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謙恭地說:“應該的,應該的,請胡秘書開個價吧。”
胡佔發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條件不高,在梨花苑給彭副市長留一棟別墅,在河港花園給我留一套公寓。”
看來留一棟別墅是彭副市長的意思,留一套公寓是胡佔發揹着彭副市長的意思,按理說,條件的確不高,但是數額也不小,我做不了主,當即用手機向集團總裁做了彙報,總裁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我掛斷手機告訴胡佔發“成交”,胡佔發頓時興奮起來,一拍手,領班送進兩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我這個人見不得美女,一見美女就亢奮。胡佔發見我兩眼發直,就讓兩位小姐都坐我身邊,還慷慨地說:“羅總,這是老弟的一點心意,今晚你可以當皇帝了。”
我心裡很清楚,胡佔發揹着彭副市長要了一套公寓,這是在堵我的嘴,我心領神會地說:“胡老弟放心,彭老闆的事是彭老闆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這是兩碼事,我心裡有數了。”
我這麼一說,胡佔發高興地敬了我一杯。這時我左邊的小姐用櫻脣咬着一粒葡萄餵給我,右邊的小姐用白嫩的雙手摟着我的脖子嬌滴滴地嗔道:“羅老闆,飲食上千萬要注意安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一個八十五歲的老太太和二十五歲的青年結了婚,第二天那小夥子就死了,你知道爲什麼嗎?”我色迷迷地搖了搖頭。右邊的小姐噗哧一笑說:“告訴你吧,法醫鑑定結果是食物中毒。”我不解地問:“怎麼會是食物中毒呢?他吃了什麼?”左邊的小姐嬌羞地說:“這還不知道,吃了過期的奶了!”我這才恍然大悟頓時噴笑不止。這時左邊的小姐嫵媚地說:“羅老闆,考你個腦筋急轉彎好不好?”我開心地說:“好啊!”左邊的小姐詭譎地問:“你說男人用偉哥的目的是什麼?”我怕他把我繞進去,便搖着頭說:“想不出來。”左邊的小姐興奮地說:“恭喜你答對了!”右邊的小姐還一本正經地附和道:“羅老闆回答得太精闢了。”我還懵懂着,怎麼就答對了,胡佔發用手指着我開懷大笑起來。
說句實話,我這個人不懂幽默,只懂交易,對於商人來說,真理不可能在幽默中,只能在交易中。僅就這一點來講,香港與東州比,我更喜歡東州,而且是從骨子裡喜歡。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在東州的所有交易中,我都充滿了成就感。我在商海打拼了二十多年了,深知市場不講仁慈的道理,但是這並不等於要排斥結交那些使你發出更大光亮的人,相反生意人必須結交那些與自己經濟命脈息息相關的人物,爲自己尋找一個氣味相投的靠山,是追求財富的最佳捷徑,在大陸做生意尤爲如此。關於這一點,到東州後我體悟的尤爲深刻。
在東州官場上,最與我氣味相投的就是彭副市長,他不僅主管招商引資,而且還主管房地產,這樣的人能與我氣味相投簡直就是天賜靠山。我做夢都想不到,一位省會市的常務副市長聽到籌碼的咔嚓聲,會和我這種商人一樣,幾乎就要**了。“押上我的全部籌碼。”彭副市長在賭檯上手舞足蹈的樣子就像一位藝術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藝術家風範是在香港的賭船上。上賭檯之前,他常說的一句話是:“賭博是人生最浪漫的事。”長期以來,我也一直有這種感受,但是就是說不出來,只覺得賭博不僅是一種刺激,更是一種挑戰。每當我坐在賭檯前,就感覺肉體與靈魂全被拴住了,你不得不與絕望一搏,無論輸贏,這都是最偉大的藝術。
但是我發現我在商場上是一個人,在賭場上是另一個人,我搞不清楚爲什麼會是這樣,只覺得彭副市長更是如此。在官場上,他是威風八面的常務副市長;在賭場上,他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彷彿爲賭而生。從他身上我明白了,一個人不僅可以有多種靈魂,還可以有多重人格。
我以前從未發現賭博是一種充滿幻想的表演,自從與彭副市長氣味相投以後,我才發現賭博可以讓痛苦演變成失控的愉快。然而我非常清楚,失去控制卻是致命的。擁有權力的人往往就像“套中人”,永遠在一種控制之中,喜怒哀樂倍受壓抑,唯一的快樂就是提升,一旦提升之路被堵死了,只能用幻想來對抗抑鬱、失敗、變化無常、絕望和崩潰,而實現幻想的最好方法就是賭博。正因爲如此,彭副市長在賭檯上不像賭徒,更像一位表演的藝術家,因爲他正在幻想之中。
我是商人,一向不喜歡幻想,只習慣行動,因爲幻想天上掉餡餅的人,大多是與財富無緣的人,我自信自己一直是一位與財富有緣的人,但從未敢想,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與我有有緣。當時胡佔發通知我回香港,說是彭副市長在香港等我,有要事相商。我懵懵懂懂地回到香港,才知道彭副市長是爲了獎勵我這個招商引資的功臣專程到港,當我手捧着裝在鞋盒子裡的二十五萬美金時,就跟做夢似的。
河港花園的確是東州市最大的招商引資項目,但功臣不是我,是萬通集團的合作伙伴朱文武,如果不是他成功遊說我們董事長與他的房地產集團合作開發河港花園,我也不可能成爲香港萬通集團駐東州代表,目前董事會已經任命我爲香港萬通集團東州房地產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我還得感謝朱文武與我的精誠合作。如今彭副市長不獎勵真正的功臣,卻獎勵我這個外人,以我對彭副市長的瞭解,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因爲即使功臣是我,也應該大張旗鼓地在東州市獎勵,最起碼要搞一個隆重的獎勵儀式,讓媒體大肆宣傳,以激勵更多的人爲東州市招商引資做貢獻。如今卻偷偷摸摸地來到香港,而且陪同的是溫華堅和陳實,這兩個人與彭副市長的關係,我比東州官場上的人更清楚,再加上錢是由牛月仙拿出來的,這就更增加了我的狐疑。之所以堂而皇之地接受了這筆獎金,原因很簡單,即便這裡面有什麼貓膩,與我這個港商毫不相干,我心裡只覺得委屈了朱文武。
看他們四個好像有要事相商,我謝過彭副市長後,知趣地離開了港麗酒店。因爲我到東州是投資賺錢的,他們內部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儘管我深知就勢取利,但我更懂得趨利避害。
果然就在我授獎後不久,我就聽到了許多不利於彭副市長的風聲,朱文武更是對彭副市長耿耿於懷。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掂記,看來彭副市長早就被一些人掂記上了,更可怕的是掂記他的人不是賊,而是抓賊的人!
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總是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都是那本《公務員筆記》鬧的,怎麼就找不到了呢?我明明記得放在書房寫字檯中間的抽屜裡了,可是我翻遍了書房也沒找到。我問我老婆翻我抽屜沒,她矢口否認,我老婆有翻我抽屜、翻我皮包、查看我手機短信的毛病,總怕我在外面養了野女人,市長秘書身邊就美女如雲,如今當了古橋區副區長,也算是東州市的一方諸侯,連我自己都有秘書了,當然就更惹美女關注了。但是我絕不會爲了享受個把美女而影響前程的,因爲小小的副區長根本不是我的目標,只能算,我的目標要比彭國樑遠大得多。
對於彭國樑來說,好像取代劉一鶴就達到目的了,太小氣了,但是搞掉劉一鶴的確是必要的,只有彭國樑取代了劉一鶴,我在東州才能如魚得水。以彭國樑的年齡,一旦取代劉一鶴根本用不了多久就得升省長、省委書記,甚至進京,到時候我至少會弄個副市長噹噹,只要拿下副市長的位置就可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但是自從我離開彭副市長任古橋區副區長以後,也可能是旁觀者清的緣故,聽到的、看到的,從下面反饋的,方方面面的影響,劉一鶴都遠勝於彭國樑,不當副區長不知道,其實這副區長與副市長乾的活沒什麼兩樣,只不過管轄區域小一些而已,劉一鶴的確是個想事、幹事,而且能幹事的人,與劉一鶴相比,彭國樑是琢磨人、算計人、整人的人。
儘管劉一鶴的政聲不錯,但是隻能算個實幹家,還算不上政治家,當然彭國樑也算不上政治家,只能算個政客,如果將他們合二爲一,纔是合格的政治家。一個人有了遠大的目標,怎麼可能被美女所困,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是英雄不等於政治家,像我這種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的政治家必須擺脫女人的困擾,這不等於說美女送上門來都不敢享受,政治家又不是和尚,該享受還得享受,要麼當官幹啥,只有手握重權的人,身邊纔可能美女如雲,沒權沒勢,哪個美女肯跟你?我的原則是不養美女,不包二奶,但也不放過到手的美女,只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嚐嚐鮮就算了,絕不糾纏,對窩邊草就更不能偷吃了。
在這方面,彭國樑就過於不檢點了,連歐貝貝這樣的女人都敢碰,而且還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多虧歐貝貝的前夫是個窩囊廢,要是她前夫是個愣頭青,糾纏起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呢。就這樣也鬧得辦公廳沸沸揚揚的,當初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把屎盆子扣在假和尚趙忠身上,屏蔽掉許多閒言碎語,搞不好就會讓劉一鶴和那些一直覬覦常務副市長位置的副市長們抓住小辮子,一旦被這些人抓住小辮子,很可能連頭都給揪下來。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讓我說,官員好色就更應該取之有道,只可惜彭副市長在這方面太不檢點了。
相反我給劉一鶴編了一個“飛飛”的故事,人家在市政府常務會上竟然敢公開澄清事實,還大談與自己母夜叉老婆的恩愛,足見劉一鶴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但是不管你是君子,還是小人,不能爲我所用,還擋着我靠山的風水,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了。在官場上哪兒有什麼君子和小人,只有贏家和輸家,正所謂成者王侯敗者賊。
在這一點上,我很佩服彭副市長的韜略,就拿《公務員筆記》這件事來說,簡直就是神來之筆,彭副市長很善於人盡其才,起初連我都沒有發現我寫的字竟然與劉一鶴的如出一轍,就衝這一點,我將來的仕途之路也應該比劉一鶴走的遠,彭副市長及時發現了我的這一特長,用的也是恰到好處。
我爲什麼要留一份《公務員筆記》的複本,一方面這是我的心血,應該留一份做紀念,另一方面果真因此扳倒了劉一鶴,將來我會用這本筆記來牽制彭國樑。只要彭國樑升,我就得跟着升,而且必須升到我想升的位置上,官場險惡,即使他是你的老闆,你也要跟他留一手。
在官場上,好色是小毛病,頂多算是生活作風問題,當你位高權重時,這根本不算事,但是嗜賭就算大毛病了,因爲玩女人只要你不與女人糾纏花的是小錢,可是賭博就不同了,爲什麼民間有勸賭不勸嫖之說,就是因爲食色性也,玩女人不可能傾家蕩產,而一旦成爲賭徒,很可能輸得血本無歸。
現在彭國樑最要命的毛病就是賭博,起初是小打小鬧,但是賭博猶如吸毒,一旦上癮是很難戒掉的,如今賭的越來越大,我在身邊當秘書時還好一點,最起碼我們是同類人,可是我的後任黃小明給劉一鶴當秘書還差不多,給彭副市長當秘書等於在自己身上捆了個炸彈。我當時勸彭副市長用朱大偉,別用黃小明,朱大偉天生就是做秘書的料,彭副市長不聽勸,他說自己身邊不缺打洗腳水的,只缺做《隆中對》的,沒辦法,又不是我選秘書,可是你天天一屁股屎,都得秘書來幫你擦,你不知道嗎?你想當劉備,你得有劉備那副德行啊!
劉備三顧茅廬請的是諸葛亮,你巴結老領導也用不着非用他秘書做綜合二處處長啊,那個楊恆達能陪老領導喝五年尿,就說明對老領導忠心耿耿,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你光想將楊恆達弄到身邊,等於告訴政治對手們,老領導是信任你的,可是這也等於你的一切都暴露在了老領導面前,楊恆達怎麼可能不向老領導彙報你的所作所爲?我看那個楊恆達就不太可靠,最近和宋道明、趙忠打得火熱,誰不知道這兩個人對劉一鶴忠誠得就像兩條狗。楊恆達是綜合二處處長,又不是綜合一處處長,整天與宋道明、趙忠混,想幹什麼?
在官場上,害人之心要有,好狗不擋道,誰擋道就清除誰,防人之心就更要有了,說什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純屬扯淡,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只是疑要疑的有道理,用也要恰到好處。就拿楊恆達來說,你彭國樑真想討老領導歡心,當初就不應該弄到綜合二處當處長,應該直接提拔到副局級領導崗位,想讓他在身邊也不難,提拔到辦公廳當副主任嘛,人家是正處級秘書,又爲老領導服務多年,到頭來只混了個綜合二處處長,楊恆達心裡能不長草?說不定劉一鶴早就看出來了這一點,利用宋道明、趙忠來挖你彭國樑的牆角。你身邊的環境如此複雜,還整天不檢點,變着法地往香港、澳門跑,想想都讓人後脖頸子冒涼風。
最讓我擔心的是《公務員筆記》遲遲沒有發揮效用,以齊秀英的性格,怎麼可能置若罔聞呢?有一句話叫做於無聲處聽驚雷,會不會齊秀英已經開始秘密調查了呢?齊秀英是個像狐狸一樣狡猾的女人,關於這一點從林永清反饋的情況來看,就可見一斑。憑林永清與齊秀英的關係,愣套不出一句齊秀英對彭副市長的看法,彭副市長想試着請齊秀英吃飯,請過幾次都被婉言謝絕了,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我向省紀委的朋友打聽過,他們從未接到過舉報劉一鶴的匿名信,舉報彭國樑的匿名信每年都用麻袋裝,要是以前的省紀委書記也就壓下了,大家都是朋友關係,當然要互相關照了,可是齊秀英則不同,她是反腐敗的受益者,是踩着所謂腐敗分子的骨頭爬上來的,正因爲如此,她一到清江省,彭副市長就本能地緊張起來,我甚至比彭副市長還緊張,因爲一旦彭副市長這棵樹倒了,我這棵小草也難逃厄運。
我這才利用許智泰與林永清的關係想打通齊秀英,爲此我在河港花園親自爲林永清弄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半躍。林永清住進了夢寐以求的大房子當然死心塌地地站到了我們這邊,沒少遊說齊秀英,但是始終不見成效。我不禁爲彭副市長擔起心來,與其說是爲他擔心,不如說是爲我自己擔心。我這個副區長當了還不到一年呢,一旦彭副市長有個風吹草動,我的所有目標都將化爲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