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辯白的有理有據,但檢察官還是宣佈了對我實施拘審的決定,就這樣,我被關進了東州市看守所。自從我被關進看守所,專案組隔三岔五就審我一次,我知道佩芬在外面正煞費苦心地爲我翻案,我和佩芬相濡以沫二十多年深知她的活動能力,果然漸漸地審訊頻率降了下來。
爲了配合佩芬,我不敢自暴自棄,每天鍛鍊身體,以前在崗時,根本沒有時間鍛鍊身體,沒完沒了的應酬,搞得血脂、血壓都高,身體虛得連一個俯臥撐都做不了,就連**都得藉助**。現在好了,有的是時間鍛鍊身體,我每天堅持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進步飛快,一次分別能做五十個,而且絕對標準,久違了的腱子肉都回來了。我在官場多年,深知只要功夫深,就沒有擺不平的事,我堅信只要佩芬不放棄,我就一定能重見光明。爲了這一天,我要以堅定的意志鍛鍊好身體,絕不能讓自己垮下去。
好在這是在東州看守所,以前我在崗時,春節慰問幹警,沒少給他們發獎金,如今我落難了,一些有良知的獄警非常同情我,爲了給佩芬打氣,我通過一位獄警送給她一封信,我必須給佩芬以信心。說實話,提筆寫信時,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以至於打溼了信紙,一想起佩芬一個人在外面的難,我就痛恨齊秀英、劉一鶴這些害人之人、這些以別人的妻離子散爲政績的人。我眼含熱淚寫道:“親愛的佩芬:一晃兒我們已經分別了整整一百天了,分別一百天就像分別了一百年一樣。在這一百個日日夜夜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你!結婚二十多年來,我們已經成了一個共同體,心心相印,經歷了數不清的風雨考驗,而這次磨難,來得這麼突然,這麼慘烈,是我始料不及的。在最困難的時候,你用無與倫比的愛支撐着我的意志,像女神一樣給我安慰,給我信心,每當想起你,我渾身就充滿了力量。最令我感動的是你自始至終沒有一句怨言和責備,對我不僅不離不棄,而且義無反顧、奮不顧身地爲我伸張正義、討回公道而抗爭!一百個日日夜夜過去了,你用愛證明,你不僅僅是我相濡以沫的妻子,更是爲我送走黑暗,引來光明的天使。我從不慶幸自己經過你百折不撓的抗爭,我可能逢凶化吉,我只慶幸自己在二十多年前做出的正確選擇,這就是由你作我風雨人生的伴侶。我堅信,有你和我風雨同舟,什麼奇蹟都可能發生。……”我相信佩芬看了這封信後,看到我精神上沒有垮掉,一定會很欣慰,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案子翻過來。
很快我買通的獄警給我帶回來了好消息,佩芬的努力開始見成效了,首先她從北京爲我聘請了兩名最好的律師,這兩名律師很有背景,不停地向專案組發難,要求查看案卷,按法律程序,律師爲被告辦案,開始只能瞭解被告罪狀,不能接觸案卷,但是這兩名律師不僅做到了,而且找到了不少破綻。更令人鼓舞的是林永清一連寫了三份內參,在高層引起轟動,此時齊秀英領導的專案組正經受着前所未有的壓力。一些高層領導看了內參後,分別在內參上批示,並轉給了清江省委。種種跡象表明,黑暗即將過去,黎明即將到來。
然而,沒過幾天,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我被警車突然押送到了昌山市看守所,異地關押絕對不是好兆頭,經驗告訴我,一定是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觸怒了齊秀英。據我瞭解齊秀英是個一向抗上的女人,只要她認準的事,九頭牛也拽不回來,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但是不管你齊秀英的骨頭有多硬,也硬不過我的意志。
到了昌山市看守所後,我陷入巨大的孤獨之中,因爲得不到外面的消息,這裡的獄警與東州看守所的比,個個對我橫眉立目。我不相信異地關押就能阻止我與外界的聯繫,我堅信佩芬一定有辦法攻破這座保壘。當然人生地不熟需要現打通關係,但是我以前就跟佩芬講過,只要你有蜘蛛的精神,就會將網越織越大。其實整個中國就是個巨大的蜘蛛網,誰不是網上的蜘蛛?誰不是網上的獵物?即使我在大牆之內,也逃不過這張巨大的蜘蛛網,我堅信,這張網是牢不可破的,因爲他已經織了五千年了,像長城一樣堅固。
有了正確的判斷纔可能有正確的行動,我一如既往地鍛鍊身體,就當是到療養院裡“休養”來了,我記得哪位哲人說過:如果不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會把權力用到極至,那你就沒把歷史學好。我倒要看看齊秀英是怎麼把權力用到極至的,更何況歷史是個婊子,那裡面除了謊言,根本不可能有真理。中國歷史上歷來不乏像海瑞那種道德迫害狂式的人物,以道德殺人,以正義殺人,其實都是以天下爲狗任的道德,以天下爲狗任的正義。與海瑞同時的文人王世貞曾詩論海瑞“胸中無黑白,止有徑寸丹”,像海瑞這種執法不論事之是非曲直的人,連黑白都不分,心中的寸丹心會是一團正氣?還是德國大史學家蘭克說得對,從國家的歷史中,他看到的是“上帝的想法”。而我看到的是“皇帝的想法”。正義不過是一盞路燈,靠一盞路燈是照亮不了東州的,何況政治是一個古老而昏暗的世界。
官場不過是一個競技場,在追求理想和信念的道路上,從來都沾滿血污,正如英國大史學家阿克頓所言:“執劍的強人後面,總追隨着一羣拿抹布的懦夫。”在我看來,如果正義是“執劍的強人”,那麼齊秀英之流不過是“拿抹布的懦夫”。否則爲什麼將我異地關押,分明是心虛的表現,以爲昌山市看守所和東州市看守所不是一片天,如此缺乏自信,還奢談正義,真實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毀壞一切的時間和拯救一切的記憶對峙着,我也只好享受這種對峙,怪不得普魯斯特認爲,人的真正的生命是回憶中的生活。可是因與外界失去聯繫的緣故,到昌山市看守所後,我發現回憶中的生活比當時當地的現實生活更爲現實。當然回憶女人是最溫存的,歐貝貝的柔美,牛月仙的鮮嫩,無不歷歷在目,然而讓我體味更深的是當下的紅顏不再薄命,而是薄情,留在我記憶裡的也只剩下些淡淡的、蒙朧的、苦樂參半的氣息。眼下唯一能給我力量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
果然,佩芬沒讓我失望。有一天,一位身材高大的獄警帶領被拘審人員打掃環境衛生,就剩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突然這個獄警遞給我一個手機讓我和佩芬通話,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激動得手都抖了,接手機時險些把手機掉在地上。
我一口氣與老婆通了五分鐘的話,但是通話的結果並不樂觀,佩芬雖然不停地鼓勵我,但是翻案的事進展不大,好在我又有了內線,起碼可以隨時獲得外界的信息,儘管如此,我的心情還是一下子沉重起來,頗似《紅樓夢》中的幾句話:“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
我是東州市老領導
尿療法是什麼?你們不問我,我心裡很清楚;你們一問我,我卻說不大清楚了。我想這就是我對尿療法的哲學體悟。在這裡,我想借助赫拉克利特的名言說明我的體悟。他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我說:“人不能兩次喝入同一泡尿液。”河水是流動的,尿液也是流動的。其實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是河流,都在不停地流動。毫無疑問,這是個形而上學的問題。爲了不讓這種流動成爲流逝,最好的方法就是將曾經是體內的水分,也就是排除體外的尿液,使之重新迴歸肉體,這就叫生態循環,這是目前最時尚的觀念。不要小看觀念,觀念決定行動,文化就是沉澱下來的觀念。不要以爲未來是永恆的,未來尚未發生,充滿着不確定性和偶然性,儘管事物都是由各種偶然性碰撞所組成的漩渦,但是偶然不等於永恆,我告訴你們,永恆是所有的過去。
有一位哲人曾經給我們留下一句名言:智者必希永恆。我認爲政治家應該屬於智者行列,因此政治家必希永恆。偉大的靈魂並不與肉體一同消散,靈魂在肉體死去後繼續活着的秘訣是“立言”,也就是人活着的時候只要著書立說,他死後就會活在他的著作裡。這就是我寫《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的初衷。永恆就是不朽,不朽體現在著作中,留存在別人的記憶中。
你們可能以爲我這部著作只是一部養生方面的書,也對,也不對,因爲這部著作充滿了哲學原理和政治原理,因此,我一向把它看作是一部思想著作。不要把尿看作普通的排泄物,它是人體新陳代謝的結晶,這些結晶猶如睡眠,沒有睡眠,我們不可能活下去,讓尿液不斷地重新返回體內,就猶如我們每天都必須睡覺一樣重要。
我告訴你們我真實的感覺吧,每當我將晨尿喝下去的時候,我的靈魂就在燃燒,就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中醫講腎乃先天之本,只有固本才能長壽,用什麼固本呢?當然尿是最好的固本劑。尿液不僅可以強腎固本,而且可以健腦強智,清除一切精神污染,精神健康了,身體也就健康了。因此我主張罷黜其它健身法,獨尊尿療法,只有健身法統一了,纔不會胡思亂想,一個健康的機體是抑制七情六慾的,七情六慾是導致精神污染的重要源泉。這與政治原理是相通的。
從理論上講,政治的最終目的是統一,這就要求政治家要精通無中生有。當然無中生有的最好辦法就是循環,猶如尿療法一樣,只要堅持晨服,就會實現水化成血,血化成尿,尿再化成水的良性循環。
哲學家們認爲哲學是關於世界觀的學問,其實也是關於尿療法的學問,既然世界的本原是物質的,對於人體來說,尿當然是一種本原性的物質,因此尿療法理所當然應當成爲具有基本性質和根本性的療法。從醫學理論上講,療軀體;從哲學理論講,療精神。尿療法是物質和意識的高度結合。
我一再強調,尿是人體新陳代謝的結晶,如果不喝掉,就會流失掉,這不僅僅是物質的流失,也是精神的流失。因此,對於健康來說,尿療法高於一切,爲了身體健康,必須以尿療法爲指導,這不僅是傳統養生學的精華,更是傳統文化的精華。
以上這些體會在我的《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中有所表述,但是在香港召開的尿療法研討會上,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進一步豐富和豐滿了尿療法的思想,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全力修訂《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這部著作時,傳出了彭國樑被省紀委雙規的消息,消息是我以前的秘書楊恆達告訴我的,那天他匆匆忙忙來到我家,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恆達是我所有秘書中理論功底最深的一個,不僅文筆好,而且腦子活,是個天生搞政治的料。本以爲彭國樑從我手中要去恆達會好好培養,日後委以重任,想不到他卻整日聲色犬馬,不務正業,滿腦子資產階級享樂思想,竟然私分招商引資功臣的獎金,到賭場一擲千金,辜負了我對他的殷切期望。也耽誤了恆達的政治前途。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忽略了學習。
我聽恆達說,我贈送給彭國樑的《關於尿療法的哲學思考》一直塞在書架裡,連一頁他也沒讀過,當着我的面卻說精讀了兩遍,彭國樑由一個普通勞動人民的兒子,一步一個臺階地走上領導崗位,又一步一步躍入犯罪的深淵,原因是多方面的,教訓也是十分深刻的,但歸根到底只有一條,思維方式出了問題。
某些人認爲改革就是更新思維方式,破舊立新,以爲舊的就一定是壞的,新的就一定是好的,卻分不清什麼是舊的,什麼是新的,就像有些人認爲尿是人體排除的垃圾,應該丟掉,卻不懂尿是人體新陳代謝的結晶,是治病的良藥。結果是擅自將思想的窗戶打開了,蒼蠅、蚊子都飛了進來,又不懂得用尿療法保護自己,其結果就像彭國樑一樣軀體侵入了各種細菌和病毒,不腐敗纔怪呢!楊恆達天天在他身邊爲他服務,爲什麼沒受到傳染?很簡單,他跟了我五年,這五年我用尿療法不僅給了他一個十分健康的身體,更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組織觀念,他深知沒有老領導就沒有他的一切,因此一向以老領導的意志爲意志,無論是爲彭國樑服務,還是將來爲劉一鶴服務,他懂得老領導的利益高於一切,他懂得老領導的深刻內涵就是老得領導,否則航船就要偏離方向。不像彭國樑翅膀一硬就目空一切,其結果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
最可恨的是,彭國樑不老老實實向組織上交待自己的罪行,還往我老頭子的腦袋上扣屎盆子,我是向他張過嘴,希望他能爲老幹部尿療法香港研討會籌集點資金,但是後來老幹部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湊齊了經費,根本沒用他籌集的五萬美金,爲了推脫罪責,竟然誣陷我收了他五萬美金,搞得專案組興師動衆地到我家來覈實,拿我老領導當什麼人了?氣得我連門也沒讓專案組的人進,舉起柺杖就往外哄,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不教訓教訓這幫不懂規矩的傢伙,他們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那天我的心臟病都被氣犯了,多虧我老伴及時遞給我一杯晨尿喝了,才覺得心口窩舒緩了許多。還是我老伴說的對,和這幫不懂規矩的傢伙生氣犯不上,真要是氣得去見馬克思了,東州這艘大船往何處去,我還真不放心。我活一天就要爲東州撐一天舵,一些人認爲改革就是搞花花腸子,什麼雷池都想越,不撐舵怎麼得了!我打電話告誡劉一鶴,少搞花花腸子,多幹實事,否則東州這個巨人不跑肚拉稀,也得腸梗阻。
這幾天楊恆達老跑到我這兒,想讓我給他說說話,調到綜合一處去伺候劉一鶴,這小子不跟我說實話,不說實話我就不搭茬,結果還是憋出了實話。這小子早就嫌自己官小,也難怪,原先我以爲彭國樑讓楊恆達當綜合二處處長是過渡一下,然後提拔重用,沒想到還真拿楊恆達當小工了,也不看看是誰的秘書,像彭國樑這種不懂政治的人,摔跟頭是遲早的事。恆達跟我說,彭國樑的老婆張佩芬想請我出面爲彭國樑說說話,拿我老頭子當什麼人了,想栽贓就栽贓,想利用就利用,還有沒有做人的原則?我看這個張佩芬膽子比彭國樑還大,爲了救老公不擇手段,早晚也得折騰進去。其實人生只有一條規律,就是自作自受。這條規律放之四海而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