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帝位,只是一種束縛,束縛了自己,也束縛了別人。愛的,被愛的,恨的,被恨的,其實都不過無妄之念。若然可以放下,也許就是重生。若然不能放下,只能任憑自己的心在歲月裡慢慢腐爛。
當你站在至高點,回頭去看,纔會發現,什麼都是虛的,什麼都是空的。那金銀財帛買不回過往,買不到性命,買不來你真正可謂的一切。
只是,爲時已晚。
一場宮變,慕青退出了戰役,卻在此刻回來,只看見空蕩蕩的東輯事。一切都沒變,只是……人變了,心變了。就算坐在自己的赤金蟒椅上,也有一種難以掩蓋的倦容。
慕風華不知道慕青發生了什麼,只是在慕青看到離歌有了身孕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格外陰鬱沉冷。但誰也不敢上前,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死無葬身之地。
放眼望去,石柱羣聳立,巍峨驚悚不遜當日。
“義父?”慕風華上前,彼時雖說相愛相殺,但此刻……好似有些不同。慕青再不提慕風華破功之事,連帶着離歌都一併放過。這與慕青尋日裡的行事作風截然不同。
“下去吧!”慕青拂袖。
慕風華頷首,快步走出正殿。
外頭,離歌寂靜佇立。
一把拽了離歌的手,慕風華快步領着她離開。離歌微怔,卻察覺他的手心有些濡溼,“你做什麼?”
“快些走吧,趁着還沒有發難。”慕風華忽然攬她入懷。
“你不走,我怎麼走?”離歌頓了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宮裡已經沒有讓我留下來的理由,我想跟你一起走,離開這裡,過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好不好?”
慕風華定定的看着她,指尖掠過她顴骨上的“囚”字,“你先走,我一定會來找你。”
離歌低眉,笑得有些微涼,“我說過,別再當我是以前的離歌。我雖然沒有貞兒的心思,但……我也不傻。慕青回來了,你便再也走不得。可是你想過沒有,彼時慕青詐死,就是因爲我和風陰。”
“風陰是皇上身邊的人,慕青暫時不會動他。但我跟你……慕青會放過嗎?別忘了,你我還有個孩子。慕
青喜怒無常,今日許是怠倦,誰知道明日會不會突然殺心大起,將你我一併殺死?”
“我若走了,誰來拖着他?”慕風華輕嘆一聲,“便如同你說的,有我在,還能爲你們孃兒兩殿後,否則……”
離歌垂了眉眼,“我不會走。”
“你?”慕風華輕嘆一聲。
“我想去看看她。”離歌忽然道。
慕風華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牽起她的手,“那便一道去吧!”
離歌微怔,“你肯?”
“你這肚子越發大了,不若早早成親罷。”慕風華笑了笑,傾世的容顏,綻放着難掩的華光。
甜美輕笑,離歌重重點頭,“好,聽你的。”
夜裡的宮闈,自從盈國公叛亂之後,便顯得格外冷清。因爲俞太妃有功,皇帝賜了康清宮居住,配太妃儀仗,享宮閣俸祿,以至終老。
早前俞太妃就吩咐過,只要是離歌前來,不必通稟,讓路隨意。
故而離歌進來的時候,宮婢們一個都不敢上前攔阻。
寢殿內,俞太妃獨坐桌案,卻拿着針線做着小衣裳。那神情,帶着幾分靦腆,幾分希望,幾分猶豫。年歲漸漸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好幾次那繡花針直接戳破了手指。
手上一抖,虎頭鞋頓時落在地上。俞太妃一驚,急忙俯身去撿。
“我來吧!”離歌俯身撿起虎頭鞋,上頭的虎頭紋路栩栩如生,還綴着精緻的琉璃珠子,以金絲串就,格外的好看。
“你、你們怎麼來了?”俞太妃有些激動,手有些抖,“坐、坐吧!”
離歌看了慕風華一眼,卻見他攙了她坐下,接過離歌手上的虎頭鞋,“真好看。”
俞太妃搖了搖頭,燭光下難得笑紅了臉,“年歲大了,手藝便越發不行了。若再早個十多年,這樣的小玩意,我一日便能做好,如今……不行了。”
“挺好的。”離歌清淺的開口。
俞太妃怔了怔,定定的看着離歌良久。眼神有些躲閃,“你喜歡嗎?”
離歌點了點頭,“喜歡。”
“哦,喜歡、喜歡就好。”俞太妃垂下頭去,又
去整理那些小衣裳,“我原想做好了再給你送去,如今你來了,我整理整理便與你帶上。孩子雖然小,但也該早早備下才是。”
說到這裡,她看了看離歌,脣張了張,又不知該說什麼,到底還是沒有吭聲。
離歌握住了她微顫的手,“娘,別忙了。”
俞太妃愕然擡頭,突然老淚縱橫,“你叫我什麼……”
“不當娘不知父母恩。”離歌哽咽,“如果不是我自己也做了母親,我不會明白什麼是血脈連心。以前是阿離不懂事,如今經歷了宮變,阿離明白宮闈的血腥殺戮,身爲宮中的女子,也是無可奈何。”
“阿離有了孩子,纔算明白什麼是父母生養之恩。娘,阿離錯了。以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吧,所幸我還活着,娘也好好的。上天垂憐,既然肯給我們一個機會,那便好好珍惜。貞兒說得對,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這纔是終身憾事。”
“阿離現在好好的,有個家,有個孩子,如果……如果阿離想要走,娘你願不願意跟我走?這宮裡,有太多的榮華富貴,也困了你一輩子。夠了。”
俞太妃淚如雨下,“不管去哪,娘都跟着你,有你這一聲娘,我死也甘心。”
“說什麼死不死的,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的。”離歌笑了笑,別過頭卻落了淚。
慕風華執起她的手,恭恭敬敬的跪在俞太妃跟前,磕了個頭,喊了一聲娘。
便是這一刻,卻讓俞太妃再也不能自抑,哭得不成樣子。
天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天知道,她等離歌這一聲娘,等了多少個日升日落。她曾遠遠的看着離歌,就是怕自己的出現,把離歌逼得更遠,甚至於再次消失不見。她不敢,這一生也唯有這麼個女兒,如何能捨得?
她曾不止一次的後悔,如果不是鬼迷心竅,如果女兒還在身邊,也許今日就不會夜夜痛徹心扉。如今都好了,女兒回來,一切也都圓滿了。
風陰從康清宮回去的時候,正瞧着軒轅墨在執筆揮毫,便愣了愣。
須臾,軒轅墨便將手中的聖旨交給風陰,“有了這個,慕青便不會輕易動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