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雪國的太子, 可是他卻不是雪國最佳的繼承人,他的五弟纔是自己父皇心尖尖上的人,他不過是皇后和自己母族所寄託的人。當時自己從平安城想要往回趕的時候, 就已經知道了父皇會死的這件事情, 因爲下毒的人是自己而已, 其實他不是等不及了, 而是五皇弟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想要聯合外戚和自己一較雌雄了。
他自然是害怕的,他害怕父皇真的不顧羣臣反對便讓五弟當上皇上,那麼等待自己的結局一定是相當悽慘的死亡, 而自己的母后可能在皇宮當中要熬着等到萬年,她如何能挺過這樣漆黑漫長的夜晚呢?所以他毫不留情的動手了, 動手的時候還帶着慌亂和憂鬱, 他想着這個九五之尊的皇帝是雪國的君王, 同時也是養育自己多年的父親,而他爲了權謀, 爲了皇位,竟然做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猶豫的,同時他也是慌亂的,因爲他要暗殺的是雪國的皇帝, 父皇在爲這麼多年, 怎麼可能沒有安置暗衛呢?
但是一切都是這麼順理成章, 沒有任何的錯亂便成功的進行了, 等待的便是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 對於未來,這樣的痛苦的等待和籌謀多年的皇位, 他的心臟開始真正的不安分起來了。
他想着,只要自己不放開未婆娑,硬是將未婆娑納入自己的後宮,那麼自己這樣的人生一定是完美的,江山美人同時得到,人生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樣完美的?
只是可惜,當自己帶着樓月蘭和未婆娑回到了雪城,經歷了雪城之外的一場暗殺,自己還是不忍心將五皇弟暗殺在雪城的城牆上,只是私自扣押了起來,就如同五皇弟所說的一樣,她有什麼辦法,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他回頭看看樓月蘭,這個淡漠的女人,最終搖了搖頭,樓月蘭的心像是石頭一樣,即便是未婆娑爲了她赴湯蹈火,都不曾捂熱她半分,你又如何能得到她的眷顧呢?說到底,大家都是在這場國與國之間,權謀與權謀之間的利用與被利用罷了,都是可憐人。
他一開始確實是有一點害怕的,害怕她們兩個趁着自己不注意,便逃脫了,但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趕在父皇嚥氣之前,自己要得到一個聖旨,這個聖旨的內容就是要自己成爲下一任皇帝。
所以他帶着她們兩個人走進了皇宮,積雪,蒼白一片,帶着冷淡,帶着蕭條,他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所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就好像註定了一樣,他在步入大殿之中的時候,看了一眼她們兩個在外面等着,滿意的進了去。
他以爲這是非常艱難的事情,但是很意外,當他看到父皇的時候,竟然能看到父皇緊繃着的臉鬆了一口氣,爲什麼鬆了一口氣呢?不是應該狠狠的皺着眉頭嗎?不是應該很失望的看着自己出現嗎?
他的心理面有千迴百轉的想法,甚至看着父皇垂垂老矣的面容,和形如枯槁的形態,他有一千個問題想要問出來,最終還是憋悶在了心中,因爲在這個緊迫的時間裡,他不能,也不想問了,他只想得到那一張聖旨而已。
但是該有的面容還是有的,所以他將醞釀好的神情悲慼的跌跪在牀榻上,望着即將死亡的父皇,沉沉的呼喚道:“父皇。”
他的父皇聽聞,笑了笑,伸出手指費力的點了點他的額頭,帶着滿足道:“小瑞。”
裴齊瑞怔楞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皇,他還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自己是這個皇宮當中唯一的皇子,並且是嫡出,真的是很得到父皇的喜愛,當真是被寵愛長大的,從很小的時候就是太子,身邊有很多人巴結自己,甚至想要從自己這裡得到很多的好處,那時候的他是怎麼做的了?哦,是洋洋得意,那樣的自己,如今想想現在都是覺得可笑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因此更是做出了很多的壞事,那時候父皇總是一臉無奈的用食指點點自己的額頭,什麼都不說的,就將所有自己做錯的事情攬了過去,那時候他還是很敬重自己的父皇的。
再後來就是自己的黃底們依次的出生,父皇也漸漸的不再像是從前那樣很是疼愛自己了,直到五皇弟出生後,因爲其母妃受寵,更是將五皇弟寵到了天,那時候自己滿心的失落和不甘心。
宮裡面的奴才大多數都是那種捧高踩低的人,所以他毫不意外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慢慢的自己開始掌握一些事情,慢慢的自己母族開始接觸自己,一點點的栽培自己,而記憶當中的父皇,那個慈愛的,帶着無奈寵溺的父皇卻消失在自己的腦海當中。
緩過神來,看着父皇有氣無力的點着自己的額頭,笑着說:“小瑞,你做的很好。”
這一句話,卻徹底讓她入贅冰窖,他竟然什麼都知道?不,這不可能,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一切都被自己掩藏掉了。
但是父皇還是什麼都沒說,慢慢的,帶着滿足和慈愛的看着自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那一刻腦海當中思緒飛轉,直到有一個暗衛首領突如其來的跪在地上看着自己說:“主子,老主人讓奴才把這個交給你。”
像是明白了些什麼,又像是帶着不敢相信,身體連帶着每一個地方都在顫抖的結果盒子,慢慢的打開,竟然是一張聖旨,而聖旨裡面的內容竟然是冊立自己爲新一任的皇帝。
而聖旨帶着一點點陳舊的樣子,很明顯這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寫完的了,他大腦裡面嗡嗡作響,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一樣,聽着這個暗衛說道:“主人,老主人說這麼多年看着你迅速的成長,並且心狠手辣,他很欣慰,而且在很小的時候他疼愛你,是怕你受到奸人所害,但是沒有想到差點養殘了你,其實這麼多年疼愛五皇子都是假象,這都是想讓你成爲一個合格的下一任皇帝做的事情。”
裴齊瑞好像聽不清了,緩緩的站起身體,這麼多年乾涸的眼睛第一次溼潤起來,帶着濃濃的悲傷,和一絲絲從來都不理解的迷霧,撥開之後,他才發現已經滿臉淚水,原來這一切又是計劃好的,那麼父皇你說的我做的很好,是不是說自己將你殺死了,也是開心的呢?你已經滿意的得到了下一任合格的皇帝,那麼我?我該怎麼辦?
這樣的真相真是太過殘忍,忍不住的想要回想曾經自己成長過程中的經歷,當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血淚史,他曾經在多少個惶惶不可終日的夜晚,睡不着?又是在多少個權謀爭鬥當中忍辱負重?
卻原來都是在父皇的計劃當中,他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一路上誰也沒有敢攔住自己,因爲自己手裡面捏着一張聖旨,所以誰都明白,雪國,從今往後,都是他說了算的。
他的江山,哈哈,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江山,哈哈,所謂親情,所謂權謀,所謂殘殺,所謂期望,他失聲痛哭起來,皇宮當中激起喪鐘的聲音,一下比一下要哀痛。
他順理成章的登基當上了雪國的皇帝,而這樣的慌亂期間,終究是對未婆娑和樓月蘭兩個人都是失去了看守,纔會讓他們兩個人逃走了。
他想了很久,他想這個叫做未婆娑的蠢女人,如果跟着樓月蘭回到了那個樓少言的身邊後,那麼等待自己的,僅僅只是爲她收屍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最後的一場戰役中,也算是自己出了一份力,將未婆娑暗殺在戰場上,因爲比起自己這個兒女情長,有的時候自己的江山更爲重要,大燕國的樓少言不想讓未婆娑活着,那麼五國之內的皇帝誰又想讓未婆娑活着呢?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樣一個常勝將軍,他留不得她。
但是在臨死之前,他和未婆娑做了一個交易,就是要保護樓月蘭,其實他也是後來調查過程中知道了,樓月蘭其實沒有皇族血統,那麼留與不留都只是在樓少言的一念之間,而這樣的一念之間,更是取決了一個人的性命,一個棋子的姓名。
他和大燕國的戰爭不可能這麼一直繼續下去,需要一個理由,而這個理由便是聯姻,所以他答應了未婆娑留住樓月蘭的姓名,本來還處於打仗的兩國,突然之間想要聯姻,自然是雙方都是不信任對方的,所以這樣一個耽擱便是三年後。
他恨這個女人居然在得知未婆娑爲了她所付出一切之後還能活着,不過這樣的恨,其實只是給自己的心裡面愧疚減少一份罷了,但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這樣的自己,這樣陰暗的自己的,所以他特意派未婆娑的貼身丫頭小六去迎接樓月蘭,很顯然樓月蘭得到了羞辱,這樣羞辱,本來自己應該是感覺到快樂的,但是卻在聽見這樣的消息後,整個人都像是樓月蘭一樣,臉上捱上了一巴掌,整張臉都火辣辣的。
再後來他停止了對樓月蘭的報復,只是很小心的,很小心的對待樓月蘭,直到新婚的夜晚,憤怒充斥着自己,事實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憤怒什麼?
當他帶着樓月蘭來到了那個夏三娘精心呵護的彼岸花時候,他看到了樓月蘭滿臉悔恨,滿臉痛苦的樣子的時候,他是真的解脫了,原來這個世界上,石頭的心都會被你未婆娑給捂熱,婆娑,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