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貞何其清楚,西域天蠶絲何其珍貴,去討要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就是盜。但是就憑她這樣柔弱的女子,想要偷盜如此貴重的東西,又如同天方夜譚。
現下,該如何是好?
橫豎先去司樂監打探纔是,如此也能心中有數。
半低着頭,葉貞儘量避開人多的地方,沿着幽冷幾近的宮道垂頭走着。這般才能避開葉家姐妹,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也免得自己臉上的傷痕會引來他人的注目。
司樂監顧名思義,乃是宮中的教坊所在。
一概宮中樂師舞姬皆出於此,但凡進入司樂監,便算是了不得的人物。因爲司樂監的掌事乃是東輯事首座慕青的義子——慕風華,也是宮中除去皇帝外,唯一一個正常的男人。司樂監之事,便是慕青都甚少插手,可見對於這個義子,心狠手辣的慕青是怎樣的青眼相待。
傳聞,慕風華善樂,一支長笛從不離身。
傳聞,他手段毒辣,最擅剝皮拆骨。
走在冷寂的宮道里,葉貞縮了縮身子,並非前往司樂監而是直接去了竹園。站在竹園門口,她擡頭看了看天上的陰霾,這天氣瞬息萬變,好似再過不久便要下場大雨。
竹園與司樂監僅是一牆之隔,爬上牆頭她便能清晰的看見司樂監的情形。
只是她未料到,竹園的門上着鎖,她縱然有心也是插翅難入。
怔怔的站在竹園門口,葉貞哼哼了兩聲,擡頭望着已然綿綿下起的小雨。終歸時不我與,能奈如何?
坐在竹園前的迴廊裡,她懷抱雙膝,將頭埋入膝中,嬌眉緊緊擰起。臉上的疤痕在冷風冷雨中格外的疼,一直疼入肺腑。
俞太妃勾絃斷音的畫面不斷在腦子裡盤旋,四聲裂帛般的震響就像哥哥斷骨之音,刺得她的心生疼生疼,脣瓣幾乎咬出血來。
無助、無力、茫然就像蝕骨的毒,傾襲而來。天蠶絲……如若不得,那她此生豈非要終身爲婢,一輩子做冷宮清掃?
不,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豈能讓你的血白流,豈能讓哥哥的腿,白白被打斷。娘,貞兒不甘心,可是貞兒真的……貞兒真的好想娘……
一片竹葉從牆頭飛落,恰好落在她的腳邊。
葉貞俯身拾起,猶憶母親當年的巍巍梵音。猶豫了一下,葉貞將竹葉送到脣邊輕輕含着,吞吐間,一曲杳渺之音緩緩而出。
無悲無喜,眼底空了一切,風雨中,她一曲悠遠綿長的小調宛若有一種平靜心神的力量。外頭的雨越下越大,她沒有蓑衣沒有傘,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欄杆處,任憑風雨打溼她的鬢角。
雨水沿着她消瘦
的臉頰緩緩而下,她卻置若未聞,視線定定的望着天際,吹着那首梵音般的歌謠。葉兒有心入卿脣,鋪一曲淺殤,奏一回寂寞的喧譁。
平靜的容顏,眼底重新綻開堅韌的精芒。
不遠處,一抹青色的身影慢慢走着。身旁伴着一名太監,高舉着青色的油紙傘緩緩而去。
“帶她來見我。”淡薄的聲音,有着清泉般的清洌乾淨。
“是,爺。”身側的太監將傘面全部倒向他,自己悉數打溼也渾然不懼。青色的油紙傘落着冷冷的雨,傘面遮去了他的容顏,只留下寬大的青色披肩被風吹出呼啦呼啦的聲音。
他越走越遠,雨越下越大。
葉貞微微一怔,隨即涌上來一羣太監,將她困在中央。眉睫微微挑起,不由的握緊了手中的竹葉,羽睫上滴出水來,“何事?”
“走吧。”爲首的太監尖細銳利的聲音,讓葉貞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沒有反抗,事實上也容不得她反抗。在這寂寂宮闈,她命如螻蟻,任何一個人都能將她踩碎。她只祈求,不是葉家姐妹便算萬幸。
殊不知,那人卻比葉家姐妹更恐怖,幾乎成了她此生夢魘的始作俑者。
葉貞深吸一氣,跟着這羣太監的身後,繞過九曲迴廊,走進了一座地獄般寂冷的宮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