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踉蹌走到亭子裡,葉貞嘴角止不住抽動,地上的擔架躺着一個人,白布覆蓋看不清容顏。深吸一口氣,葉貞環顧四下,擠出一絲慘白的笑容,“這是、是什麼?你們跟我開什麼玩笑?月兒在哪?月兒呢?”
周旁的人悉數跪下,沒有一個敢擡頭的。
葉貞的笑凝在脣邊,眼中的光芒寸寸冰涼,她忽然厲聲高喊着,“我問你們話呢?月兒呢?”
太監顫抖着掀開了白布,“奴才們找到月兒姑娘的時候,月兒姑娘已經這樣了。浮在假山下頭的暗溝裡,沒了呼吸。”
身子晃了晃,葉貞撲通一聲跪下,脣角低低的冷笑着。低眉去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月兒,因爲冷水的浸泡,容顏都浮腫變形,再不似記憶裡清秀可人的模樣。手,顫抖着伸出去,四下寂靜得可怕。
終於,她碰到了月兒冰冷無溫的面頰,心上的刀子狠狠捅進去,好疼好疼,疼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快要活不下去。
那一刻,她覺得心頭的那根弦,斷了。
“月兒。乖,起來了,七星丹我已經拿到了。姐姐說過的你還記得嗎?姐姐說,等你解了毒,就送你出宮,若我、若我還能出宮,就去找你。到時候我們還要在一起的,姐姐是你的手,是你的胳膊,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的。月兒,你聽見沒有?”
葉貞瘋似的抱着月兒在懷裡,冰涼的地面,透着冰涼的死亡。七星丹還在手心裡,散發着葉貞的餘熱,她的淚無聲無息的落下,“月兒你看,是七星丹,我們做那麼多爲的不就是這個嗎?我拼了命爲你拿到了,你看到沒有?你醒醒啊……”
“月兒,你說話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葉貞,是你姐姐啊!月兒,我們說話的,我是你的手,是你的依靠。我現在是尚宮了,我做了尚宮,我們的好日子纔剛剛開始,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那我拼了命的爲你做這麼多事,又有什麼意義?”
所有的撕心裂肺,都比不上此刻的殘忍。
她爲了這一顆七星丹,拼了
命,博了命,險些丟了命。可是到頭來,還是救不了月兒,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忽然之間,所有的努力付出都失去了意義,心狠狠的疼了一下,而後空了一切。
月兒,我做你的親姐姐,你可願意?
果真,姐姐真的願意認了月兒?
……
姐姐,我可以幫你,真的!
好!
……
你不要命了嗎?
你說的,要做我的親姐姐,親生姐妹哪有不顧死活的道理。橫豎我的命都是活不長的,還不如現在就替了你,來日我死了還有你惦着我。真好。
傻丫頭,隨口一說的話,也能當真嗎?
……
姐姐,我疼!
放心,以後姐姐都不會讓你疼!
好!
……
葉貞拼命的抱緊月兒的身子,試圖給她最後的溫暖,可是……腦子裡不斷盤旋着月兒斷臂時的聲音,她說,姐姐我疼,我好疼。
頃刻間,淚如雨下。
“月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食言了……”她才喊出聲,整個都開始顫抖,“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
老天爺,若是你覺得葉貞該死,最好劈死我。爲何要傷害月兒?月兒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錯,她最大的錯只是因爲遇見我。我讓她斷臂,我讓她生不如死。如果可以,拿我的命去換月兒的命,可好?
爲什麼讓我僅存的希望,僅有的信任都付諸東流?
你讓我相信,世間還會有人以心相待,還會有人值得付出善良和信任,卻在最後的時刻殘忍的奪去,讓一刻本就支離破碎的心,再也無法拼湊。
既然如此,以後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不信鬼,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任何人。葉貞永遠都只是葉貞,再也不付諸善良與仁慈。
癡癡的坐在那裡,沒有之前的歇斯底里,只有靜靜的淚流滿面。離歌走到葉貞身邊,頃刻間淚如雨下,沙啞的嗓子,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們晚了一
步。”
黑夜裡的荷池,極容易滑腳,所有人都相信,月兒是夜裡不小心跌落荷池。
葉貞微微揚起眼眸,瞳孔裡沒有一分光亮,“留下來幫我。”
離歌重重的合起眼眸,“你說什麼?”
“我不會讓月兒白死,殺了人總該付出代價。我累了,不想再鬥了,如今月兒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可以顧慮的?橫豎我都是尚宮,在千歲爺沒有下令殺了我之前,我都是尚宮大人。所以……”葉貞將自己的臉,貼在月兒冰涼的面頰上,“我要殺人。”
“你是說月兒?”離歌一掌拍碎了亭子裡的大理石凳,“你要殺誰?”
“誰殺了月兒,我就殺誰。”葉貞面無表情,眼底的光忽然變得凌厲無比。她顫顫巍巍的起身,竟然抱起了月兒,亦步亦趨的走開,“這後宮三千,這三宮六院,無論是誰殺了月兒就是與我爲敵,我死也不會放過。”
離歌急追而去,攔住葉貞的去路,“你要帶月兒去哪?”
“沒有替月兒報仇之前,我不會讓任何碰她。”葉貞眸色陰冷,宛若利刃般綻放着迫人的鋒芒,“她死也要死得清白,死得瞑目。”
那一刻,離歌顫了一下,這雙眼睛……葉貞的眼睛猶如野地裡的雪狼,那種陰狠嗜血的兇殘,有着冰冷如地獄的召喚力量。所有的仁善已經死去,所有的恨佔據了破碎的心。不,她的心早已失去,空蕩蕩的胸腔裡,只有仇恨和鮮血。
既然天不存仁善,那她還要這仁善做什麼?
既然仁善就不得月兒,那她轉身入魔又如何?橫豎這世上,她愛的,愛她的,都沒能得到。而她要的,要她的,都已經付諸流水。
只有權力,至高無上的生殺之權,纔是真正的生命。
月兒,你等着,姐姐會讓那些害你的人,一個個都下去陪你。無論是誰,無一例外。你若覺得冷,姐姐便扒了他們的皮與你爲衣。
月兒乖,到了下面,就再也不會疼了,再也不會疼……
而他們的疼,纔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