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將過。
闃黑的沙漠天空之上,只有三兩顆寒星,不辨人間悲歡與離合。
靺鞨失去了豔紅,琉璃不剩碧色,整座沙漠宮殿猶如荒冢般清冷。
“侯爺,你用用膳吧,不吃東西對身體可不好啊!”
一對生得幾近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妹花捧着精緻的菜餚與清湯候在外面輕聲報道。
這,已經不是她們第幾遍來到宮殿之外。
殿內的議事之聲稍停,衆人都看着坐在上座的藍衫公子,見他仍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烈霸之酒,一時之間在場的衆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覷。
“侯爺,你已有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一名身穿青衣的年輕男子上前一步,他看着滿地的酒埕,語帶擔憂:“酒會傷身啊,侯爺,這烈酒還是少喝爲妙。”
又是一盞霸酒入喉,從喉嚨到胃壁,是火辣辣的燒心之感。
人道喝酒能驅愁,醉酒能忘愁,但爲何,他喝了這麼多,還如此清醒,如此愁苦?
閉目,白衣女子肩插墨黑長劍的瘦弱身影總能涌進腦海,他從未看過那麼複雜的眼神,金眸輕寒,平靜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而那平靜背後又是怎樣的暗涌無奈、絕望悲痛?
在她最無助的時刻,他竟然不能及時伴在她身邊,她陷於流沙之中的時候,他又在幹着什麼?
他明明有機會可以和她共死,爲何又有剎那的猶豫?
只因自己是雪幟國的最高掌權者,白氏一族的家主嗎?
這些根本就是扯淡,怪就要怪自己的意志還不夠堅定。
他本以爲他看透了自己的心,到頭來,還是幻夢一場,佳人成空。
天下之大,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回那襲出塵白衣!
“啪——”一聲,藍衫公子手裡的酒盞頓時變成粉屑,散於地板之上,他緩緩擡眸,眼底水汽凍結成冰,脣角的那抹溫柔早已化成無形,方纔出聲的青衫男子被此等眼神所攝,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舉動。
“離夜,你千里迢迢從雨琉腹地之中趕過來,該不是問我吃不吃飯吧?將雨琉的戰事說與我聽聽。”
“是。”
離夜連忙低了頭,不敢再和藍衫公子對視。
“雨琉之中的戰事仍在持續着,陳姓與李氏仍是鬥得難分難解,戰火還有進一步擴散的跡象。”
“嗯,”白浚衡微微頷首,這個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時雨已經到達了雨琉腹地了嗎?”
“已於數日前到達,屬下在來沙漠的路上的時候經已收到白大人的消息。”
“好極。”
白浚衡眸中水波微揚,繼續問道:“這兩家豪強與氏族在打仗的時候,可有援手來救助?”
離夜沉思片刻,才道:“陳姓一方是曾有一股未明勢力相助,在那股勢力的相助之下,陳姓也打了幾場勝仗,屬下曾想沿着這條線索追查這股勢力究竟隸屬於誰,但是想要查找的時候,那股勢力卻消失無蹤。”
“不用查了,”白浚衡沉吟道:“你回去告訴時雨,命他儘量製造多一點爭端來使他們的戰爭更激烈,記住,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別讓別人看出端倪。”
離夜心中“咯噔”一聲,忍不住擡頭看了那名略帶懶散的風流公子一眼,很難想象他在喝了這麼多埕霸酒之後思路仍能如此清晰。
他這樣想要擴大戰事的原因是什麼?
爲何不命白大人及時鎮壓那裡的戰事,而是要逆其道而行,更多地製造禍端?
然,這不由得他妄下定論,他順從地恭聲答了一句,便再無言語。
“現正值溽暑伏天,正是瘟疫多發之期,雨琉那裡可有這些傳染病發生?”
“回侯爺,雨琉之地特別是酷熱潮溼的地方正有這些事情發生,屬下已經命人封鎖發生瘟疫的村莊,並派人前往救治掌控情況。”
“你……”
白浚衡一聽,下意識地想命令離夜不用再管瘟疫之事,而是任由他們自生自滅,若然發生暴動或起義,那更是合了他的心意。
然而,他又有了猶豫,不期然又想起了那抹清寒纖影,若然讓她知道自己爲了引出御風國潛伏在雨琉腹地的暗部勢力而不惜犧牲數個村莊的百姓,身爲醫者的她,又會怎樣的心痛?
他實不願意爲了區區逆賊而再令她傷心難過,且,要想將他們引出來,亦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只是需要籌謀的時間多了一點,麻煩了一點罷了。
“侯爺?”
離夜見他不再說下去,不由困惑地看着他。
“你便按照你原本的做法繼續救治他們吧!要盡全力,凡事進入染有瘟疫的村莊救治百姓的醫者,不論其出身如何,皆重重有賞。”
“是。”
離夜再次應了一聲,這才退回原位。
候在白浚衡身側的金風清楚地看見藍衫公子在沉思是眼中閃過的掙扎之色,他依稀猜到他的主子在掙扎着什麼,若是以前,他必會毫不猶豫地下達那個“放任不管”的命令,但如今,他卻有剎那的遲疑,便改變了初衷。
那名白衣女子究竟在他心中佔據了怎樣的地位?
無論是何事,只要是能與她沾上邊的些許事情,又或是能影響她心情的丁點事情,他居然一律不做。
當今世上,如此人物,能舉能屈,又有多少人?
卿詞姑娘,你到底在何方呢?
你可不能出什麼大的差錯啊!
若你真的……
哎,你可知我們的少主會有多擔心?
白浚衡不再喝酒,而是坐在原地閉目養神,須臾,他才睜眼問道:“去探聽她行蹤的人可有消息?”
“回侯爺,暫無。”
清夜上前一步,答道。
這不知是他第多少遍詢問這個問題,然而過了一天一夜,他每次的回答依然是一成不變。
這又有何法呢?
這裡終歸是浩瀚無邊的大漠,他們終歸是不熟悉這裡的地形,而且他們二人掉進的十之八九是流沙,那種吞人於無形的冥黑洞底,且她當時又受了重傷,連日來的趕路她肯定也不適應,不是說他自己無情,以正常人的思維來推測,那名病弱的白衣女子怕是早已香消玉殞,若然那個御風國的三王子也死去了,那實在是天助我也,雪幟國的一統之路亦會少了一個障礙。
他的主子一向多情風流,縱使那襲白衣真的很特別,但他不相信一個人的本性會因爲另一個人的出現而改變,而韶光亦是沖淡了人的思念的最好的靈藥,是以,清夜已經沒有讓人竭盡全力地去一切可能有她的地方搜索。
“清夜,你在想什麼?”
白浚衡的語氣無端冷了下來,“你莫要想着不仔細尋找那個人,你更加莫要向着趙泫塵會在那場流沙中死去,他們都是命硬之人,輕易不會死去,你以爲你心裡的想法會實現?”
“侯爺,請恕罪。”
清夜聽到最後已然知道在自己的心思被洞察,他也不敢擡頭,只單膝跪地,垂眸低頭。
然,頭頂上那道攝人於無形的凌厲目光始終讓他感到恐懼。
“你莫要以爲我今天找不到她,明天就會放棄,你莫要以爲我會相信她……”
白浚衡頓了一頓,不再作聲,“死去”二字他始終說不出口,更何況,就算走遍整片黃沙大漠,他也不會輕言放棄。
卿詞啊,我摯愛之人,你身在何方?
你可知無論是天涯還是海角,總有一個在尋找着你?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只從座位上起來,一步步緩慢地走出大殿。
*
“侯爺。”
“侯爺。”
一直守候在殿門之後的冰柔冰嵐二人見白浚衡出來,趕緊迎了上去,兩人手中都捧着玲瓏美味的佳餚,任何人見了都會食指大動。
然,白浚衡是沒有這種心思去品嚐,他眼風一掃她們二人,只輕應了一聲,便徑直往前走去。
“侯爺,你不用膳了?”
冰柔下意識地扯住白浚衡的衣袂,眼波微動,隱有心痛,看得白浚衡心底一動。
他緩袖輕帶,將她們二人摟入懷中,女子身上的清香一陣陣地潛入鼻端。
那麼的舒服,那麼的高雅,然,他始終都不能忘記那人身上獨特的馨香,那人在夕照底下幾欲透明的纖細指尖。
“侯爺,喝酒會傷身的,同樣的,積鬱亦會傷身,冰嵐與冰柔今晚願做侯爺你的解語花。”
冰嵐稍稍仰起頭來,微帶嬌羞。
解語花?
白浚衡在心中默唸一遍,他當然知道這朵花是什麼意思,可是此時此刻,他只想踏一匹馬,馳騁沙漠之間,去尋找他心心念念牽掛的愛人。
“你們……”
白浚衡甫一出聲,心中突生警兆,他眼神一利,立刻推開懷中的冰柔冰嵐二人,再接着長袖一捲,將那枚從黃柳樹上破空而來的飛鏢卷自袖中,動作一氣呵成,別無累贅。
“來者何人?”
白浚衡擲了飛鏢,緩帶輕衫,直望向樹上。
但見一抹飛揚衣角於濃厚夜色中緩緩流淌,高空中桀驁的風似被馴服,只任由那名神色漠然、隱隱帶有落拓妖冶的紅衣男子御於其上,如此姿容,足以令盈月無光。
“想不到蘭燼公子興致如此之高,待在別人宮殿中觀賞月色。”
白浚衡當先啓脣,語氣之中微帶諷刺。
“在下再怎麼有興致,也不及涼笳侯花前月下,美人在懷,竟將以前的承諾忘個乾淨!”
霍景闌不是不憤怒,不是不激動,他本是前來此處與白浚衡合作,一同尋出卿詞的所在,豈料來到這裡,看到的竟是這般光景,藍衫公子神情陶醉,摟着兩名美人不欲放手,聽他們之間的對話更令他覺得氣憤,他的妹妹究竟喜歡上什麼人啊?
在她生死未卜的時候,她喜歡的人竟然在風流作樂?
紅衣男子重瞳變幻,冶羈的臉上更是冰冷至極,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樹下那閒閒而立的藍衫男子,怎麼看怎麼覺得討厭,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而同一時間,白浚衡亦是擡眸看着面前的紅衣男子,他之前只是在傳言中聽過他的存在,亦果真如想象之中身穿張揚紅衣,如玉容顏斂盡笑意,仍不減半分肅殺之氣。
要不然自己剛纔也不會一下子便猜到他的身份。
此等男子在此等情景之下本是令人賞心悅目,長眉入鬢,眼露一絲嫵媚,若不是他身上的氣息過於強烈,真是教人雌雄莫辨。
然,他橫看豎看總覺得此人在靠着臉蛋迷惑人心,江湖上傳聞他棋藝高超,也說不定是靠他的姿容來影響棋局,天天對着這樣的妖孽,也真是難爲卿詞了。
“想不到她喜歡的是你這種人!”
“想不到她竟然有你這種哥哥!”
兩人異口同聲,莫不憤懣。
“你住口!”
“你住口!”
又是一同脫口而出,聽得冰柔冰嵐稍稍愣愕。
“我說,蘭燼公子,既然你我皆看對方不順眼,倒不如來比試一場,看誰勝誰負?”
藍衫公子懶懶出聲,水眸之中澤光盪漾,看得人心中有剎那的停滯。
卿詞定是被這人不正經的眼神所迷惑,所以才經常魂不守舍。
“好。我也正憋悶得很,最好能一劍了結你,免得你禍害人間。”
“哎,蘭燼公子,這句話該我向你說纔對,卿詞有你這樣的哥哥,真是家門不幸吶。”
白浚衡輕輕搖頭,然而手上動作卻是不停,樹上男子經已發起攻擊,無數飛鏢破空而來,如冬日夜空中凌厲的大雪,無疑不閃着駭人的烈光,冷、寒。
白浚衡依舊還是一副閒散的模樣,只略略一揮廣袖,便將紅衣公子的攻勢化於無形。
“怎麼,蘭燼公子,你只有這些招數了?真是令人失望至極。”
語氣之中輕蔑至極。
霍景闌臉上神色不變,只輕點足尖,右手成爪,直攻藍衫男子的面門。
白浚衡不躲不避,亦是右手成爪,直取紅衣公子的手腕,意圖先發制人。
霍景闌冷笑一聲,重瞳魅影愈發妖羈,他攻勢一變,只擡起雙腳踢向白浚衡的胸膛之處!
勁風輕旋,兩人尚未完全挽起的墨發在風中呼嘯,他們誰也看不順眼誰,他們誰也不服誰,只拳腳相交,以最原始最剛勁的力度去攻擊對方,私底下以爲贏了這一場比試,便會得到那人的青睞。
王不讓王的對峙,兩人皆使出生平絕學,在夜色漩渦中鬥得難分難解,冰柔與冰嵐站在場外,只能看見那被二人攪起的漩渦中兩抹模糊不清的紅影與藍影。
出手如電,防守如雷,兩人的招式都是一樣的快,快至無影。
“蘭燼公子,我想你很早之前就查出魚落國後是雪幟國的人吧?”
耳畔傳來白浚衡漫不經心的話語,霍景闌瞳眸一深,回望過去。
“若讓卿詞知道滅門仇人之子竟陪在她身邊十多年,且自己一直都當他是最好的哥哥,你猜她會怎樣想?”
藍衫公子脣邊澹笑不變,說出的話語卻如浸劇毒。
霍景闌不是不擔心,也不是沒有想過卿詞知道之後會怎麼樣,她會接受自己嗎?
她會淡笑着跟自己說一句:“沒有關係,那不是你的錯”嗎?
她還會認自己這個哥哥嗎?
他對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有所把握,就唯獨對她的心,捉摸不透。
若她註定是他今生的劫,那麼,無論如何,他都甘心去渡這個劫。
縱使最後面對的,可能是滿目蒼痍,心痛難擋。
只要能時刻伴在她身邊,陪她看靺鞨餘紅,琉璃剩碧,這也足矣。
“怎麼?答不出吧?”
白浚衡輕笑一聲,趁着對方分神的瞬間,一掌拍向對方的胸膛,霍景闌閃避不及,生生捱下這灌了五成真氣的一掌。
然,他反應卻是極快,在對方即將後退,以作防守的剎那,迅速擡腿踢向對方的命門
“噗——”
“噗——”
電光石火之間,只看見虛空之中兩道紅藍勁影飛速分開,落在數丈之外,兩人同時單膝
跪地,口溢鮮血。
“你卑鄙!”
“你無恥!”
兩人這次又是一同脫口而出,都擡起袖口狠狠抹掉脣角的鮮血,動作竟是出奇的一致。
“喂!你學我作甚?”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纔對。”
白浚衡站起身來,對着不遠處的紅衣男子揚了揚手,“來來來,本侯爺還未打夠,你識趣的趕緊過來讓我踢上幾腳解恨。”
“切——”
霍景闌吐掉口中鮮血,語帶不屑:“倒不知剛纔是誰被踢了一腳呢?”
兩人眼風一銳,惡狠狠地對視片刻,二話不說,運起掌風再次開打。
大漠之中夜風寒冽,風沙刮於臉上幾近能撕裂皮膚,天邊幾顆殘星閃着黯淡的光,盈月碩大,卻喑啞不明,只餘月下那兩抹翩躚的男子身影向着對方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他們此番舉動都是爲了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卻消失在流沙之中,生死未明。
說是不擔心是假的,說是不焦急是假的,霍景闌在到達大漠之前便收到漾華的消息,尋找到卿詞的蹤跡,五天五夜的馬不停蹄,期間食與睡全都在馬上,如此爭分奪秒,如此不知勞累,爲的都只是趕快來到大漠之中,能見她一面。
但,他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又遲了,一步。
爲何是“又”呢?
爲何他總是與她錯過?
爲何他的行動總是比別人慢一步?
爲何他總是無法再她有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伴在她身邊,給予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他遲了已經不止一次,他食言了已經不止一次,難不成他要永遠這樣,就連她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這是對他的報復嗎?
只是對他隱瞞一切試試所進行的懲罰嗎?
他只是想好好維繫兩人的關係而已,難道連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實現?
這,又該令他何去何從?
兩人在輕沙飛揚的月華之下鬥了一百來個回合,因而打得額上冒汗,手腳因力度的相撞而變得麻痹,他們兩掌一觸,隨即又快速分開,在數丈的距離之站開,霍景闌胸腔內血氣翻涌,他竭力調整呼吸,不願在對方面前露出一絲不妥,其實對面的藍衫公子的狀況亦好不到哪裡去,他喝了將近一天一夜的霸酒,尋常之人若像他這樣喝法,早已中了酒毒,醉死在酒池中,而他早已習慣了霸酒的烈度,任憑喝了千杯,也不醉。
只是現在經過一場如此激烈的打鬥,又捱了對方數次毫不留情的攻擊,體內酒氣早已在叫囂,他穩了穩身形,硬是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兩人都是名頌天下的傑出人物,人們提起蘭燼公子總會想起雪幟國的涼笳侯,這樣經常被別人相提並論的二人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會面,且甫一見面就動起手來,誰也不讓誰。
世事還真是奇妙,看似沒有任何關係的兩個人卻因同一名女子而無端地變得劍拔弩張起來,無關乎權力,無關乎政治,只爲了證明自己的能力比對方的要強,自己更適合把那名女子護在身邊。
只是贏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
就算把對方殺了又如何?
令他們魂牽夢縈的那襲白衣早已不知所蹤,與另一名男子雙雙消失在流沙黑洞之中,這怎教人不唏噓?
霍景闌調整好了內息,這纔開聲問道:“你用什麼方法來尋她?”
“你呢?你用的又是什麼方法?”
“是我先問的你,你很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霍景闌微有不悅地盯着藍衫公子。
似乎雙方都不想告知對方自己的做法究竟如何,他們都想是自己第一時間找到她,都想她第一時間找到她,都想她第一時間看到自己,但是偌大的一片沙漠荒地,僅憑自己的一臂之力又要找到何年何月?
且,霍景闌並不熟悉沙漠的環境與地形,雖則兩千名士兵並沒有全部被帶進沙漠,但是隨行之人天天遭受烈日的炙烤,也是夠嗆的。
“我聽漾華說,她是和御風國的三王子一起消失的,而趙三王子一手所創下的組織‘暗流’,我想涼笳侯你應該十分清楚吧?”
白浚衡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只擡眸緩緩從紅衣男子身上掃過,目光雖是仍如水般清柔,但卻似混了冰渣般瘮人。
看來他從中也查出了不少東西,包括趙泫塵的“暗流”。
亦,包括“暗流”最近所做的好事。
蘭燼,蘭燼,白浚衡輕笑一聲,這人果然有點意思。
“蘭燼公子是想跟蹤‘暗流’的人,當他們的主子逃出來之後,再從他們手中奪回卿詞?”
白浚衡道出心中所想。
“正有此意。”
與其盲目尋找,倒不如跟蹤對方的魚餌,到時候一舉兩得豈不更好?
霍景闌徒然有些慶幸卿詞並不是一人被捲進流沙之中,她身邊起碼有一名武功高強的男子保護,縱使是在那黃沙之下遇到危險,也不至於即時命喪黃泉。
他一向相信她是大命的,從兒時那場雪地逃亡之後便一直相信着,即時她終究是躲不過雙腿殘疾的命運。
但他始終相信她能活下來,她能安靜地對着自己微笑,不然,自己這五年來冒盡生命危險所奪回來的藥材,又有何用處呢?
“若是你先找到她的位置,便先通知我,同樣地,若是我先找到她,我也第一時間通知你。”
霍景闌一字一頓地說道,他也不管白浚衡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只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你須知道,卿詞從小到大最重視的是我這個哥哥,而以趙泫塵的手段他必然知道我已帶了人們來這裡找她,若然她逃出生天卻見不到我,你想她會怎麼樣?還有,你別忘記了,卿詞已被出雲國主封爲清如公主,無論怎樣,她的生死都已經牽連到了一國的尊嚴與榮譽,這一點,涼笳侯,不用在下說,,你也是知道利害關係了吧?”
“好,好,”藍衫公子的臉上已經完全斂了笑意,“蘭燼公子這次果然是有備而來,能用如此威逼的方式來邀我合作,實是有膽識!”
白浚衡怒極反笑,對方字字句句在情在理,一時之間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
他之所以要自己找到她之後第一時間便要通知他,應是料到他會更快一步找到她,畢竟他來了沙漠也將近兩個月,對沙漠的瞭解,對下屬的佈置必比他純熟。
是以,他纔對自己提出此等要求。
“好,我答應你的請求,”白浚衡略思片刻,便開聲說道:“蘭燼公子,這一局你贏了。”
霍景闌聽到對方親口答應了自己,一直懸着的心放下了一般,他不自覺揚起脣角,重瞳閃爍。
“如此,便告辭了。”
說罷,再也不望對方一眼,只輕掠腳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噗——”
白浚衡待對方完全消失之後,這才鬆了心神,憋在胸腔之中的積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擡袖擦了擦嘴脣,擡頭望向蒼穹之上的明月,口中喃喃:“卿詞,你究竟在何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