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聖旨,上頭寫得清清楚楚,讓她務必用心準備千歲爺的接風宴,任何人不得阻其行事,否則視爲謀逆,按罪論處。
軒轅墨知道她這個四品待詔未必能調動太多的力量,故而給她聖旨,讓她得以藉着君威行事,這般少受些阻礙。如此便是洛丹青身爲貴妃,也奈何不得她。聖旨在手,她可以在宮中任意行走,做任何事。
“你先走吧,讓我靜一靜。”葉貞道。
離歌頷首,復回頭看一眼房內的月兒,“好!”縱身輕躍,消失在夜幕中。
合上聖旨,她一步一頓的走到臺階下,就着臺階坐着。聖旨看了無數遍,那蒼虯有勁的字體宛若他的眉目,有着教人迷戀的魅力。指尖細細的放過明黃色的絹布,上頭的龍紋清晰無比,與他身上的一模一樣。
五爪爲龍,四爪爲蟒,他是真龍天子,是這世上最尊貴的男子。他們之間相隔何止千里,有着永世無法跨越的橫溝。
長長吐出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合上聖旨,葉貞垂下眉眼,明日算是一決生死吧!就像高手過招那樣,這一紙聖旨便是生死狀,容不得她退後半步。
寂靜的院子裡,她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擡頭卻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視線裡。銀色的面具綻放着迫人的寒光,一雙冰涼的眸子此刻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葉貞徐徐起身,竟也忘了行禮,只是清淺的苦笑了一下,“是來送我一程麼?過了明日就沒機會了。”
“你怕嗎?”他盯着她看了良久,纔開了口。聲音微涼,卻有種教人無法捉摸的飄渺。
“有什麼要緊的?怕與不怕都要去,皇上的聖旨在這裡,還能躲嗎?”葉貞握緊了手中的明黃色絹布,羽睫輕垂,不讓他看見一絲精芒。
風陰忽然過來牽了她的手,快步朝着外頭走去,及至那株曼陀羅之前,他才站定腳步,“你說過這是隔世花,既然此生無法周全,便當來世。來世我……”
葉貞盯着他,低眉看着他緊握自己的手,徐徐的縮了回來,“來世太遙
遠,葉貞等不到來世。”
那一刻,他的眸光寸寸冰冷,“其實你可以跟洛英走。”
“走了又如何?橫豎都已經出現在千歲爺跟前,還能躲得了多久?東輯事的勢力有多大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皇上的勢力誠然是及不過他。”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側顏低眉,脣角笑意清淺,“就當拿我的命,去還他的救命之恩。”
“他不會讓你死。”風陰握緊了劍柄,徐徐背過身去,不叫她看清自己的眸色。她太過聰明,那雙眼睛太過銳利,稍有不慎就會被她看得透徹。
葉貞笑了笑,“那又有什麼關係,打從我入宮,便沒打算活着出去。”
低眉,他忽然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囊,塞進她的手裡,“好生收着,不到生死一線,不可取出。”
“這是什麼?”她微怔,卻見那錦囊繡得格外精緻,潑墨並蒂蓮花栩栩如生,儼然如她那柄雨傘上的花樣。葉貞的鼻間忽然泛酸,眼眶紅紅的,脣角卻揚起釋然的輕笑,“是他讓你給我?”
“是。”風陰頷首,“他讓我問你一句,那根紅線,還在嗎?”
葉貞擡頭,嫣然如花綻放。
見狀,風陰長長舒了一口氣,轉身便走。
驀地,她忽然衝上去,自他身後抱住他的腰肢。身子陡然繃直,他的手快速扣住她的手腕,正要掙開。卻聽得身後的女子低低柔柔的聲音,“就一會,讓我任性一次。”
手,漸漸的垂下,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眸色卻千變萬化,終歸與月色一般清冷。
她嬌眉緊蹙,痛楚的容色讓人心碎。可是她不會讓任何看見,屬於她的脆弱。在這個深宮裡,她只能一個人堅強,生死都得自己扛着。
黑暗,唯有用鮮血去祭奠。曼陀羅,指引着來世之路,可是我已等不到忘川河那頭的你,早早的喝了孟婆湯。若有來世,我在這裡,你還會找得到我嗎?可是,我怕我已記不得你了!
記不得最好,那就重新來過。
深吸一口氣,葉貞鬆開了他,卻沒
能等到他的轉身。他只低淺道,“今夜貴妃侍寢,無暇顧及於你,你好自爲之。”
葉貞羽睫垂下,重重點頭,再也沒有開口。
冰冷的世界裡,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背道而馳,漸行漸遠。誰也沒有轉身回頭看一眼,橫豎回不了頭,又何必還要痛一回?
明天,誰知道是否還有命活着。
御芳齋裡安靜無比,葉貞坐在桌案前,微弱的燭光下,錦囊上的潑墨並蒂蓮花栩栩如生。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上頭精緻的紋路,上頭的綹子做得極好,油光水滑,看樣子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她是不是該慶幸,他終於也肯動了心思。
錦囊很輕,彷彿空無一物,她沒有打開。如他所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打開。她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裡頭定是他精心備下的物什,想來定是十分重要的。
取來自己上了鎖的錦盒,葉貞將錦囊放進去,精緻的雕花木盒裡,靜靜的放着母親唯一留給她的簪子。簪子上頭東珠點翠的並蒂蓮,與錦囊上頭的花式相差無幾。
關上蓋子的瞬間,葉貞忽然猶豫了一下,遲疑着又將錦囊取出來。
他的東西如此重要,還是貼身帶着,萬一……他的物什理應用命守護纔算好的,否則萬一教歹人是拾了去,豈非闖出禍端?於他於己都是個隱患。
輕嘆一聲,如此反覆,葉貞纔算將錦囊收入了自己的褻衣內側。
貼身之物,不死不出。
月兒還在牀上睡着,寒毒開始爆發,她撐不了多久。
葉貞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爲她捏好被角。明日,月兒你等我。只要過了明日,我便能爲你取回七星丹。只要能做尚宮,我必爲你嚮慕青求取七星丹,到時候等你好了,我就送你出宮。
宮外的世界,真好。再不似宮裡,四四方方的牆,四四方方的天,外頭……好自由。
月兒,若然我還有命走出皇宮,便去找你,好不好?
噙着淚,痛着心,越發堅定了她置諸死地而後生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