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纖阿之後,兩人這才朝着奔去,看起來不長的距離,卻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纔到。
抵達之時,已近天明,一直黑得密不透風的夜色終於被晨光突破,遙遠的天際出現了一道白色的縫隙,宛若從沉睡中的天神睜開了那雙沉睡的眼。
暗色被驅散,晨光漸漸佔據天空,天色淺明,霞光浮動,霓虹萬丈。
“鬼詣,蘇相。”帶人尋覓了一夜卻無果的楚銜玉剛從馬上下來,就見到兩匹馬兒從林中躥出,定睛一看時發現就是他們,不禁喊了出來。
“楚將軍。”兩人下馬,同時稱道。
三人一齊往裡面走去,站在裡面聽到三人聲音的寒烈欣喜的走到溫陌君榻前,對着又昏昏欲睡的溫陌君輕聲道:“陛下,楚將軍,蘇相大人,還有鬼詣回來了。”
原本閉着眼的溫陌君一下子就睜開了眼,對着寒烈伸手道:“扶朕起來吧。”
一夜揪心的等待,前方去打探谷底消息的人依然未歸,心情煩躁無法安寢的他臉色又白了幾分。
溫陌君做起來後沒發現蘇蔓吟的影子,隨口問了一句,寒烈想了想答:“一個時辰前,娘娘接到她帶來的暗衛的密信就出去了,至今未歸。”
溫陌君聽後,也沒在意,他一向對蘇蔓吟不甚上心。
“陛下。”緊接着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對着他行禮,幾人皆是風塵僕僕之色。
“免。”溫陌君靠坐在榻上,雖然臉色不好看,但是神色沉靜,目光如炬。
“謝陛下。”幾人起身。
“你們辛苦了,可有受傷?”溫陌君的目光主要是看向鬼詣的,自己醒來之後沒看到他,反而看到了蘇蔓吟,聽聞寒烈的彙報後,徘徊在心底可懷疑的人一度是蘇聞。
但是隨後一想又覺不對。
“臣沒事。”鬼詣接收着他的目光,輕聲回答。
“那便好,想必蘇相已是安然如初吧。”溫陌君望着蘇聞。
“謝陛下關切,臣無事。”蘇聞低眉回答。
“銜玉,你是在哪裡尋到他們的?”溫陌君又問。
楚銜玉拱手答:“回稟陛下,非臣尋到的蘇相與鬼詣,而是臣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他們,至於他們怎麼回來的臣亦是一頭霧水。”
“哦?”這倒讓他意外,轉而將目光移到鬼詣身上,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有人在他們之前救了他們不成?
鬼詣抿脣,似是仍然平靜不下來。蘇聞一見,便主動拱手回稟:“陛下,是西戎國皇子云穹帶走了臣等,不過幸好鬼醫擅長用毒,加上纖阿姑娘有幾分身手,臣等才逃了出來。”
鬼詣難言震驚的望着蘇聞,他沒有想到他會幫纖阿隱瞞身份。
蘇聞卻不看他,用着頗爲遺憾的語氣繼續道:“只是可惜了纖阿姑娘,傷重不治,已經香消玉殞了。”
“什麼!”溫陌君聞言,直接挺直了背脊,臉色格外震驚。
鬼詣見此,上前道:“陛下,事實確如蘇相所言,纖阿……纖阿已……已死。”
幾個簡短的字卻用了他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來,縱然如此,他的臉色依然有着近乎麻木的平靜。
楚銜玉也格外驚訝,這一路上他對纖阿的印象不錯,也知道她與蘇珝錯之間的感情還不錯,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死了。
寒烈亦是一震,回頭望着臉色僵住的溫陌君,他明白陛下此刻的感受,二小姐生死不明,她最偏愛的侍婢又在此時命殞,陛下不知該如何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情。
溫陌君見鬼詣也這般說,縱然不信也不得不信,可是若是……若是錯兒知道纖阿已死,她該多難過。
經歷過生死,看淡過世態的她能看入眼裡的東西不多,一旦看入眼中必然是傾身相互,若她知道,會不會責怪自己。
他的目光從情緒中拔出,又望向鬼詣,一路看下來,他清楚鬼詣與纖阿是特殊的,如今親眼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去,那種痛該是多銷魂蝕骨。
可是見他宛若死水的平靜,他不忍將這層保護色都給撕去。
一番紛亂的思量後,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初衷,“鬼詣,蘇聞,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我還有事要和銜玉說。”
“是。”蘇聞沒有停留,轉身走了出去。
鬼詣跟在他之後走了出去,看着正望着天空出神的蘇聞,他斂了斂神色道:“多謝蘇相。”
蘇聞從沉思中驚醒,面對他的道謝淡然一笑,“鬼醫不必在意,本相只是不想那丫頭再承受牽連之罪。”
鬼詣自然知道蘇聞口中的那丫頭是指誰,只是他不解,“既然蘇相不是不在意她,那爲何還要親手打破她所鍾愛的東西,非得將你們逼至兩個極端?”
從纖阿臨終的話中,他依稀能辨別出蘇珝錯內心深處那片渴於親絕於情的複雜感情,在他們所有人當中估計只有纖阿纔是最能理解她的人。
可惜纖阿不會再回來了。
蘇聞聽着鬼詣的話,眼中盡是落寞之色,搖頭嘆息之後他搖頭不語。
鬼詣並非像刺探他的內心,只是覺得,“蘇相,希望你能記得纖阿的話,來得及的時候一定要抓緊機會解釋,否則便是一生之憾。”
說完他就轉身回了自己的營帳,溫陌君的臉色並未恢復,他還要熬夜爲他配置藥物。
蘇聞見他離去,再擡頭時卻見之前自己一直注意的那隻白鷹已沒了蹤跡,難道蔓吟早已抵達這裡了?可爲何她沒出來見自己呢?
營帳之內,溫陌君對着楚銜玉道:“銜玉,待天色大亮的時候,你帶人去絕壁那邊尋找一下看看有沒有下去的捷徑,或者有沒有路,找到之後即可回來告訴朕。”
“是。”楚銜玉知道他心裡一直記掛着她,自己昨夜回來之前也去那邊看了看,沒發現任何小徑之類的可通往下方的,但是當時光線不強,視野不好,沒能探視到什麼。
“快去吧,朕等你的消息。”溫陌君殷切的望着他。
楚銜玉知道自己的責任,點頭之後便走了出去。
他出去之後,溫陌君身手按了按眉,神色有些疲憊。
“陛下,您要不休息一下,楚將軍回來屬下再叫醒你。”寒烈見他身子愈發虛弱,心裡十分擔憂。
所幸鬼詣趕回來了,不至於如昨晚那般惴惴難安。
“不必。”溫陌君不想坐等,對着他道:“寒烈,你想辦法進
入景國,打探一下那邊可有白玉容歸的消息。”
他們是一起墜下去的,他不信雲穹會不顧白玉容歸的死活,若是他是安全的,那麼阿錯必然也是安全的。
“是。”寒烈領旨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之間已從晨曦指午後,些許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折射出一道道光柱,整個天空雖然陰霾未退,卻也是金光流轉。
鬼詣端着藥進到溫陌君的營帳,看着溫陌君喝下藥之後,他才爲他把脈,一診後,他俊秀的眉頭一下子就皺緊了,放開之後他眼露憂色的望着他,“陛下總是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叮囑您的事您一樣未兌現。”
聽着鬼詣暗含抱怨的語氣,溫陌君靠在榻上,如畫的眉色蒙上一層淺霧,“鬼詣,你認爲朕能安心嗎?”
“可是即便如此,陛下難道就不想想自己,若您有何不測,娘娘該如何撐下去。”鬼詣難得板起臉對他,這一次他是真的急了。
溫陌君的身子每況愈下,若是在這樣下去,縱容他又超羣醫術,也未必有一搏之機。
“朕還有多久?”
“這一次,我無法預估。”鬼詣微有難色。
溫陌君聽後神色沒有變化,只是聲音卻淡了許多,“你儘管放手去做,朕信你。”
鬼詣微微動容,若不是溫陌君一直對他全心信任,他又怎會甘願捨棄自由,約定一道回宮。
可是縱然信任,也需要他的配合,否則結果依然會差強人意。
“可是陛下這一次必須聽我的。”他說着拿出三根泛着紅光的銀針紮在了溫陌君頸下,耳後,以及丹田處,繼續道:“陛下總是忘記我的叮囑,現在我將你的內力封存,若非你的身子恢復,衝破這些壓制,否則你的內力就一直被封存。”
“你……”溫陌君見他不等自己反應就做了這一切,心頭雖是惱,卻還不至於怒,“也罷,但僅此一次。”
有的內力的他都無法護她周全,若他沒了內力,該怎麼護她。
但是眼下自己的身子的確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不好好修養,萬一連那一關都熬不過,想到這個,他的心平衡了下來。
他想她全部,所以他必須好起來。
山谷之下,翠鬱蔥蔥,寒風一過,綠浪推波,綿延至遠,頗有清新雅緻之境。
然而走在這片綠海之下,卻半點無雅靜之感,潮溼的空氣,隨處可聞的腐朽之氣,還有一深一淺凹凸不平的地面,讓被封內力只能步行的蘇珝錯感覺萬分艱難。
自深夜走至午後,她走得精疲力竭,走得恍恍惚惚,卻仍然還在叢林中打轉,一直沒能走出去。
好不容易從林中躥出沿着外圍走到了一處往上的環山小路,哪知它卻是有着無窮無盡的趨勢,徹夜不眠,加上滴水未盡以及有傷在身的她有些撐不住了。
她靠坐在樹根旁,望着不見其貌的小路,重重的喘息着。
爲何白玉容歸的人就能找到下來的路,早早將他接走?爲何至今她都沒聽到任何尋她的聲息?爲何都沒人尋她?
還是他們沒找到路,所以一直沒下來?
再或者景國那頭的人突襲了他們,他們無暇分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