉容歸,對方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的回望,兩人的目光隔空交接,各自望入了對方的眼底。
白玉容歸不解釋,但是纖阿卻不得不解釋。
“娘娘,在你入靜思堂的第二日,鍾覃就領人去宮門鬧過一次,也是那一夜珍寶樓傾塌,原因就是容親王想要讓外面不清楚事情發展的人知道鍾覃帶人入宮,弄垮了珍寶樓,盜走了裡面的破國玉璽,所以也是在那一夜鍾府被人想要搶奪玉璽的人血洗,而容親王也漏算了鍾覃未死,他以爲這場戰亂已經被掀起,所以順着計劃走下去,找來了西戎國的人,對詔月下了戰書。”纖阿說着,轉頭看了看自己曾經效力的主子,心頭複雜,但是嘴上的解說卻還是不停,“楚銜玉的死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因爲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不得不設計將這一層身份卸下,容親王清楚陛下爲何會選擇
這個時候出宮去別莊,所以他想法設法的引您出宮,爲的就是見證楚銜玉死的這一幕,他更希望您可以連夜衝上別莊打亂陛下的治病進程,甚至想要借您的手殺了陛下,而您真的如了他的願。”
纖阿的話說到了這裡就止了,在她說話的時候,蘇珝錯的目光一直都不曾離開過白玉容歸,他利用過她,但是她以爲這一切利用早在之前她與溫陌君決裂之後就已經停止了,但是卻不知道原來這個利用一直到現在都未必停下。
白玉容歸見蘇珝錯的目光由淡然轉爲死寂,握着她的手不禁重了幾分,目光望向纖阿,嘴角一勾,淡然的笑着:“你的話說得很對,也分析得很準確,但是本王很好奇你有證據證明你所言不虛?
自己之前的確都是這麼計劃的,但是他的心早在猜測蘇珝錯會上別莊,可能會知曉自己的身世的時候就軟了。那一夜蘇珝錯連夜歸來,滿臉驚慌,滿目痛楚的靠着他的時候,他就決定不想放手了。
他曾經設法讓她恨過自己,沒有成功。
他也曾施計想要殺了她,沒有成功。
他曾將兩人逼向不可迴轉的極端,依然沒有成功。
既然上天都斬不斷兩人之間的牽絆,他爲何還要逆天而行。
雖然他不清楚蘇珝錯對他到底具有什麼樣的意義,但是他清晰知道若是有一日天崩地裂,城吞地陷,他會不惜一切的會將自己身邊最安全的地方留給她。
這是不是……愛?
舉世無雙,天地獨有,且一生一世,矢志不更的愛?
“容親王算盡一切,怎會不將那些蛛絲馬跡給擦去!不過只要娘娘隨我回詔月,便可知纖阿所言是真還是假。”纖阿答得堅定。
她知道蘇珝錯被討厭欺騙,一定會想法設法的去了解的。
所以她等着蘇珝錯對白玉容歸的質問。
但是等了好半晌,也不見蘇珝錯開口,擡頭一看,發覺蘇珝錯依然只是望着白玉容歸,不問亦不動。
“娘娘,您難道不想知道真相?纖阿驚訝。
“曾經我以爲所有的欺騙都是不好的,縱然是有着難言之言也是他們爲自己的自私找到的藉口,所以我才偏執的想要知道一切。但是如今……”蘇珝錯低頭看了看白玉容歸不肯放開的手,想着自己受盡傷害,無處可逃,只想着回到他身邊靠着他的溫暖來安慰自己的時候,她想自己以後一定不要自以爲是。
“如今的我不想自以爲是,他若是不說,那自有他的理由,我可以等他告訴我的那天,因爲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是故意爲之。”
這一番話自她嘴中說出十分不易,而白玉容歸親耳聽聞這份體諒心頭亦是澎湃起伏,他想過她會發脾氣,也想過他會質問她,更想過她會拂袖而去,與纖阿一道回詔月,去證實自己的罪證。
但是他獨獨沒有想到偏執如她,竟然會體諒他。
不只是他,就連一直不曾說話的雲穹聽聞蘇珝錯的話都震驚在了原地,彷彿不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娘娘!”纖阿雙眼溢恐慌,難以置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