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諼聽到,心反而平靜下去,取捨之間依然難決,只是面上不動聲色。太后自然是應該關心這個的,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這樣厭惡李紫曦,但是太后的確會樂意聽到有關李紫曦不利的消息。
“不知太后娘娘聽說了什麼,臣妾知無不言。”
“嗯。”太后看着秦諼低垂的頭,滿意的點點頭,“那哀家問你,皇上一向最愛的便是春狩秋獵,怎麼這次只兩日便回來了?”
“自然是因爲德妃娘娘病了,若不是太醫說還能控制住,只怕皇上昨日連夜就要回來了。”
“哦,只是因爲德妃病了麼,或者說,德妃娘娘又是因爲什麼病的,心病?”太后的聲音裡透露出些許嘲諷,淡淡的。
秦諼只是垂着頭並不說話。
“哀家直說了吧,哀家聽說,這次有人在獵場膽敢挾持皇上,是爲了德妃,據說還口口聲聲說要帶德妃走,不知是不是虛言,若是真的,這人的膽子可真是大啊。”
短短的一瞬,秦諼終於思考出了結果,下定了決心:“太后身在宮裡尚且耳目聰明,臣妾又豈敢對太后娘娘隱瞞,的確是有這樣的事情。不過這件事關係重大,恐怕除了臣妾和皇上,宮裡再無其他人知道此事了。這狂徒,的確膽子大極。”
“膽子大的是德妃。”奇怪的是太后似乎並沒有許多怒氣,也並未問秦諼爲何知情,相反神態十分悠然,不過看向秦諼的眼神十分溫和,似乎是滿意她的老實。
而越是這樣悠然,秦諼越是覺得李紫曦這次怕是難逃太后的嚴懲,因爲這樣的悠然。恰恰是有十分把握和準備的悠然。
“若不是德妃,不守本分,不知羞恥。和外面的副將不清不楚,又怎麼能讓那副將生死不顧的要帶她走?事後還爲那副將身死而染病。這樣的人,哪裡還有資格留在宮裡,就是普通人家嫁做人婦也是要被夫家嫌棄的。”太后輕輕撥弄着手指,說出這些話的語氣並無波瀾,只是眼神卻有些出神,看着護甲的花紋,不知心裡想起了什麼,面上的嫌惡之色卻是一分不減。
“太后娘娘說的是。只是德妃畢竟是皇上的心上人,皇上親眼看到尚且有意隱瞞,,臣妾又能多說什麼呢。”語氣裡的哀怨也並非全然都是裝的,可是對於李紫曦,秦諼的嫉妒都無處安放,她不過是自己的影子。
自己的曾經的影子。
“哼,這都和她那個姐姐一樣,狐媚惑主。不過她姐姐德懿仁皇后尚且本性良善,哀家也就一般寬待了。可是這德妃卻不守本分,哀家豈能容她再留在宮裡。”
秦諼眼皮一跳,終於是低下了頭。“再留在宮裡的確是縱容,不過臣妾以爲這件事情不宜聲張,懲處也不宜過重。畢竟要考慮皇上感受和皇家體面,還有太傅李大人的顏面,畢竟皇上對李大人十分敬重。”
太后點點頭,“你說的是,若不是因爲這些,哀家早晨便不欲容她了,不過現在哀家也想好了由頭。她不是病了麼,哀家就找個好地方。讓她好生養病。”說完輕輕一笑,一臉笑容。諱莫如深。
那笑容讓秦諼的心無端涼了涼,又聽太后道:“好了,你剛回宮,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還有元黎,哀家怕你想得緊,特意早晨就送了回去,你很懂事,哀家很欣慰元黎有你這個母妃,回去吧,放心好了,日後哀家也必然不會虧待你。”
秦諼順從的起身,“臣妾明白了,那臣妾先告退了。”
太后點點頭,一旁的夕顏也過來送秦諼出門。
秦諼垂頭跟着夕顏出門,沒有看到太后與杜若交換了一個眼神。
剛踏出永壽宮,秦諼方擡起頭,卻看到皇上的御輦迎面走來,明黃色的身影顯得招搖而醒目。御輦在永壽宮門前停下,皇上詫異的看了一眼秦諼:“宜嬪,你怎麼也來了?母后也叫了你同來?”
秦諼聽到了皇上話語裡的那個“也”字,忽然明白了什麼,太后的心思,不可謂不深。對她來說,永遠沒有真正的同盟者。
“臣妾是剛從太后娘娘宮裡出來,與太后說了一會話。”
“嗯。”皇上看了一眼秦諼身後的夕顏,“母后可有問你什麼不相干的,與這次春狩有關的事情?”
秦諼搖搖頭,再擡頭看向皇上的時候目光裡充滿了悲傷,只是此時心裡同樣忐忑的皇上沒有看出來。
“皇上可願信臣妾?”
皇上一愣,看了看秦諼,後者已經低頭從容行禮告退了,“皇上快進去吧,莫要太后久等了,臣妾也回雲臺殿休息了。”
皇上看不清秦諼臉上的神情,只是也覺出了秦諼神情的異樣,但心裡又念着太后和李紫曦的事情,終於沒有多問,“那你快回去,朕進去了,晚上去看你和黎兒。”
“那,臣妾在雲臺殿等皇上。”
皇上點頭,不再停留的進了永壽宮,秦諼看了一眼皇上的背影,心裡卻有種恐慌和悲傷慢慢蔓延至全身。
“太后娘娘果然沒看錯人,宜嬪的確能夠體諒太后心思。”感受到了秦諼眼神的異樣,夕顏先笑道。
“爲什麼。”秦諼的語氣很淡,似乎沒有十分介意。
夕顏也這樣以爲了,笑容更深,“太后娘娘說宮裡不需要一個專寵的宮妃,德妃不行,宜嬪娘娘您也不行,還好宜嬪娘娘能體會到太后的心思,太后娘娘也是爲了皇上着想。”
秦諼點點頭,徑直往自己的中安宮走去了,春天的風尚且帶着涼意,讓秦諼的身子慢慢的冷了。
的確,這宮裡的風向標還是要看皇上,太后想要固權,自然不允許宮裡有專寵的出現,這會讓皇上的心偏了。
因此唯有不偏不倚宮裡任何一個人,纔會讓她在這個太后的位置坐得更穩。
這便是太后心內所想的吧,秦諼的心驟然清醒。
太后需要的是一個助手,一個聽話的人,而不是自己掌控不住的,太后還並不老,起碼心不老,她還將這個偌大的後宮看做她自己的。
秦諼回到了雲臺殿,帶着一身冷意。
晚上皇上並沒有來,秦諼卻一直等,在窗邊吹了一晚的簫,簫聲涼入骨,一向活潑的如鏡等人都不敢多說一句話,默默在一旁呆着。
“看,那邊似乎是有火光,可是旎鳳宮的方向?”秦諼忽然停了簫,指向一個方向問道。
身後六人立刻呼啦一聲的擁了上去,望向秦諼指的方向,“好像是德妃娘娘那裡,不知那邊是發生了什麼。好多人的樣子。”
中安宮離旎鳳宮很近,這也是皇上當初特意安排的,想讓秦諼給李紫曦做個伴,免得李紫曦剛入宮覺得孤獨。
“如鏡如月,你們倆素日機靈些,帶着小陶子立刻去旎鳳宮那邊探探動靜,這麼晚的,看究竟是什麼事。”秦諼立刻吩咐道。
如鏡如月也不耽誤,答應了一聲立刻帶了燈籠就出門了,秦諼又看向窗外,慎妃身邊的葛衣浣素也往宮外去了,想來也是去探動靜。
秦諼想起太后那悠然的笑容,忽然生出極不好的預感。
“如花如水,你們在宮裡好生看着黎兒,本宮親自出門一趟。”
如花如水看秦諼說的慎重,心裡也有些慌意,預感要出什麼事的樣子,“不如讓我陪着主子吧,這裡有如水和那些嬤嬤們就夠了。”如花有些不放心。
秦諼點點頭,也不再多說推辭,帶着如花匆匆的出門了,一路往李紫曦的旎鳳宮去了。
旎鳳宮外圍了許多人,不只是秦諼身邊的如鏡等人,還有許多旁的宮的或者值夜的宮女太監都來了,在旎鳳宮外圍了一圈,這些人裡面,卻是一些侍衛守在了旎鳳宮門前,既不驅散閒人,也不放人進去。
秦諼只是在外面靜靜的等,她不知道太后想要如何。
“這麼晚了,沒想到宜嬪姐姐也願意來湊這個熱鬧。”
秦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回頭,卻是薛茜桃,孤身一人,一身紅衣。
秦諼笑一笑,“妹妹精神不錯,竟遠遠的從植萁軒獨自趕來了,可是散步消食至此?千萬不要說妹妹是在植萁軒就聽到了什麼動靜。不過妹妹也真是膽大,一個人都敢走這夜路,心裡當真是沒做過虧心事,坦蕩的很呢。”
薛茜桃笑一笑,絲毫沒有計較秦諼話裡的刺意,越過秦諼的肩膀看向了旎鳳宮,“都是來看熱鬧的,又何必非要問出一個青紅皁白呢。”
旎鳳宮的門開了,首先出來的是皇上,一臉的怒意,青白着臉,並未看一眼這圍觀的衆人便上了御輦離去了。
其次是太后,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的,扶着杜若夕顏,上了肩輦,手裡拿了一疊紙張,在肩輦還未起身時候交給了杜若,似乎是吩咐了一句,“燒了。”杜若接過那些紙張,獨自繞到後面去了,太后也並不等她,徑直走了。