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小跑着去了乾元殿,一眼便看見站在乾元殿迴廊盡處的風陰,隨即迎上去行禮,“奴婢參見大人!”
昏黃的燈光落在他銀白色的面具之上,綻放着眸中幽冷漆黑的顏色。他只是睨了月兒一眼,便如同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一語不發。
羽睫顫了一下,月兒小心的環顧四下,黑暗的世界裡唯獨頂上傳來的利利寒光,不由的嚥了咽口水,“大人,華清宮葉貞姑姑託奴婢代爲送還雨傘,誠謝大人萍水相助。”
“不必!”風陰轉身便走。
月兒怔了怔,看着手中的傘不覺抿脣追上去,“大人,您的傘!”
風陰驟然凝眸,眼中寒光灼灼,“讓她自己來!”
語罷,頭也不回的走開。
月兒被風陰這一眼看得心口砰砰直跳,背脊有些潮熱,許是受了驚的緣故,託着傘的雙手有些瑟瑟發抖。想了想,既然風陰不要,那自己還是儘快回去。到了夜裡,她總覺得皇宮內滿是女子低低的哭聲。
想着宮中應該死了不少人,許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成夜在外頭遊蕩着。
不禁打了個冷戰,月兒眼神閃爍,撒腿就往回跑,“奴婢一定轉告姑姑。”
黑夜裡,月兒總覺得身後有腳步聲,幾次險些跌倒。脊背處總會時不時掠過陰風,讓月兒險些哭出聲來。
夜裡的宮闈,誠然還可怕。
尤其是風陰那雙眼睛,如同夜裡鬼魅,能攝人心魂。
及至拐角處,突然伸出一隻手自身後勒住月兒的咽喉,另一隻手恰到好處的捂住她的口鼻。月兒的雙眸赫然瞪得斗大,眼淚嘩嘩直往下掉,手腳不斷的掙扎。
“是我!”熟悉爲微弱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月兒停止掙扎,羽睫顫了顫。口鼻處終於恢復了呼吸,一回頭卻見黑暗中有個女子的身影,那人正輕嘆一聲盯着她。
“離姐姐……”月兒哽咽着。
那人搖了搖頭,無奈轉身,“跟我來!”
像受挫的孩子,月兒抽着鼻子,垂頭小心翼翼的跟在那人身後,走進一側的假山後頭。誰知她只顧着低頭走路,也
不知前頭那人頓住了腳步,一下子便撞上去,生生跌坐在地上。鼻樑生疼,連帶着臀部成了四瓣梅花,月兒乾脆坐在地上嚶嚶哭泣。
“起來!”黑暗中,女子的聲音帶着幾分尖銳。
月兒擡頭看一眼,繼續抽動雙肩哭着,也不回話。
良久,那人見月兒沒反應,只好無奈的蹲下身子,“起來吧小祖宗!地上涼!”
“你扶我!”月兒哽咽着。
到底是拿月兒沒轍,那人只好攙了月兒起身,還一邊撣落她身上的髒物一邊怨聲道,“偏偏是你,若是換做旁人,我便一劍劈了她,省得落一肚子的冤枉氣!”
“離姐姐這是嫌我累贅?”月兒擦了淚,月光下眸色微涼。
輕嘆一聲,那人搖頭,“若是嫌你累贅便早早丟了你,何苦還跟着你進宮,做什勞子的奴才。以後莫說這樣的話,否則我便要生氣了。”
月兒頷首,“離姐姐最好了!”
“別忙着奉承,藥可還有麼?”那人斂了說笑的口吻,現下認了真。
從袖中取出瓷瓶,月兒晃了晃,聽着裡頭還有聲音便道,“還有,這幾日是沒問題的。”
聞言,那人鬆了口氣,“以後要早些備着,莫要像上次那樣暈厥在宮門口。所幸上次我盤算着你的藥快吃完了,才趕緊給你送去。否則你真當死在那裡,也不會有人知道。”
一說起死字,那人頗爲忌諱,竟連吐三個“呸呸呸”。
“離姐姐,不如你走吧!”月兒容色涼薄,羽睫微微垂下,遮去眼底的光芒,“我慣來拖累你,這次委實……我的身子我知道,如今越發厲害,怕是不行了。”
那人忽然背過身去,月光下,身影被拉得頎長。
幽幽的聲音緩緩傳來,“便是拖累一輩子又如何?橫豎你我宿命牽連,此生都不會背棄對方。還記得在母親墳前發的誓嗎?我會竭盡全力。月兒,我不會走。”
“可是姐姐說過,此生不入皇城宮門半步,你……”
月兒還未說完,話語已被打斷,“爲了你,我願破誓。”那人深吸一口氣,“月兒,什麼都別說,好生照顧
自己。只有你好好活着,我才能對得起母親的在天之靈。”
月兒頷首,握緊手中的雨傘,猛吸鼻子,“我會好生照顧自己。”
“葉貞待你好嗎?”那人問。
“貞兒姐姐待我很好。”月兒揚起眉目,“她對我如同親生妹妹,不教旁人欺負我,處處護着我。只是我不敢告訴她,有關你我之事。”
那人走過來扣住月兒的腕脈,“現下脈息平穩不少。”驀地,她眉頭微挑,繼而低眉淺淺笑了笑,“你便不說,又豈能瞞過她。葉貞何其聰明,怕是早已洞悉。月兒,她是真的用心待你。”
月兒點頭,“貞兒姐姐很聰明,只道與我永不相問,故而很多事我自不必說,她也能看懂。”
“她何止聰明,何止看得懂。”她將視線落在假山後頭,斂了眉心低語,“我該走了!你小心着回去,按時服藥。”
“離姐姐也要小心!”月兒剛說完,便見黑影掠空,那人早已消失在夜幕中。
轉身,葉貞站在宮燈下,視線微涼的投注在月兒身上。
月兒心驚,忙不迭上前,“姐姐你何時來的?方纔我、我……”
葉貞看了看月兒手中的傘,只清淺道,“夜裡太黑,我怕你一人心生懼意,還是改日再還傘。”繼而握住月兒微涼的手,“回去吧!”
咬着脣,月兒走在葉貞身側,幾次欲言又止。
及至華清宮門前,月兒才喚了一聲,“姐姐,其實我……”
葉貞輕笑,“你喚我一聲姐姐便已足夠,其他的自不必說。”上前幾步,卻見月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盯着她,便又莞爾,“夜深了還是早些安歇,否則明日要作死的。若你真當覺得難以安枕,改日替我謝過她便是。”
月兒愣了片刻,繼而重重點頭。
隨着葉貞回了房,月兒覺得葉貞定是猜到了,否則不會叫她謝過離姐姐。只是……她該不該坦白?還是……還是不要連累貞兒姐姐罷!橫豎這件事,非同小可。
葉貞含笑不語,看着月兒沉沉睡下。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含煙閣卻出了事,瞬間鬧將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