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天



營帳輿圖,略帶焦慮的話語,一衆將領與部下立在原地只低着頭,不敢面對案桌上神色不虞的男子。

“已經差不多有半個月了,爲何還未找到三弟的下落?你們身爲他的部下,還口口聲聲說要永遠忠誠於他,爲何過了這麼多天還未找到他?”

趙陌陽拍了拍案几,他望向底下的黑衣男子,問道:“長悠,你們找了這麼多天,難道一點痕跡一點線索都沒有?”

“請二王子恕罪。”

長悠此時已經單膝跪地,他將頭埋得更深了,顯然是沒有顏面面對趙陌陽的質問。

營帳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靜,稍頃,長悠纔再次開聲道:“屬下在追尋的過程中經常會發現有人跟蹤,看對方的打扮,顯然是澤淚宮的人無疑。”

“如此?”

趙陌陽眉眼一銳,“可知原因?”

“應是與三王子帶回的那名女醫士有關。”

“說詳盡些許。”

“據聞涼笳侯於大概三月之前帶着一名身受劇毒的屬下前往歧雨谷中求醫,由此認識了那名‘清如先生’,且在一月之後臨出谷之時也曾許諾要迎娶她。”

“有這回事?”

趙陌陽轉了轉心思 ,問道:“那名女子生得何種模樣?”

要知道涼笳侯雖舉止風流、處處留情,但是真正能上他心的女子恐怕沒有多少個,僅一個月時間便能使他傾心,且還許下如此承諾,真不得不說,他有點好奇,那名女子到底是何等風姿。

“她生得……很出塵。”

長悠說得有些許猶豫,似在斟酌着用詞,怕自己用的詞語玷污了她,但他臉上隨即又出現了一抹惋惜:“只可惜,她是一名殘疾。”

“殘疾?”

趙陌陽的語氣中微有吃驚:“殘疾的話,她又是怎樣當上醫者的?”

“這一點,屬下並不知道,而在這一路上屬下只知道三王子貌似不喜卿詞姑娘,經常都會視她的痛苦於不見,卿詞姑娘患有嚴重的心疾,並不能過於顛簸或是受驚,可三王子他卻……哎!”

長悠說到這裡,想起一路上那名白衣女子的遭遇,真叫人憐惜萬分。

“三弟怎會對一個弱女子做出如此事情?”

趙陌陽心下奇怪,但他也沒有多想,只囑咐長悠:“你在尋找到三王子下落的時候,儘量擺脫那些跟蹤的人,至於那名女子……”他沉吟片刻,“既然她對涼笳侯如此重要,也不要虧待了她。”

青衣男子說此話時眼神有些許閃爍,他在心中已經漸漸形成了一個計劃,只要等到找到趙泫塵的下落,他便能施行。

“二王子,駐紮在玉觀城外一百里地方的那一小支軍隊似乎還沒有動靜。”

另一名部屬出列說道。

“你可知他們是什麼人?”

那隊看起來並不像草莽流寇的人馬駐紮在他們邊境附近已有五六天的時間,原本以爲他們是雪幟國軍隊的援兵,專門候在他們薄弱的地方,打算趁虛而入,乘機攻破他們的防線。

可這數天以來與雪幟國軍隊交戰了好幾遍,仍是沒有發現他們有可疑的行動。

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掉以輕心。

對方目的不明、意圖不明,就連身份也不明……

他望向他的部下,等待他的回答。

“據屬下的調查,他們貌似是從出雲國那邊過來的,至於他們的頭領是誰,目的何在,屬下猜測有可能是出雲國那兩千兵馬的其中一部分,傳聞出雲國新立了一位王爺和公主,而那位公主貌似就是長悠方纔所說的清如先生,也即是與三王子一同失蹤了的那名女子,關於這一點,屬下還需要多一點時間去調查。”

“好。”

趙陌陽神思急轉,想不到那名女子有如此多重的身份,且還替他們御風國引來了那麼多的禍端。

他繼續吩咐道:“一有消息,無論事無鉅細都必須要稟報。”

“是。”

趙陌陽揉了揉額頭,眼角有些許疲憊,現如今多方局勢混亂,出雲國剛剛剷除了把持朝政十多年的魚落國後,本是元氣大傷,但爲何又要於這個敏感的時候來挑釁御風國?

莫不是真的是爲了那名女子?

還有雪幟國,他本以爲對方剛奪取了南沙漠政權不到半年的時間必會有諸多要事要整頓與處理,可爲何涼笳侯卻偏出人意表,帶兵前來攻打御風國?

他就那麼急地想要一統沙漠?

據聞他還不斷派人到處打聽“幽煌冰環”的所在墓地,整片大漠被弄得沸沸揚揚,帶有雨琉腹地那邊的情況,有“暗流”之人一手挑起的戰端,又該如何更好地利用?

趙陌陽不停地在腦海中思索着,這數天以來與雪幟國所打的幾場戰爭,都在不痛不癢的情況下結束。

雙方都沒有取得對方的便宜,且雪幟國的攻勢說不上強勁剛猛,往往是放幾個雷,對陣幾場便算了事。

但是對方這種兒戲的態度更令趙陌陽感到不安,以白浚衡以往的一切舉動與種種戰跡看來,這麼溫和的手段之下,必有另一番風起雲涌。

而對方究竟在密謀着什麼,他實在是猜不出。

當務之急,就只能儘快找回三弟與他從長計議。

哎。

趙陌陽嘆了一口氣,以手撫額,頭痛啊,頭痛。

“此乃雨寰王朝之地宮,本是突地肥沃,雨水充沛,然,卻佔不盡地利,又毀掉了人和,於建國後大概百年之時,外敵入侵,內亂始起,遂整個王朝葬於地宮……”

有女子細細的念讀聲傳入耳中,玄衣男子的思緒逐漸清晰起來,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昏睡之前女子的面容還印在腦中,與此時面前白衣女子柔和的側顏重疊在一起。

他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正枕在女子的大腿之上,渾身痠軟無力,提不起一絲真氣。

“你醒了?”

耳畔傳來那人驚喜的聲音,她順手拿起旁邊剩下的清水,遞與給他。

趙泫塵看着到達眼前的清水,忍不住擡頭覷她一眼,“先扶我起來。”

卿詞心中一窒,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雖知道藍蠍子的毒霸道,但她並沒有想到在清除了毒刺之後,他的身體仍舊那麼虛弱。

“病秧子,你難道聽不清我的話語?”

趙泫塵只覺自己此時的姿勢分外尷尬,頭枕在一個雙腿殘疾之人的身上,縱然他的腦海中於一瞬掠過“醉臥美人膝”的情景,仍覺得萬分不自在。

卿詞被他的一句呵斥扯回神思,她什麼都沒說,只依言扶起了他,讓他靠在墓碑之上。

“你方纔在念讀着什麼?”

趙泫塵歇息了一會兒纔開聲問道。

“我在念讀着墓碑上的刻文。”

卿詞又轉過頭去,伸出右手細細摩挲着粗糙松石之上的未明文字,輕聲答道。

“你看得懂這上面的文字?”

趙泫塵早就發現這墓碑之上的文字與現今流傳於三國之中的常用文字不同,這筆畫繁多、形狀怪異的文字,顯然不是他所熟悉的。

“也只是略懂而已。”

卿詞垂下了眸,似在掩飾着什麼。

“你究竟從哪裡得知這些文字的意思?”

趙泫塵感覺到對方神色有異,即使現在並沒有力氣擢起她的下頜,他銳利的目光仍是卿詞心中一驚。

“是從《大漠札記》之中學來的。”

她如實回答,與其被對方窮追不捨地問下去,倒不如一次性告訴他。

“《大漠札記》?”

趙泫塵稍有疑惑,“你所說的是那本記錄大漠之中記錄衆多風土人情、氣候變化的典籍?”

“正是。”

“這本書你於何處尋到?”

“歧雨谷中的藏書閣中便有。”

“既然如此,你必然知道‘幽煌冰環’的存在吧?”

“……是的。”

這次卿詞遲疑了片刻,才啓脣答道。

趙泫塵仔細觀察白衣女子臉上神色的變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樣。

“那你老實告訴我,現在那本書是不是在涼笳侯手中?”

外界之人可能不知道歧雨谷曾是雪幟國澤淚宮的一個據點所在,但他趙泫塵卻清楚得很。

一直有傳聞說涼笳侯爲了尋找“幽煌冰環”的確切之地,而不惜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探尋古穴,以圖找出冰環的所在,號令天下。

哼,這人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吞併了御風國還不夠,到現在還想要想借冰環的名義來統一三國?

他未免將他的敵人想得太平庸了吧?

“……是的。”

卿詞禁不住擡眸看他,目帶研判。

“你不必用如此吃驚的目光看着我,雖則沒有見過傳說之中的《大漠札記》,但我早就對其有所耳聞。沙漠之中儘管也流傳着衆多的沙漠之書與其有關的歷史典籍,就唯獨《大漠札記》一書沒有完整的拓本。許是這本書的年代過於久遠了吧?”

趙泫塵似沉浸在某段回憶之中,“說起上來,我第一次知道這本書的存在是在我十二歲之時,一名流浪的蒼髮老者捧着一本怪異的經書來到我們御風國,當時他教會了我們許多知識,也從中知道了這本書的存在。”

“只是,讓白浚衡得到了這本書又如何?”趙泫塵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找不到‘執燈者’的下落,就算讓尋到‘幽煌冰環’的確鑿之地,也只是徒勞。”

“你也知道‘執燈者’的存在?”

卿詞暗自心驚,臉上神色終是不變。

“是的。”

“是那個蒼髮老者告訴你的?”

“這個當然了,”趙泫塵將目光投向虛空之處,“現在想來,那名老者有可能是執燈者也說不定。”

卿詞聽此一言,心中沒來由地急跳了一下,此人的觸覺還真是敏銳啊!

“這座墓碑上似刻錄了正確走出此處的方法。”

卿詞不着痕跡地換了個話題,她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對方的神色,並不想讓對方窺見心中隱藏多時的秘密。

“如此?”

這消息無疑是使人振奮的,趙泫塵重新振作精神,寂靜眸底升起一抹亮色,他直直地望向卿詞:“你且詳細說與我聽,出去的方法究竟如何。”

卿詞似被他一下子亮起來的目光所蜇到,她見他沒有懷疑,遂點了點頭,詳細說出碑文上的方法。

仍是在寂寂黑咱中徘徊,耳邊有細小的風聲拂過,懷中裝有水的瓷器在空曠靜然中流離浪蕩着,男子的呼吸聲不似往常平靜,待在他的懷中,只感覺到渾身若被火爐包圍,灼熱不堪。

她知道他開始發起高燒來了。

他現時的身體狀況可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又或者說比自己還要差,在中了藍蠍子的劇毒且沒有藥物抑制的情況下,他能撐到此時,且還能抱着自己一步步地繞着複雜多變的地宮甬道,確實是不容易。

兩人再次在一條分岔路前停下。

“走哪條?”

趙泫塵強提精神,問懷中女子。

“……不知道。”

卿詞細細思索,卻是說出一個令人沮喪的答案。

“這個分岔路口與別的極不相同,不僅沒有明確路線可辨,且耳邊的風都消失了。”

“如此?”

趙泫塵心中一沉,他也不再說話,只闔上雙眼,靜靜地感受着乾燥空氣中某些不易被察覺的氣息。

二十幾年的大漠生活令他的嗅覺與聽覺異常靈敏,半晌,他再次睜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走右邊。”

“你如何得知?”

“我聞到了有血和食物的味道,出口應該就在這條甬道附近。”

他邊說便大踏步地走了起來,縱然眼前一陣陣地發着黑,他仍是感到心中有着無比的興奮。

血和食物的味道?

卿詞心有訝異,然,右手還是一瞬不瞬地護着懷中的陶瓷,她清楚地明白到這是他們在大漠之中活下去的資本,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走了將近五百米,空氣越來越乾燥,溫度仿若一下升高了好幾十度,耳邊因空氣對流而產生的風聲又大了起來。

五步、十步、二十步……

終於,他們在甬道的出口之中停了下來,趙泫塵急喘着其,顯然方纔過快的速度又引發了他體內餘毒的流動。

他深深地呼吸了好幾遍之後,這纔將內力聚於左手,打算一掌將洞口震開。

勁風激起了兩人的衣袂,卿詞一看趙泫塵想強行運功,不由驚道:“萬萬不可!你所中之毒根本不能這樣做!”

但,卻是遲了一步,趙泫塵只瞥了她一眼,便運足內勁,一掌將那個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洞口震開,那一瞬間,塵屑泥土遮眼掩鼻,外面的日光毫無阻擋地照亮了兩人髒污的面容。

若讓相識之人再辨認他們的模樣,也不知他們能否認出他們。

“咳咳咳——”

數聲乾咳,趙泫塵擡手揮掉眼前的沙塵,只覺背上的創口火辣辣地冒着煙霧。

這次還真的是見鬼了,自己這副模樣還真不知能撐多久,待他認爲卿詞也適應了洞外的強光之後,這才毫不猶豫地跨步走了出去。

被困了這麼多天,終於逃出了這個鬼地方了。

趙泫塵暗舒了一口氣,心中戒備卻沒有鬆懈下來。

他們雖然逃出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但地宮之外廣闊的沙漠所潛藏的危險比裡面還要多十倍,實不由得自己掉以輕心。

他望了懷中女子一眼,見她沒有異樣,“你……”

還未將花說完,便聽見不遠處有激烈廝殺之聲傳來,熱風之中帶着濃

稠的血腥之味,趙泫塵心中電念飛轉,他摟緊了懷中的女子,便疾步往聲源處尋去。

卿詞只老老實實地待在對方的懷中,儘管不明白對方此舉做法用意何在,但仍沒有多問。

此時此刻,她能做的,唯有全身心地信任他。

踏着火熱黃沙走了不遠的距離,果如趙泫塵心中所想,這裡有兩批流浪難民在大規模地廝殺,他尋了一塊大石藏了起來,靜觀戰況。

大漠之中的廝殺正慘烈地進行着,鮮血斷肢飛了一地,其中有不少食物散落在黃沙上,老弱婦幼註定是這場衝突的犧牲者,卿詞亦和趙泫塵一般,躲在大石之後默默看着,那血腥的情景刺痛了人的眼球。

“哧啦——”

又一個孩童的手臂被敵人砍了下來,她的母親死在她的旁邊,手裡還死死地攥着一小袋乾糧。

另一個難民正用力扯着那袋乾糧,他扯了良久,與一個死人爭持不下,一個不慎又被另外的難民削去了半邊頭顱。

卿詞實不忍再看下去,她轉過頭去,只覺呼吸困難,連呼出的氣都有血腥之味。

“看見了嗎?這就是沙漠之中的野蠻與強暴,”趙泫塵仍緊緊地盯着廝殺場中的狀況,“你若不夠強,便會被敵人吞併,你若不爭搶,便會被敵人殺死,你若不殘忍,便會被敵人嘲笑……”

“這就是沙漠之中的生存之道。”

他低低道出最後一句。

這是多麼的可悲,只要一天活在沙漠之中你便逃不過殺戮與爭搶,你便逃不過厄運與貧困,你便逃不過抗爭與捨棄,縱然御風國中有百餘座綠洲又如何?

還是逃不過敵人的覬覦。

在這片無情的土地之中,你不爭不搶根本無甚意義,光復前御風國纔是王道。

卿詞知道他話中之意,但心中仍是極難接受,歧雨谷中平和的一切還在眼前,她實不能再看眼前的情景,不然又不知要發多少晚的噩夢。

趙泫塵也不強迫她看,他亦沒有戰場幫助可能會勝利的一方,他在靜候着時機,只待一舉殺掉那將會輸掉一方的難民頭目。

在沙漠之中,流浪難民爲了糧食和清水可以隨意毆鬥和殘殺,他們並沒有什麼原則可言,更沒有良心可以掏出來,他們只爲了生存,只爲了飽肚,所以,這一切殘忍的情景趙泫塵早已司空見慣,再無初見之時的震驚與悲鬱。

而輸掉一方的難民首領並不會棄械投降忠於與其敵對的難民羣,他只會攜着自己搶來的糧食與清水拼命奔逃,而趙泫塵等的便是這個時機。

腳步之聲漸行漸近,對方的腳步有些許踉蹌,那邋遢漢子左手正緊緊地捂着懷中幾個乾硬的饅頭,右手握着的匕首還插着一小截疑似於人肉的東西。

趙泫塵緩慢地將背上的烏曉劍拔出,當那名急速逃跑的頭目近至大石旁邊之時,烏曉劍突然長嘯一聲——

“咔嚓——”

鮮血濺上石壁,久久消散不掉熱度。

後面追上來的難民定定地看着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每個人都詫異地張大了嘴。

趙泫塵無視他們驚詫的目光,只提劍從大石後出來,走到那死去頭目的身邊,一劍將那幾個乾硬的饅頭挑出,落在衆人面前的空地上,“這些饅頭可以是你們的,但必須讓我們加入你們。”

玄衣男子的語氣鏗鏘而有力,他的眼神銳利瞳仁幽黑,儘管被沙礫掩了面容,仍不減往日威嚴。

根本不給別人有半句反抗。

也只有卿詞才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氣才維持着這種能攝衆人於無形的狀態,她也是到現在才真正明白趙泫塵藏匿在巨石之後的真正目的何在。

他是在尋找着返回御風國的方法,西北沙漠廣袤而難以辨認方向,且天災人禍鎮南關多,縱然他生活在沙漠之中二十多年,也不見得完全熟悉沙漠裡的全部路徑。

與其二人孤身上路,倒不如尋找適當的庇護,以抵擋某些意料不到的災難,比如流沙,比如干旱。

那些難民面面相覷,盯着饅頭的目光轉而盯緊卿詞手裡裝水的瓷器。

他們都知道那個看起來極不平凡的瓷器裡面裝着什麼,他們的眼神又變得貪婪起來,紛紛舉起手上的武器便要攻殺過來。

趙泫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顯然預料到這種事情的發生,他隨意地揮了揮手中之劍,劍上殘留着的鮮血精準無誤地濺到那些難民的臉上,“若要再想試試烏曉劍的滋味,大可以不怕死地上來試試。”

卿詞永遠不會忘記他們逃出生天之後的第一晚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度過的。

他們成功混跡於那批難民之中,看着他們一羣羣人三五幾個圍着火爐而坐,他們可能相識可能又只是陌生人,但無論他們的關係如何,眼中的神色終是陌生而戒備,重重火光映不亮他們的眸子,彷彿連手中的食物都成了他們敵對的存在。

這樣的人生,究竟有何意義?

趙泫塵不知從哪裡搞了兩個饅頭回來,他扔給卿詞一個,便自顧自地對着火堆吃了起來。

沙漠夜晚的風是寒冷的,那種冷幾乎可以滲入人的肌骨之中。

卿詞只覺左肩的肩上鑽心的痛,但她卻像沒事之人那般沉默地舉起手中又幹又黃的饅頭,一口咬下去,滿嘴的黃沙。

她苦笑了一聲,機械地嚼咬着嘴裡的食物,從兩腮傳至耳中的脆響聲已令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吃着饅頭還是在咬着黃沙。

趙泫塵坐在她對面,一聲不吭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突地大笑出聲,笑聲開懷,“這饅頭的滋味還不錯吧?”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討厭。

卿詞擡眸瞪他一眼,髒污的臉上不辨神色,“明知故問。”

“哈哈,既然你認爲好吃的話便多吃點,這饅頭,別處可找不到的。”

玄衣男子故意扭曲白衣女子的話中之意,卿詞只鬱悶地睕他一眼,已無心出口反駁。

良久,當她艱難地嚥下最後一口饅頭之後,才問道:“你可知我們現在身在何方?”

“不知道。”

“那我們現在又要通向何處?”

“不知道。”

“那你又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卿詞連問了三個問題,對方一概只答不知,她不由有點氣悶,“你究竟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趙泫塵眼風一帶她,實在是看不過她這副看不清眉眼的模樣,想要擡手擦掉她臉上的塵土,但轉念一想,還是猝然放棄。

沙漠之中絕不缺乏姦淫擄掠,而她的雙腿又不能行走,越不被人得知她的模樣,越安全。

“只要尋找到商隊,便能找到御風國的……”

“噗——”

一口黑血從男子的口中噴出,陰沉的火光映在他紫黑的薄脣上,徒然生出一種不祥之兆。

“趙泫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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