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廊處,葉貞盤算了一下時辰,料着尹妃此去該有一盞茶的時間才能回來,便加快了腳步進了花廳。
精緻的紅木椅上,端坐着悠然品茗的葉蓉。
雖說前兒個泡了水,如今卻沒有分毫損傷,依舊精神奕奕。不改的是眉目間的沉穩內斂之氣,慢條斯理的動作格外優雅。
“小主。”葉貞行禮,“咱家娘娘現下出去了,小主是不是改日再來?”
“放肆,沒看見這是葉貴人嗎?什麼叫改日再來?”碧夏冷喝,“我家小主如今便坐在這裡等尹妃娘娘,何時輪到你這小小的奴才插嘴?”
葉貞心頭冷笑,果然是有國公府大丫鬟的架勢。只不過她好像忘了,此刻她們是平起平坐的,甚至於葉貞比之碧夏的身份更是高一等級。
華清宮的姑姑,自然比一介貴人的奴婢更勝一籌。
聞言,葉貞不說話,只是脣角微微揚起。
見狀,碧夏正欲發難,誰知葉蓉一聲低喝,“放肆,這是華清宮的教習嬤嬤,碧夏你不要命了?”
話音剛落,碧夏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葉貞已然不是宮娥打扮,一聲青碧色的教習姑姑着扮,氣勢與身份早已勝過她。當下心頭一驚,隨即斂了眉色淺淺衝着葉貞行禮,“奴婢失禮,還望姑姑寬宥。”
果然是葉蓉身邊的貼身侍婢,這反應真是旁人萬萬不及的。
葉貞方纔不說話就是等着碧夏自己請罪,如今纔不急不慢道,“小主客氣了。”卻也不去理睬碧夏,反倒無形中打了葉蓉的臉。
碧夏看了葉蓉也不做聲,只能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卻聽得葉貞道,“奴婢能有此身,還要多謝小主的活命之恩。”
葉蓉放下手中的杯盞,盈盈看了葉貞一眼,“尹妃娘娘既然不在,那本主只好先行離開,等着娘娘得空再來。”
說着便起身往外走,臨了卻別有深意的看了葉貞一眼,“司庫房大火,所有宮籍檔案付諸一炬,卻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爲。”
葉貞清淺躬身,“小主若是覺得天意那便是天意,若是人爲,早晚也會水落石出的。”
“但願
如此!”在葉貞的臉上,葉蓉沒能找到一絲驚慌的神色,清淺如常,平淡從容。這是從前的葉貞不具備的顏色,從前的葉貞倔強好勝,即便屈居人下卻敢於爭取。不似眼前的葉貞,不管是隱忍還是蟄伏,這份沉穩與葉蓉記憶中的葉貞相差甚遠。
甚至於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用錯了心思,但憑着她多年內斂的性子,卻也不是這麼容易就會放棄的。
目送葉蓉離開的背影,葉貞隱隱覺得葉蓉此行絕非簡單。
是刻意來試探的?
所以臨走的時候故意告知司庫房之事,她到底想要做什麼?身爲貴人拜訪妃子也是常事,但看着葉蓉的樣子,分明是刻意挑選尹妃出去時再行拜訪,用意爲何?
眸子微微眯起,葉貞不說話,只是沉冷了眸色。
難道是要做給貴妃看的?
貴妃訓斥了國公府的葉杏,所以葉蓉刻意拜訪尹妃,爲的就是暗示貴妃,四妃距離貴妃不過一步之遙。葉蓉從來心思縝密,想必不會這般簡單。
羽睫驟然揚起,葉貞陡然脊背寒涼。葉蓉是想挑唆貴妃與尹妃之間的關係,坐收漁人之利?或者想借尹妃的手,殺了自己以除後患?
不管葉蓉到底要做什麼,總逃不開這兩者之一的。
事實上,葉蓉此行不過是想看看尹妃是否因爲落水之事殺了她,素聞尹妃行事果斷而不留情,只是葉貞反倒因此做了華清宮的姑姑,卻讓葉蓉大出所望。
斂了眉,月兒迎上葉貞,“姐姐?”
“去折些嫩荷葉,我見着尹妃娘娘的脣角有些乾澀,做些荷葉羮爲娘娘去火。”葉貞轉了心思,如今做了華清宮教習姑姑,所有的心思應落在尹妃身上纔對。其他的,總要緩緩而治。
月兒頷首,便跟着葉貞出了華清宮,往荷池的方向走去。
“姐姐你在一旁看着便是,月兒去折嫩荷葉。”想着葉貞剛剛落了水,大抵會畏水,故而月兒不願葉貞靠近荷池。將葉貞按坐在假山下,月兒道,“姐姐坐着罷!”於是便與其餘的兩名宮女沿着荷池繞圈,拿着竹竿與網蘿去折嫩荷葉。
假山下,葉貞清淺笑
着,月兒這丫頭心眼實在,總歸讓人心疼。卻是這樣實在的心思,才讓她始終不敢放心將一切全盤托出。倒不是不信任月兒,而是怕有朝一日連累於她。
細碎的腳步聲從後頭傳來,葉貞心頭一緊,急忙起身。
驟然心頭一沉,面色驚變。
一身青衣,墨發輕垂,手中一支白玉笛子晶瑩剔透。容色微白,眸微涼,脣微涼,素手輕拂撩動着笛子末端的綹子,容色平靜而冷寂。但在葉貞看來卻如同鬼魅般驚悚,即便是青天白日,亦是一股寒氣直衝腦門。
偌大的青傘遮去他半張容顏,她只看見他微微揚起的脣角,帶着來自地獄的幽冷邪肆。
“看樣子,你是今非昔比了。”他幽冷開口,站在假山後頭,身後卻隨着十數人。衣着精美的宮娥太監,或手端着果品點心,或手持美酒佳餚,一張張面無表情,只這排場竟比宮中任何娘娘出行都要熱鬧。
不過是司樂監的掌事,卻不是天閹之身,竟也敢有這樣的陣仗。可見若是東輯事的首座太監出行,更要了不得。說也奇怪,皇帝竟默許這樣囂張的存在。沒奈何皇帝大權旁落,宮中宦官當權,形成了一種極爲詭異的氛圍。
葉貞陡然回神,忙行禮,“參見大人。”
慕風華撩動綹子的動作頓了一下,陰冷的眸子淺淺挑起,“起吧!”
悠長的尾音如同貓爪子撓在石頭上,發出尖銳的聲響,讓葉貞身子禁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她垂眉順目,卻清晰的感覺到來自身前的冰冷寒意。面目平靜,她知道,在這樣詭異的男人面前,任何的波瀾都會要命。
素聞司樂監掌事與東輯事的首座太監一般嗜殺,稍有不慎就能剝皮拆骨。
視線縮了一下,她垂着頭,卻看見那雙黑色繡蟒紋的皁靴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冰冷的氣息迎面而來,宛如置身地獄冰窖,寒徹骨髓。
他居高臨下的看她,微挑的眸子綻放着陰冷不散的霧霾,白玉笛子的末端無溫挑起她的下顎,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她擡頭,卻看見他邪冷的眼底幽暗而沒有半分光亮。不由倒吸一口冷氣,身子微微僵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