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鶴很低調地走馬上任了,原來我擔心彭國樑會被調走,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劉一鶴一上任就大張旗鼓地抓招商引資,全市招商引資動員大會召開後,緊接着搞了一系列大型招商活動,各國外商紛至沓來,劉一鶴一如既往地讓我當翻譯,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欣喜,不敢對他再有非分之想,而是從心裡油然而生崇敬之情。爲此,我不時在心裡將彭國樑與劉一鶴作比較,我發現劉一鶴生來就不是被女人愛的,而是被女人敬的,而彭國樑儘管有烏紗帽束縛着仍然擋不住四溢的帥氣,我敢斷定彭國樑如果不從政,而是做演員,必是情種。
本來我以爲跟了彭國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可是到目前爲止我連個正處級調研員也沒弄到。我跟他說過不止一次,他都含糊其辭的,我知道他要的是女人,不是女公務員,似乎把我弄到手就達到目的了,門兒都沒有!我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飯,就應該讓他把飯吃下去,他不吃也得吃,反正熟飯變不成生米了。於是我和彭國樑私下裡幽會的次數多了起來,最刺激的一次是前些天,我去給他送文件,他二話沒說關上門就把我抱在了他的老闆臺上,本來可以在沙發上的,或者去他的休息間,裡面有一張單人牀,是專供他午休的,但是在那兩個地方搞的次數太多了,不夠刺激,在這方面彭國樑很會花樣翻新。我曾經希望自己也換一換花樣,變成一個男人,嘗一嘗享受女人的滋味,不過只是想想,其實不止女人可以享受女人,女人照樣可以享受男人,每次我都讓彭國樑全身酥軟,神魂顛倒。要論勇武,彭國樑哪兒是王朝權的個兒,趙忠就更提不上臺面了,只可惜王朝權在事業上和趙忠在牀上差不多,他在事業上要是能像他那根**子一樣硬,給自己的女人一份榮耀,我何苦用**去換!別看王朝權事業上撐不起來,卻有一身陽剛之氣,經常去健身房鍛鍊,一身疙瘩肉,我和彭國樑的事一直做得非常隱秘,因爲一旦讓他知道了,他可不是省油的燈。王朝權可不像《尤利西斯》中的布盧姆,他老婆給他戴綠帽子自己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過我倒很像喬伊斯筆下的莫莉,我特別喜歡第十八章,莫莉“意淫”的都是女人的心裡話,怪不得風流才子徐志摩歌頌《尤利西斯》最後一章無標點的文字“那真是純粹的‘prose’,像牛酪一樣潤滑,像教堂裡石壇一樣光滑……一大股清麗浩瀚的文章排傲而前,像一大匹白羅披瀉,一大卷瀑布倒掛,絲毫不露痕跡,真大手筆!”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標點,我覺得一篇文章沒有標點,就像一個女人沒有屁眼,也不知喬伊斯當時是怎麼想的,不過倒很獨特,在這個世界上凡是獨特的我都喜歡。別看《尤利西斯》與荷馬史詩《奧德賽》的故事主題、角色和情節有不同層次的對應,但是莫莉畢竟不是珀涅羅珀,我就更不配做珀涅羅珀了。珀涅羅珀作爲奧德修斯的妻子,在奧德修斯十年無音信的情況下,仍然堅持等待丈夫,雖然無力將求婚者逐出,卻能用計儘量拖延。說實話,我不相信世間會有珀涅羅珀,就像我不相信盧梭的懺悔一樣,我覺得盧梭不是在懺悔,而是炫耀,儘管我不相信世間有珀涅羅珀,但是我相信世間有奧德修斯,大人物劉一鶴是這種人,小人物王朝權更是這種人。《奧德賽》的結尾經常讓我心驚肉跳,因爲奧德修斯化妝進宮後,珀涅羅珀沒有馬上認出丈夫,入睡醒來才知道逼婚者全都被殺了,但仍懷疑來者是否真的是自己的丈夫,經考驗證實後才歡慶團圓。他們是團圓了,我卻有可能成爲易卜生筆下的娜拉。我倒無所謂,關鍵是王朝權,以他的陽剛之氣會不會“殺死逼婚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東窗事發,王朝權鋌而走險,受傷害的只能是他自己,或許他認爲我已經不配他鋌而走險了,因爲我是“莫莉”,我不是“珀涅羅珀”,試想,如果珀涅羅珀幹了莫莉的事,給奧德修斯戴了綠帽子,結果會是怎麼樣?我敢肯定通姦的人一個也活不了,但是奧德修斯會殺死妻子嗎?奧德修斯是大英雄,我認爲他不會殺死妻子的,但他也不會原諒妻子,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只有一條路,繼續漂泊。這或許就是王朝權要走的路。亦或許漂泊的不是他,而是我。但即便漂泊的不是他,王朝權也不是“海爾茂”,他雖然是個小人物,但他是一個正直的小人物。更何況以我的所作所爲,估計我在他心目中無論如何也成不了娜拉。這些年令我不解的是王朝權雖然在牀上勇武無比,但是我卻始終懷不上孩子,一個如此強壯的男人,竟然會精稀,如果我們之間有個孩子, 我或許成爲最優秀的母親,然而王朝權連我做母親的夢想也不給我!命運就是這麼**!
自從趙忠那晚在凱賓斯基酒店在我面前失去亞洲雄風之後,每次見了我都像矮了半截,男人是要靠一根**子撐臉面的,否則還叫什麼男人?不過從那以後,趙忠對我更殷勤了,在我身上也捨得花錢,該死的假和尚,還真想把我當尼姑了。我本來是不想露我與趙忠之間的關係的,特別是處裡的人,誰都知道我以前最討厭趙忠,背地裡沒少罵趙忠是豬頭,可是人家現在變成了豬王子,我有什麼辦法?哪個公主不愛王子?儘管我和趙忠之間來往很隱秘,但有一次在大唐食府吃飯,還是被胡佔發撞上了。說實在的,我對胡佔發的印象一直不太好,特別是他那雙眼睛,好像天生是用來偷窺的。我與彭國樑之間的任何事情似乎都瞞不過他那雙三角眼,他不懷好意地向我和趙忠敬了酒,本來我和趙忠在包房裡是不應該撞上胡佔發的,怪就怪趙忠去了洗手間,趙忠在洗手間撞上了胡佔發,如果撒謊說請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吃飯,這事也就過去了,可他偏偏吹請我吃飯,好像故意在胡佔發麪前向彭國樑示威似的,胡佔發當然要看個究竟了,這才端着酒杯進來敬酒,一看包房內只有我和趙忠,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胡佔發一進來,我就緊張起來,因爲胡佔發最清楚我和彭國樑是什麼關係,他敬完酒冠冕堂皇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就出去了,關門前回望了我一眼,目光像秋風一樣掃過來,我心裡頓時打了個冷戰。
沒過幾天,彭國樑在外賓室會見美國客商,竟然沒用我作翻譯,而是用的市外辦的翻譯,當時許智泰陪同會見時就有些納悶,因爲彭國樑會見外賓從來都是由我當翻譯的,回來後他就問我爲什麼,我只是淡然一笑,但是心裡頓時警覺起來,我知道這件事一定與趙忠請我吃飯撞上胡佔發有關係。果然,一連幾次彭國樑會見外賓都沒有找我,倒是劉一鶴會見外賓時讓秘書來找我,我幾乎成了劉一鶴的專職翻譯。我一直想找機會質問一下彭國樑,怎奈他最近經常去香港,回來後又忙得不見人影,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糟糕的是,我自己卻有了妊娠反應,早晨起牀就噁心嘔吐,王朝權頓時警覺起來,但並未露聲色,還關切地問我怎麼了,我遮掩說,昨天晚上吃了不順口的東西,他想陪我去醫院,我說不用,他便匆匆上班去了。我懷孕了,我自己心知肚明,我讓彭國樑睡了不能什麼都得不到,我要用懷孕要挾他,最起碼先把正處級調研員解決了,在他和他的醜婆娘沒離婚前,我纔不會爲他生孩子呢,我沒有那麼笨,其實我完全可以裝作懷孕騙騙他,但是我自從嫁給王朝權後,天天盼着懷孕,就是懷不上,作爲女人連懷孕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還算女人嗎?再說,睡都睡了,還怕懷孕?懷孕是檢驗一個男人心中是否有你的試金石。
不過,爲了準確起見,我還是去了市婦嬰醫院,結果已經懷上兩個月了。我取完化驗單正一邊走一邊看,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回頭魂兒差點嚇出來,王朝權氣沖沖地奪過化驗單仔細看了一眼,然後狠很地摔在我的臉上,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無恥!”便揚長而去。
我萬萬沒有想到王朝權會跟蹤我,我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我拼命地追出去,想追上王朝權解釋點什麼,可是人已經不見了,我呆呆地立在醫院門前,心想,該來的終於來了,我懵懵懂懂地打了一輛出租車,到處裡我就向楊恆達請了半個月的假,楊恆達痛痛快快地答應了,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手頭的東西便離開了綜合二處。我走到彭國樑辦公室門前推了推,門鎖着,狗日的,我出了這麼大的事,連他的人影都見不到,於是我給胡佔發打手機,問他彭國樑在哪兒,我要見他,胡佔發揶揄道:“歐貝貝,你以爲你是誰呀,想見彭市長就見彭市長?”我當時壓着火說:“胡佔發,你告訴彭國樑,姑奶奶我懷孕了!”胡佔發頓時大笑起來,惡毒地說:“是趙忠乾的好事吧?”我頓時火了,大喊道:“胡佔發……”話還沒說完,胡佔發就掛斷了手機。
我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帶着一肚子氣在街上閒逛,我像一隻迷途的羔羊,四處尋找靈魂的羊圈,結果下意識地走進一家新華書店,書店裡沒有幾個人,我心亂如麻,我覺得彭國樑躲我並不可怕,胡佔發污辱我腳踩兩隻船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王朝權知道了一切,該死的王朝權竟然像特務一樣跟蹤我,竟然罵我“無恥”,向我求婚時口口聲聲向我保證,一定讓我成爲天下最幸福的妻子,狗屁,夫不貴,妻子怎麼可能幸福?說了做不到的男人才是無恥的,給你戴綠帽子你着急了,告訴你,碌碌無爲的男人就是應該戴綠帽子!我一邊惡狠狠地胡思亂想,一邊隨手拿了一本《洛麗塔》,翻開第一頁的第一句話就深深地震撼了我:“洛麗塔是我的生命之光,**之火,同時也是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我原本想成爲王朝權的生命之光,**之火,但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我點燃,於是我便開始尋找能點燃我的男人,結果發現無論光還是火,都是一種類似於黑暗的東西,我腦海中不時閃爍着彭國樑帥氣而充滿權力**的面孔,我痛苦地意識到人一旦被**佔領,任何驅魔咒語也趕不走它,我身上有些發冷,感覺死氣沉沉的書店像一座冰冷的墳墓,我的歸宿不應該是墳墓,應該是羊圈,我將黃色的《洛麗塔》塞回書架,悻悻地走出書店,陽光直刺下來,像冷箭一樣穿透了我的軀體。
是該和王朝權攤牌的時候了,然而,王朝權卻沒有回家,手機也不開,我整整在家等了他一宿,這一宿我一點睏意也沒有。黎明時分外面下起了大雨,王朝權像落湯雞似的回到家裡,我不知道他這一宿在外面幹了些什麼,結婚以後,他雖然有時候下半夜纔回家,但從未夜不歸宿過,看樣子不像在外面鬼混了一宿,我根本沒心思問他爲什麼一宿不回家,而是將事先寫好的《離婚協議書》往他面前一攤,冷冷地說了聲:“簽字吧!”
王朝權輕蔑地看了一眼《離婚協議書》,然後冷冷地說:“歐貝貝,你的夢做的太沉了,也該醒一醒了,別以爲離婚可以一了百了,我勸你好好想一想再說。”
我毫不猶豫地說:“簽字吧,我早就想好了!”
王朝權冷漠地說:“你想好了,我還沒想好,躲開,我有急事,沒時間跟你瞎耽誤工夫!”說着他伸手拔開了我,徑直到書房寫字檯抽屜內拿出一個文件袋放入公文包內,轉身就走。
我上前攔住他嚷道:“王朝權,你憑什麼不簽字?”
王朝權冷冷地一笑說:“歐貝貝,我看你是腦袋進水了!”說完他摔門而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看你不光腦袋進水了,還進尿了,進屎了!誰家的男人不是頂天立地的,天底下再也沒有你這麼沒出息的男人了,你也配做男人!”
我的喊聲鄰居們肯定聽見了,但是王朝權沒聽見,他像幽靈一樣閃了一下就消失了,我心裡痛苦極了,像堵着一塊鉛,壓得我喘不上氣來,我心想,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彭國樑一面,我相信我懷孕的事胡佔發已經告訴了他,但是彭國樑並沒有給我打電話,我的心愈發慌亂起來,我心裡很清楚要挾彭國樑是玩火,搞不好會把我自己燒死,但是我也不能什麼都得不到,我心一橫,拿了一把雨傘離開家,我冒雨去了市政府辦公廳。
我徑直走到彭國樑辦公室門前,兩扇門還是緊閉着,我只好躲在走廊的角落裡給胡佔發打手機,胡佔發沒好氣地問我什麼事?我冷靜地問,彭國樑什麼時候回來?他冷漠地說,去香港了。我知道彭國樑在躲我,便氣呼呼地合上手機。剛合上手機,短信提示音就響了,我打開一看是胡佔發發來的一個段子:“白蘿蔔小姐拼命減肥,骨瘦如柴,她媽媽不滿地說:‘瘦成這樣,誰娶你呀?’白蘿蔔不屑地說:‘白酒天天盯着我呢,老想泡我,還管我叫人蔘!’”胡佔發分明是在污辱我,我肺都快氣炸了,想回撥他的手機,我的手機還沒電了,我越想越窩囊,如果我的丈夫是市長秘書,甚至是個什麼長,如果我的丈夫是像趙忠那樣的老闆,或者我本人能夠熬個一官半職,何苦受胡佔發這種小人的氣。
我越想越憋屈,便氣沖沖地回到處內,操起電話就給王朝權打,全處的人都在,都像袋鼠一樣看着我,我在電話裡臭罵了王朝權一頓,告訴他婚我離定了,楊恆達擺了擺手,讓處裡的人都出去了,他走到我跟前想安慰我幾句,但好像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搖着頭也出去了。我氣呼呼地將電話一摔,巨大的委屈涌上心頭,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塊破抹布,我知道我和彭國樑之間完了,爲了不讓事態惡化,保住自己的飯碗,我必須將孩子打掉,我心一橫,離開了綜合二處。
我冒雨打車去了醫院,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做了人工流產手術,我沒有回家,而是打車去了我媽家。我關掉手機,在我媽家休養了半個月,期間只有王朝權給我媽家打過兩次電話,電話都是我媽接的。第一次是他打聽我的身體狀況,第二次是他通報他已經辭職了,要到深圳一家公司去工作,還說《離婚協議書》他已經簽字了,我得知這個消息後撲到我媽懷裡痛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